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汀城呆了三天,林层澜把回来后该做的、能做的事都做完后,便买了回首都的火车票。
“你这么急回去干嘛啊?”郑书宥来送他。
“就是,”沈浩也来了,“怎么不把除夕过完再走。”
“除夕有什么好过的,”林层澜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糕点给他们,“送完老师还剩了一盒,你们分着吃吧。”
郑书宥接过,无语:“搞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北京上大学,还给我们拿特产。这个糕点我吃过,一点也不好吃,浪费钱,你下次空手回来就行。”
“不吃给我,我觉得好吃。”沈浩一把拿过,直接尝了一个,“真甜。”
“??”郑书宥一脸迷惑,“你认真的?”
沈浩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认真的。”
时间差不多了。
林层澜和他们告别:“那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等人走了,郑书宥和沈浩一起往回走。
“你认真的?”郑书宥问。
“嗯。”沈浩说。
“我没说糕点甜不甜的事。”郑书宥说。
“我知道,”沈浩说,“认真的。”
“疯了,”郑书宥感觉自己疯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了,问,“你这真的是喜欢?”
沈浩把糕点盒子捧怀里,认真点头:“我用了三年时间确定,我喜欢。”
“好,那你喜欢怎么不追?你没有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那就不是喜欢。”郑书宥还在帮他确定想法。
但沈浩说:“有。”
他苦笑了一下:“怎么没有?但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我比你了解他。现在挺好的,我做他的好朋友,做他的警.察叔叔,就挺好的了。”
“叔叔?!”郑书宥被这个称谓惊了一下。
结果被占了便宜,沈浩说:“嗯哼?”
郑书宥:“......算了算了,我一个还没表白就差点跳楼的人劝不了你。”
沈浩想起这档子事就想笑。
郑书宥勾他脖子:“你再笑。”
“哈哈哈哈,”沈浩做鬼脸,“略略略。”
郑书宥:“......你完了今天,我揍扁你!”
......
很多当时的莫大伤痛会成为今日的随口玩笑。
不过悲伤的、不愿提及的,也有可能是藏在嬉笑之下。
一旦夜幕降临,酸楚又会泛起。
没有谁过得容易。
·
回到学校,林层澜继续开始帮人补课。
经同学推荐,补课对象又多了几个,寒假还算充实。
在首都度过的这个除夕,和以前差不多,又有些许差别。
可能是没那么冷了,因为暖气。
“暖气真是个好东西。”林层澜和他哥开玩笑时这么说。
“是啊,今年好乖,”他哥笑着揉他头发,“没喝酒。”
“因为今年不冷。”林层澜冲着对方笑,眼睛亮亮的。
“又绕回来了啊。”他哥笑道。
林层澜钻进对方怀里,暖的,他说:“真的不冷,一点也不冷,有你在我就不冷,我喜欢哥哥。”
“我也是,”对方的声音温柔而沉稳,“新年快乐,阿澜,快乐就好。”
“嗯,我会的。”
又一年的新年钟声响起,林层澜在他哥怀里安静地入睡。
年年岁岁如此,陪伴好像真的可抵岁月漫长。
·
寒来暑往,大学生活没有高中时代那么压抑沉闷,时光过得飞快。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林层澜没回汀城,参加了学院组织的支教活动,在山区和孩子们度过了愉快而充实的夏天,走的时候收获了好多封手写信。
林层澜回去后,一封一封打开来看的时候,微微湿润了眼眶。
其中有一封说:老师,以前妈妈总让我别怕吃苦、想想未来就好了,可我想不到。谢谢您,看到您的那刻,我想象到了。
未来很好,我会努力加油。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和您成为校友。
林层澜专门买了个精致的礼盒,将这些信悉数装好,似乎装得不仅是他人的梦想,也是自己的。
前尘往事都作废,此后他想成为值得被追逐的榜样。
大三开学前一天,大一新生们军训完返校,校园里又多了一股青春气息。
林层澜还是和往常一样,下午午饭后便出门做家教,快傍晚才下课。
很多事情习惯了就不会觉得累,林层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走到楼梯口,那里站着个人。
迎着夕阳背对着他,很高,肩背挺直,衣着打扮得体,显得气质很好。
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回头。
林层澜迟疑了一瞬:“秦岩学长?好久不见。”
秦岩看见他,嘴角终于扯出一点笑意:“好久不见。”
送林层澜去火车站的那个寒假,秦岩在陪秦浪游玩时,简单地出了个柜。
秦浪之前以为他哥问他那些问题,对方应该是个女生,得知是男生后,他万分惊讶之余只问:“哥,对方是谁?”
