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
新学期开始了。
有了学生党的加入,早高峰的街道又变得活力热闹许多。
朝阳金灿灿的,毫无保留地给所有人披上一层光,希望能给众生带来一点温暖。
早上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在国旗下慷慨致辞。
一句句话抑扬顿挫、振聋发聩,很有感染力,激得台下的学生们热血沸腾,纷纷在心里扬起了学习的斗志!
就是不知道这斗志能持续多久......
讲话到尾声,校长鼓舞人心道:“你们是初升的太阳,你们的未来充满希望!加油吧,同学们,你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操场上,掌声如雷。
好似能复苏死去的心脏。
几十天了,林层澜第一次直视太阳。
在满溢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阳光朝气的校园里,他隔着胸前的口袋摸了下照片。
良久,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生活还要继续,他今天站在这里,就没有被打倒。
他希望他的斗志比别人持续时间久一点。
因为这不仅是重燃起的斗志,于他而言,那更是生机。
·
十月,林层澜参加了国庆演讲比赛。
他以前不爱参加这种面对很多人的活动,但这次他参加了。
因为更可怕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不是么。
学校礼堂舞台上。
青年眼神坚定,声音洪亮,意气风发。
谁也想不到他曾经受过怎样的变故,现在又是怎样的处境。
他在狭小.逼仄的员工住处,给自己重新买了一盏小台灯,陪他学习、陪他准备演讲稿、陪他入睡......
最重要的是,台灯的灯布上垂着好多颗流苏星星。
他特意选的。
下定决心,买灯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像个抛弃了别人又后悔了、想要重新挽回的渣男。
“你回来吧,”林层澜抚着灯说,“夜太冷了,我没有你会死的。”
那晚他没有上.床睡觉,在灯前坐了一晚。
直到把眼睛熬红,他才见到想见的人。
“这次我没闭眼,”林层澜看向对方,眼眶愈发的红,“你不是我的想象,对吧。”
他哥沉默了很久,才说:“阿澜,我一直在。”
脑回路都连不上,林层澜也不管了。
他真的太累太累了,只想往对方怀里躺,他也那么做了:“真的就好。”
他扯着对方的衣领闭上眼,能闻到纸墨的香气,心中油然生出久违的安稳。
就算是假的也行,他自暴自弃地想。
·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结束,林层澜在校园里见到了沈浩。
好久不见,对方真的大变样了,表现在......剃了个光头。
“比谁的头发短么?”林层澜说着玩笑话,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去你的,”沈浩害臊地摸着脑袋,轻轻推了他一下,“我这还不是因为你。”
他暑假突然被林层澜激出的斗志燃得够久,努力拼了好几个月,期中考前和爸妈打赌,这次考不进一班就剃光头。
他爸妈听到这话时,正嗑着瓜子看着电视,听完这话后,当即起身......换了袋花生嗑。
事实证明,知子莫若父母。
看,这光头不就剃上了吗。
不过沈浩进步飞快、一举从理科四班进了二班这事,还是让夫妻俩大喜过望,挨家挨户地给邻居送瓜子花生庆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在提前半年过大年三十。
沈浩描述整件事情经过时,语言动作都足够生动。
林层澜终于被逗笑了起来。
恰好旁边经过一个一班同学,见状眼睛瞪得像见了鬼,赶紧小跑到朋友旁边聊起来。
“你看见了吗,林层澜竟然笑了耶。”
“哪里哪里?!没有啊,还是一张死火山脸。”
“什么死火山,你唯美一点好不啦,班草那是冰山雪莲脸!”
......
“哟,不错,都当上班草了。”沈浩耳朵尖,听到就调侃他。
林层澜不在意道:“小范围评比,我一个人入选,评委就她们两个,当选后这个称呼也只有她俩在说。”
沈浩再次被他一本正经的玩笑逗得捧腹大笑,笑了好一会儿,笑声才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林层澜看向他,两人无言对视了几秒,期间仿佛彼此都被对方看穿。
沈浩便直接说:“你现在住哪儿?”
“你怎么知道的?”林层澜反问。
沈浩:“期中考完那天,想去夜市吃完面,没吃到,听说的。”
“听说得很全面,”林层澜讽刺地扯了扯唇角,“也是,大家饭桌小故事的完整性一向不让人失望。”
“你现在住哪儿?”沈浩重复上个问题。
“和你有什么关系。”林层澜声音平淡,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我是你的好朋友。”沈浩不假思索地说。
林层澜沉默片刻:“是朋友就给彼此一点空间吧,还是谢谢你。”
人走出几步,沈浩追上去:“可我担心你,你还是学生,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林层澜顿了脚步,看向他莞尔,“我不是一个人。”
哥哥说的,从来都不是。
他的哥哥在校门口等他,他直接奔了过去。
沈浩见他在门口某处站定后,做了个牵别人手的姿势,还扭头对着空气乖顺地笑了一下。
先是惊吓,后是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见鬼了?
还是,精神问题。
“别吧,”沈浩深深地皱起了眉,而后骂道,“靠,这么好一个人,别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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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后,很多学生工作都会进行阶段性总结调整。
郑书宥在成绩出后的第二周就搬来了一班,替了林层澜原来的同桌——那人被他挤二班去了。
“一班的教室就是明亮啊,视野真好,”郑书宥一坐下,就深吸了一口空气,“真香,多听老人言还是正确的啊。”
他现在已经完全想开了,青春期感情的萌动转瞬即逝,关乎一生的大事还是不要一时冲动的好。
毕竟对于他来说,政史地实在太难了啊!!
