夕阳西下,桓凝与林儿在别庄停下,门口已经有人等候了。
门匾上写着‘温泉别庄’四字。
桓凝嘀咕:“鸠占鹊巢。”
问向林儿:“陛下何时霸占了这别庄?”
林儿不解‘鸠占鹊巢’,只说:“陛下登基后便派人整修了别庄,改了名字,每年腊八总要过来住着,元宵才回宫。”
桓凝的脚步停了停,又进去。
林儿跟在他身后,可怜道:“少爷原来是深藏不露,竟有这般功夫。奴婢擅自带您出来,若是您想走,奴婢定拦不住。”
“陛下对您情深一片,若您走了,陛下必然勃然大怒。只求少爷仁心,周全别庄上下性命。”
桓凝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这是看自己有功夫,自己若是想走,别庄的守卫不敢跟自己动手,就算动手恐怕也拦不住。
慕容翥若是不见了自己,恐怕会迁怒旁人。
笑道:“好聪慧的姑娘,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内侍五品的官位。”
嘴角含笑,说:“陛下是明君,岂是滥杀无辜之人?”
林儿正色道:“君无戏言,天威难测。”
桓凝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林儿,她就说过,若是自己走了,慕容翥要让寝宫伺候的人陪葬的话。
他本就没打算要走,突然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十分愧疚。
慕容翥知道他心软,得是多怕他离开,才会以这种方式威胁挽留他?
一阵心疼。
对不起,当年我遭暗害,你是比任何人都牵挂,都紧张的。
可是我陷入了深深地愧疚自责中,不敢回来见你,连我们的孩子都没有好好照顾。
我明明知道兰微救我是希望我好好的活下去,可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钻入了牛角尖。
若死的是我,兰微难道会放弃和将军在一起吗?
不会的。
她会带着我的那一份,更加精彩的活下去。
我太懦弱,才会选择逃避,缩在龟壳里,伤害了身边的所有人。
他淡然一笑,振作精神,说:“我不走,去准备祭祀的东西吧。”
林儿见他双眼明亮,意志坚定,不似之前的迷茫,知道他确实心结已解,点头,施施然退下了。
桓凝一曲送灵,随着夜幕降临,凄美的琴声在寂寥的山林回响。
姗姗来迟的慕容翥着便衣,走到他跟前,说:“那年以为知松遇难,你和兰微在水边傩舞送灵。”
桓凝双手放在琴弦上,灯火在他的双眸里投射出影子:“迟了两年多。”
慕容翥摇头:“不迟,永远都不迟。”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问:“还疼吗?”
桓凝稍作茫然,摸摸自己绑着绷带的脖子,笑答:“不疼。”
慕容翥坐在他一旁,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心疼。”
听着这般情真意切的情话,桓凝脸色微红。
他不好意思的抽回手,看着琴弦,垂着眼眸,说:“兰微看起来身材娇小玲珑,可是内心很强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挫折,总是会勇敢面对。”
“相比之下,我才是真正的懦夫,只知道一味逃避。”
“害得你,担心这么多年……”
慕容翥竖起手指在他唇边,眉眼带笑的摇头:“再多些年,我也愿意等你。”
“我知道你迟早会想通。”
不愿他继续沉浸在悲伤自责中,转移话题,好笑的问:“凭先生的本事,竟然也被挟持,受了伤?”
桓凝自嘲道:“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什么都荒废了。连你这花拳绣腿都能制服我,哪里还有甚本事可言?”
慕容翥略带几分怨气:“我就这么不堪?”
