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墓主名唤郑三娘，也曾是个极有才气的女子。准备考试之前先给自己改名郑择，以免闺名太过扎眼。她走得甚至比秦有仪更远，仕途顺风顺水，官至参知政事。

枢密使常年抱病，副使年纪又轻，于是朝堂之上宰执郑择大展风华，与同平章事合称当朝双璧，一度曾是是本朝最高政务代言人。

只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她做人太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得罪的人太多，一直以来是靠龙椅之上那位贤明的君主赏识着步步高升。只可惜毕竟有个天生的“弱点”，为官十三年后被人发现，当堂指控其欺君。

君主虽贤，但也不可能任由臣子这样践踏皇权，望着她很是为难。

郑择自知欺瞒有罪，但想着若不是你们不许女子干政，我又怎会被逼至此，心中实在不服，一力为自己辩解。

“规定既然为人所立，那也能为人所改，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眼见皇帝似有动摇，曾被她攻击过的群臣立时揭竿而起，巴不得人人踩上一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女子不干政乃是祖上所立下的规矩，千年以来都是如此，怎可因你一人坏了规矩？”

“为何不可更改？承平三十三年秋闱，郑择中举人第一名。承平三十四年春闱，郑择乃是贡士第一，当年会元。及至陛下殿试，亲点我为状元郎，赐进士及第。郑择每考必是第一，样样不逊男子，在职多年亦是无愧于心，造福于民，忠于人主，为这一条规定，便要否认郑择所有吗？”

“你！妇道人家见识浅薄，有什么资格立于朝堂？武王有言，‘牝鸡无晨，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商纣王唯妇人言是用，所以商朝覆灭。妲己魅惑夏桀，使其迷乱心智，只知贪图享乐，大夏也亡了！”

“凡事没有绝对，女子也有志在高远，心志坚定之人。郑择能站到今天的位置，又怎会是你等所说祸乱主上的人？”

“女子体柔，天生顺从！上天给女人柔弱的身体和优柔的性格，给男人强健的体魄和果决的手段，难道你也要质疑上天的决定吗？”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寻个夫婿，不生个孩子，不孝敬婆婆，不养育子女，反而跑到庄重严肃的朝堂之上指手画脚，我朝颜面何在？”

郑三娘面红耳赤，大声辩驳道：“我何时对政务指手画脚？我自为官以来，所言所行事事在民，绝无半点虚假！诸位就算不承认我的身份，难道我的政绩也会有假吗？”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考取功名，跑上朝堂，则丁将无妻，子将无母，国将无后矣！陛下，事关国本，不可不惩啊！”

“你有没有能力暂且另当别论，就先说你欺君罔上，隐瞒性别，你可知罪？”

郑择，或者说郑三娘，在文武百官群起围攻之下不堪重负。她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张嘴，说不过来，也辩不清白。她心里甚至觉得，欺君就该是罪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难道都要去告诉皇上吗？皇上作为人主，职责是统治整个天下，为何要去纠察臣下的**？

只是这话是万不能说出来的，她也知自己生活在一个男子为尊，皇帝当权的青天底下，指责谁都不能指责皇上。

皇帝虽然爱惜郑三娘之才，但无奈满朝皆怒，无法说服，最终还是手下留情，没有按照那群大臣们说的将她斩首示众，削职夺位后带去大理寺象征性地走了一圈，贬为庶民。

天下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甚至有某某知名夫子的学生专程从五湖四海跑来指着她这不守妇道丧失女德的妇人的鼻子大骂，末了还要吐上一口唾沫，以示鄙弃。

她虽心灰意冷，但坚持还嘴，一生不悔：“为何女子就干不得政？我郑三娘政绩光辉，你，包括你全家，还有你子孙后代都享受着我改革的赋税，我兴修的水渠，我变更的律法！”

“呸！一个妇道人家，不想着侍候夫君，绵延子嗣，真是怪胎！”

郑三娘依旧坚持她的关于“女子可以干政并且一些女人能做得和男人一样好甚至更好”的观念，一直到进入坟墓的前一天还在和别人对骂。

压死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官场上的失败，即使她不再是宰执郑择，她也还是郑三娘，脱掉了官袍，她也还可以换上平民的衣裳生活下去。

可她最为信赖之人，她坚持走到现在的精神支柱之一也轰然倒塌。

全天下皆知，宰执郑择与同平章事之女唐小姐情投意合，郑择爱重唐小姐，亲至圣上面前求来圣旨赐婚。

只是身份暴露以后，唐小姐就再没联系过郑三娘。

郑三娘自知隐瞒不对，闭关三日写下一纸书信，亲自登门道歉。

唐小姐闭门不出，只让家仆告知：“小姐说：‘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郑三娘慌了：“也曾海誓山盟，只因我是女子，便付与东流水？”