他的初次动心就以年代表为句号结束就好,别的表他承受不来。
“还有出师表。”林层澜抓紧时间写作业的同时,好心提醒他。
“......”郑书宥嘴一瘪,假哭,“呜呜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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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层澜坐了几天同桌下来,郑书宥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不光是数学,这人其他门科的做题速度也很惊人,每分每秒都像在掐表做竞赛题。
“你慢点写呗好同桌,”郑书宥自惭形秽,笔一甩,快哭了,“这么快把作业赶完,晚上回去干嘛啊。”
林层澜沉浸题海,听不见。
郑书宥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上次竞赛培训中途林层澜回家,听说是因为家里出事了。
后来他想过问一下来着,但想到对方因为那事把那么重要的竞赛都放弃了,想必不是小事。
他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说不定会让人家伤心呢。
但这几天和林层澜坐同桌下来,他感觉有些奇怪。
他之前和林层澜虽说没相处几天,但对方的状态绝不是这样的,像是在无形中绑了根线吊着自己,线还很紧,片刻都不许松。
类似提线木偶,一松就全跨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郑书宥也震惊于自己的脑补能力,同时又有点担心对方。
希望都是瞎想。
年段第一怎么会是木偶,至少也得是智能阿尔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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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开了学生家长会。
林层澜本来想和老师说家人有事来不了,但他找KTV经理帮忙签名的时候,对方看着他漂亮的成绩单,主动道:“要开家长会是吧,我给你去。”
林层澜家里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不摸清底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招个学生来打工。
虽说平时他态度不怎么样,还常常压榨人家,但到底还有良心,一天天的看着个孩子可怜兮兮的,跑来跑去地干活,还只能把KTV当家。
时间长了,谁都会生恻隐之心。
“要不你给我当儿子算了,我送你上大学,你给我养老送终。”经理打着如意算盘,觉得这买卖很是划算,就林层澜这成绩什么大学上不了?
林层澜听到“送终”这两字,盖笔帽的动作都缓了半拍,他迟钝地摇了下头:“您想太远了。”
经理随意道:“能有多远,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林层澜却坚持地说:“很远很远。”我希望离你很远。
真固执,经理无语地摆手:“行吧行吧,反正我就开个玩笑。诶,对了,我什么身份啊?你小叔行不?”
林层澜点头:“行的。谢谢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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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告一段落。
十一月初,一中开秋季运动会。
由于上了高三后就不能参加这活动了,这次运动会学校要求,除了身体有状况外的每位高二同学都要报名。
林层澜报了不那么费体力的跳高,在角逐前三名的时候,光荣地扭了脚。
郑书宥扶他去了医务室。
一进门,校医室的小床上还坐着一人。
“秦岩学长?”郑书宥几次三番和对方打交道下来,也算是混熟了,先开口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儿?高三不是在上课吗,你这该不会是上着上着太激动了,给老师跪了吧。”
秦岩被他的脑洞折服,哭笑不得地指着膝盖处的严重擦伤,说:“这是在足球场守门没守住,扑地上摔的。”
“足球场?”这会儿宿舍楼旁的小足球场里确实没人,但郑书宥还是惊讶,“学长你翘课了?”
“翘了,”秦岩满不在乎,“反正是自习课,再说你们下面锣鼓喧天的,谁坐得住?”
郑书宥听说对方上次竞赛一路过关斩将,冲进国家队,拿了国一,只要这次期末联考不翻车,稳稳被保送进顶尖学府。
郑书宥先给竖个拇指为敬:“学长牛逼。”
林层澜那边处理好脚腕,秦岩这边上的药也风干了,放下裤腿,从床边走了过来,看看他的脚没忍住笑了声:“学弟你这,肿得有点可爱啊。”
林层澜懊恼地看着脚,这没个四五天好不了,学校真是的,整什么全员参与,不知道他们这些学生个个拼命读书,缺乏锻炼,亚健康,稍微一动骨头就嘎嘣脆了么。
他后面几句心理想法,顺嘴就嘟囔出来了。
秦岩听了好笑:“这么大意见啊,要不要我帮你写封建议书,投校长信箱啊。”
戳中什么地方,林层澜抬眸看他,眼神明明是平静的,底下却好似藏着一汪涌动着的清泉,干净清冽,甘甜可口......
秦岩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很不舒服。
他没来由地感到不妙,匆匆挪开视线,撂下一句:“我突然想起物理老师说后半节自习课他要讲卷子,我先走了!”
接着就跑得飞快。
郑书宥嘴张得老大:“蹭掉那么大一块皮,还跑辣么快,他不痛啊。”
林层澜收回情绪,看向校医,真诚问:“医生,我需要多久才能像他跑得那样快?”
校医认真思考:“那么快的话,一两周吧。”
“可他只用了一两分钟,”林层澜还要跑腿工作,他很急切地说明情况,“我看他明明比我严重的,按这样说,我现在也可以出去跑了是吗?”
“......你可以试试——”校医微笑,“试试医学奇迹会不会再次发生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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