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鸢在实验报告的“误差分析”栏画下最后一个标准差符号时，图书馆的落地钟敲响了十三下——是维修师傅还没调好的齿轮在低温里卡壳的声音。她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相撞的脆响里，夹着内袋书签的轻微震动。

超导材料实验室的玻璃门被冻出冰纹，许知鸢刷卡进去时，林执正用铌钛合金丝捆扎液氮罐。他戴着手套的指尖在-196℃的金属上留下白雾状的指纹，像某种转瞬即逝的标记。“约瑟夫森结的封装数据，”他将U盘推过来，接触桌面的瞬间产生细碎的电火花，“昨天的测试有三个数据点偏离理论值。”

许知鸢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护腕——上周被液氮冻伤的地方裹着三层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泛着和超导线圈相同的青蓝色。她接过U盘时刻意用指关节发力，金属外壳的凉意比恒温箱内壁更甚。

江砚之抱着台频谱分析仪进来时，刚好撞见这幕。他将仪器重重放在桌上，显示屏亮起的瞬间，许知鸢看见自己的心跳频率被捕捉成锯齿状的波形图。“自主命题组的评审意见下来了，”江砚之的靴子碾过地上的锡箔纸，发出类似超导带材断裂的声响，“需要补充30K以下的抗磁性验证。”

林执突然轻笑出声，将缠好的液氮罐推到许知鸢脚边：“正好，我们的恒温器能到10K。”他弯腰调整阀门的动作让白大褂下摆扫过她的鞋尖，许知鸢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铁架台的三角架上，金属震颤的频率让她想起那枚被塞进积雪的硬币。

“我申请使用独立实验室。”她翻开设备预约表，钢笔在“低温物性测量仪”那行划下横线。林执放在桌上的保温杯突然倾斜，褐色液体在桌面上漫延，恰好避开她的实验记录本——就像上周他故意打翻的咖啡，精准绕过她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苏棠抱着堆文献闯进来时，怀里的超导相图掉在地上。“知鸢你看！”她捡起来指着Tc曲线，“铅的临界温度是7.2K，铌是9.25K——刚好在我们恒温器的量程里。”苏棠的指甲在图上划出弧线，“论坛说江师兄改的吉他用了铅铌合金丝，难怪能在液氮里悬浮那么久。”

许知鸢的笔尖在预约表上戳出个小洞。她起身去拿低温手套时，听见林执在身后问：“需要帮忙校准温控系统吗？”他的声音混着空调的嗡鸣，形成某种特定频率的共振，让她想起约瑟夫森结的电压振荡。

独立实验室的恒温箱发出低沉的运转声。许知鸢将约瑟夫森结探测器接入电路时，发现接口处缠着圈银线——和书签上的银粉同色。她扯断线头的瞬间，隔壁传来吉他声，这次用了声波滤波器，每个音符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脉冲信号。

液氮注入杜瓦瓶的嘶嘶声里，许知鸢数着温度计的读数：20K，15K，10K...当指针指向7.2K时，探测器的显示屏突然跳红，所有曲线都变成无序的噪点。她检查线路时，发现某个接线柱被人换成了铅制的——在临界温度以下会失去电阻，导致整个电路短路。

“需要备用接线柱吗？”林执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银粉，“铌制的，临界温度更高。”许知鸢没有回头，伸手从工具箱里翻出备用件，金属碰撞的声响里，通风口的吉他声突然停了。

重新连接电路时，她的手套蹭到个硬物——是枚嵌在保温层里的硬币，边缘被低温冻得发脆。许知鸢用镊子夹起来扔进废料箱，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回荡，像某种决绝的声明。

当10K的低温稳定下来，探测器终于画出完美的正弦曲线。许知鸢盯着屏幕上的零电阻区间，突然想起林执实验记录本上被咖啡晕染的那句话。她掏出笔记本写下：“即使在临界温度以下，某些干扰也不会消失。”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几乎要戳穿纸背。

考核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发现废料箱里的硬币不见了。通风口飘进来片银杏叶，被气流托着悬浮在半空，像片不肯落地的影子。许知鸢将实验数据上传系统，转身时撞见站在门口的江砚之，他手里的吉他弦断了根，铌钛合金丝蜷曲着，像道无法闭合的回路。

“评审团要现场提问。”江砚之的指尖捏着断弦，“林执说你这里出了电路故障。”他的目光扫过显示屏上的曲线，“看来修复得不错——比某人的情绪稳定多了。”

许知鸢没接话，抓起笔记本就走。走廊里的温度计量显示25℃，远高于任何超导材料的临界温度。她摸了摸内袋里的书签，金属线的温度和体温相同，没有任何异常的冰凉或灼热——就像她努力维持的心率，平稳得像条理想状态的基线。

林执在楼梯口等她，手里拿着个密封袋。“刚才在废料箱捡到的。”他递过来的瞬间，许知鸢看清里面是那枚硬币，边缘的缺口处用银焊补过，“铌银合金，在室温下也能保持稳定。”

她没有接。金属楼梯在脚下发出空旷的回响，许知鸢数着台阶：一级，两级，三级...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有人在记录某个重要的实验数据。

回到图书馆时，夕阳正透过冰纹玻璃照进来。许知鸢翻开新的实验计划，在“注意事项”里加了条：避免使用铅铌合金元件。窗外的吉他声隐约传来，被恒温空调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就像那些被她成功屏蔽的干扰信号。

她的笔尖悬在“实验结论”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桌面上的光斑随着太阳移动，在“零电阻”三个字上缓缓移动，像某种无声的提醒——即使所有电阻都消失，某些距离也必须永远存在。

诶呦，感觉自己强的可怕！！[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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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