秦岩对他没什么秘密,说了“林层澜”这三个字后,还不用他帮忙回忆,秦浪就差点跳起来,说:“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岩说。
“门不当户不对,还是个瞎子,”秦浪急得跳脚,极力阻止,“再说了,你喜欢男的这事爸妈本就很难同意,再加上对面是这种人,信不信他们把你撕碎了啊。”
秦岩垂着眼眸,半晌开口:“撕碎吧,我是真的喜欢。”
那年寒假汀城没什么人放鞭炮,秦家的鞭子声倒是打得震天响。
秦岩实实在在地在医院躺了一星期,又回家躺了一个月,皮开肉绽、疼得半死的时候,只拉着他弟弟说:“别告诉他们对方是林层澜。”
他只单纯地出了个柜,就成了这样,他爸以前混过□□,他怕林层澜被无辜殃及。
林层澜的大一下学期整整半年,他都没有再出现在对方眼前。
他还没表白,就先出了柜,也想等到爸妈态度缓和后,再说其他。
从他高二时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近距离正视林层澜那双眼睛后,就无法自拔地坠入这汪深潭,时隔几年在大学校园里再见时,更是义无反顾,不怕水中捞月。
他没谈过恋爱,他在感情方面幼稚、青涩,没想过会被狠狠地拒绝,却先想好了要先给对方铺个安稳的未来。
可惜他的贴心对方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无法给出回应。
单恋的一方所做的任何事情就算能感天动地,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林层澜大二那年,秦岩听父母安排去国外做交换生一年。
父母总觉得,孩子嘛,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见过外界的花花世界,就不会再贪恋身旁的一棵歪脖子树。
但是,秦岩很长情,他的长情令自己都生厌。
他有时在想,是啊,爸妈说得对,怎么就非得是男生呢,弟弟也说得没错,怎么就非得是林层澜呢。
他曾经试过自我矫正,而在再次见到林层澜的那刻都土崩瓦解。
“林层澜,我想和你说个事,”此时的秦岩已做好所有铺垫,他定定地看着对方,神情郑重而珍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想象不到的喜欢,好多好多年了......好像也没多少年,但我保证!我会继续爱你很多年,”他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做我男朋友吧,我会逗你笑、陪着你,一辈子对你好,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迟来的告白饱含了更多岁月的考验和磋磨,可是,秦岩的感情不变,林层澜的回答终究也不会改变。
“对不起,”林层澜看着对方逐渐变黯淡的眼眸说,“是我不配。”
从高中到大学,林层澜被表白过好几次,他的拒绝理由都是“是我不配”。
他不了解向他表白的那些人,但他无比了解自己。
他可以和任何人平淡地做朋友,可以对别人微笑,予对方以关怀,但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
他的内心太暗了,最好除了他哥外的任何其他人都别来,那么他就还是那个在人前洒脱又平凡的林层澜。
是我不配,林层澜在心底重复,就请别来,会失望的,知道么。
玫瑰花瓣碎了一地,傍晚云蒸霞蔚,天空的卷云似火绚烂。
可那又怎样,不久又会被无尽的长夜吞噬。
记住此刻就好,别妄想此后,会失望的。
·
秦岩没有知难而退。
整整一学期,玫瑰花绽放后又被他扔在不知名的各处角落。
夜幕降临,他坐在湖畔,看着身侧被黑夜浸染得黯淡无光的玫瑰,后知后觉地想起,在林层澜的眼中,它们从不是热烈艳红的模样。
他所看到的美不胜收,在对方那儿是单一苍白,这就是所谓的鸿沟,跨不过的。
可他曾见过世间的所有色彩,都不及眼中只有月色和夜色的林层澜好看。
那年除夕夜,他没有回家,他在林层澜宿舍楼下,终于做了第一个对他喊“新年快乐”的人。
校园里空荡又安静,他知道林层澜听得见。
“林层澜,新年快乐,”秦岩大声说,“下学期毕业后,我就要出国了,但如果你现在说要我别走,我就不去了。”
“去吧,”林层澜拨着台灯上的星星流苏,轻声说,“学长,祝你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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