桓凝大言不惭,挑眉:“放屁添风。”
慕容翥听着这般的挑衅自大,见他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一阵心喜。
调戏道:“在下这些放屁添风本事,能让先生的鏖战之法甘拜下风,足矣。”
话里有话,桓凝尴尬笑笑,并不想开黄腔。
慕容翥拉着他的手,关心说:“今日稍微动手,便脸色苍白,连连咳嗽,身子还是亏损的,之后得好好补回来。”
“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以前那么重的刀伤也不过几日就好了。”
他拢了拢他的衣裳,眉头紧锁:“哪儿像现在,手脚冰凉,动不动就伤风咳嗽,一脸病容。”
桓凝低头道歉:“对不起……”
心道:陆南之实在对我很好,怕孩子没有父亲,生下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给了她一个名分。
日常也是周到体贴,也没有一味愚孝,强人所难。儒雅随和,彬彬有礼,把我当亲弟弟照顾。
他确实是个令人敬佩的君子,怪不得备受人推崇。
连度之、淳之也待我如亲人。
是自己不争气,成日抑郁多思,不思饮食,才会形容消瘦。
时间长了,身体看起来无恙,却因为情绪不好,导致病痛不断。
他便是神医,也医不了我这颗禁闭的心。
他想着陆南之一向低调,不愿张扬,也没有想向慕容翥靠拢的意思,便也对他的事闭口不言。
只说:“当日侥幸被救,只是这两年心内郁结,常病着。”
慕容翥几次想开口,还是没有把孩子的事问出口。
心道:你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可从你回来的情况来看,这两年你过得很不好。
当日的情况更不知如何糟糕,那个孩子……
他只将那份牵挂与疼惜放在心里,面上不露,怕又牵的桓凝伤心。
佯装嗔怒的责怪:“常病着,又躲着吃药了吧?这病如何能好?”
又说:“今日的药也倒在痰盂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看桓凝一脸被抓包的模样,捏捏他的脸颊,说:“以后你的药我盯着你喝,让你没法躲。”
桓凝一想起那些苦药,满脸恶心,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
………………
“你们少爷呢?”
慕容翥忙了一天,入夜了才回到寝宫,没想到桓凝比他还忙,连个人影都没有。
林儿捧着茶碗送上,说:“早起被韩源大人请去了,后来派人来说韩令公设宴,要晚些回来。”
慕容翥点头,端着茶杯,就看到桓凝歪歪扭扭的走进来。
撒手扔了茶杯,把人扶着坐着,埋怨:“怎么喝的这么醉?”
桓凝按着太阳穴,笑说:“我没醉。”
慕容翥站在他身后,给他按按太阳穴,宠溺道:“是,我的小郎君千杯不醉。”
冲林儿说:“熬些醒酒汤来。”
桓凝眯着眼睛享受,也不睁眼,蹙眉拒绝:“狗都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日常被骂狗的慕容翥突然使坏重了手劲。
“哎哟……”
瞪了一眼慕容翥,见林儿还在场,打发说:“备水,沐浴。”
林儿欠了欠身子,忍笑退出了。
桓凝继续闭着眼,靠在慕容翥身上,说:“狗男人,轻点。”
慕容翥认命充当按摩师,手上不停,带了几分怨气的说:“自打官容请你去指点禁军功夫,郗烈又请你去策骑营走了一圈,紧接着罗景敏也不闲着,竟然让你去御史台伤神十来日。”
“现在你都成三省六部的香饽饽了,是个人都来请你。”
他弓着身,靠在他耳边,柔声细语,如登徒浪子的咬耳朵,问:“怎么,他们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桓凝痒痒的缩着脖子,躲闪着:“痒……”
“陛下吏治清明,爱民如子,兵强马壮,河清海晏,何人胆敢置喙?”
桓凝拍拍肩头,说:“捏捏。”
他动动脖子,说:“三省的事太多太杂了,亏得韩令公,不然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能日日来我这阶下囚跟前点卯?”
慕容翥面不改色的黄腔:“确实是日理万机,每日本有一万次日你的机会,都被俗事给牵绊了。”
桓凝小声嘟囔:“两年多不见,怎么越来越下流无耻了。”
天天做,天天做,有时候累的倒头就睡,沾床就困,还要被他挖起来运动一番。
美名曰:把过去的日子补回来。我信你个邪,禽兽!
慕容翥正要打趣,林儿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少爷,可以沐浴了。”
桓凝回:“就来。”
站起身来,边走边挥手,说:“陛下您稍坐,小可先行告退。”
美美的躺在浴桶里泡澡,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享受的桓凝感受到一阵拥挤。
随着水声哗啦啦流出,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某个禽兽进来了。
他被抱在熟悉的怀里,依旧闭着眼睛,问:“陛下要泡澡,小可不敢僭越,让林儿给您备干干净净的水来。”
慕容翥………
心里暗骂:狗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慕容翥咬着他的耳垂,调笑:“宣之,心里话骂出来了。”
慕容翥难得没有再毛手毛脚,规矩的和他单纯的洗了澡,等人躺在床上了,自己改还坐在一侧,看书。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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