家仆劝道：“小姐得知真相，足足三日没有出门，头上白发甚多，已是心如死灰。三娘请回吧。”

郑三娘不愿接受，在唐小姐房前站着。后来她放弃了，丢掉骄傲跪了下去。

一跪就是从此一生的暗无天日。

她再没见过唐小姐。

长久以来我们的社会有一条明显的规则：女子不干政。

可是有没有人思考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存在？

那是因为男权社会下掌握绝对话语权的男性说，女性见识短浅，不懂政治。

可女性是生来就不懂政治吗？为什么她们不懂？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读过书，不被允许受教育，不能入学堂，无法考功名。祝英台为了能去学堂女扮男装，花木兰为了替父从军裹起胸膛，而为什么女性不被允许做这些事？

因为女性有更大的任务要去完成。没有女人来生育，人类无法得到大规模的延续；没有女人来生育，男人打下的基业无法得到传承，没有女人来生育，谁来维持这社会这人类昌盛繁荣？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政治。从感性和理性的角度来说，许多女性的确逊色于男子，可这不代表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女人体弱，男子健壮，而那只是身体。精神上，女子有着不逊于任何男人的柔韧与坚强。若是读了书，她们会有出色的作品和伟大的勋章。连男权社会下的历史都无法否认武则天的功绩，又怎么能说“牝鸡司晨”呢？

男性要求女性深居家中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女性自己也被灌输了这样的概念，因为婆婆不喜欢读书多的女孩子，贾母就说：“读得什么书，不过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她们的母亲也说：娘只盼你福源深厚，嫁个好人家，生个好小子，抚养他长大。

社会要求女性相夫教子，然后指责她们不懂政治。

从前并没有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

＊

由于本身处在选拔系统维持的幻境中，所以了解完真相，制服作乱的鬼以后就算结束，并不需要将其送入乾坤瓶度化。眼前的陵墓是郑三娘曾经侍奉过的那位君主为其所造，养鬼的机关和后面的魔方并不是为了防止盗墓贼进去，而是为了不让郑三娘，或者说她的怨魂出来。如今已经真相大白，整座陵墓渐渐消散，所有人的身影开始模糊，面容也随之暗淡。

长安看了一会儿，和桃北一起出了幻境，落回地面。

前面是一条不长不短的通道，穿过它以后就来到了归零间。大门再一次闭合，再打开时就回到了先前的大楼之中。

“17号，完成顺序4，选拔完成。”负责记录的文员头都没抬，刷刷地在表格上填写信息。

虽然在系统里仿佛呆了好几个日夜，但其实现实时间只过去了四个小时。她们出来的算早的，询问过可以离开后就走了。

比起累，长安更感觉饿的难受，着急忙慌地找了一家店，把桃北也拉了进去。

非常巧的是，还是上次那家做灌汤包与锅包肉的店。长安熟门熟路地叫了两屉包子一盘肉，洗手回来就不住地催。伙计要被她烦死，八百里加急先催出了包子，忙不迭地放下走了。

长安都不记得里面还有汤，抓起来就咬。

桃北：“哎！！”

包子已经到了长安嘴里，她来不及阻止，筷子尖往前一捅，戳漏了汤包的肚子。滚烫的汤汁从破洞里迅速外泄，浇到了长安刚拆开的碗里。

桃北松了一口气，放平筷子，摊在了碟子上。

长安叼着那个瘪瘪的包子，表情显得有点呆。

桃北拿纸巾擦掉溅在桌面上的汤，道：“这是灌汤包，刚端出来的，照你刚才那么吃能把肠子烫烂。”

口腔里的热度一下蹿了上来，长安嘶嘶哈哈地倒着舌头，赶紧把包子吐掉，惊魂未定：“还是外修好，安全有保障。”

桃北丢掉抽纸，一手拿勺一手执筷，咬破一个小口，十分优雅地将汤汁倒进勺子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各有千秋吧。之前在那道石门前的时候，就是靠你的法术才把门关上的，人力再强大也难以撼动。”

长安将包子囫囵吞了下去，正好锅包肉也上来了，先夹了一块放到盘子里晾了晾，一口咬下香得都要睡着了：“你怎么都不多问问，我那宝树是从哪里来的？”

桃北道：“谁知道你后来又去了多少次黑市，淘了些什么东西。”

“那等宝物黑市是淘不来的。你要不要猜猜，它的真身是什么？”

桃北吃掉了汤包，微笑道：“总不会是古神桃夭。”

“如果......它真的是桃夭呢？”

“是也不会怎么样。”

“什么叫‘是也不会怎么样’？”

“就是如你所言，我也不会惊讶。”

“你这人好奇怪，那可是宝树桃夭诶，全天下趋之若鹜的宝贝，多少人都想用它修炼呢。”

桃北淡淡垂眼：“你说错了，不是所有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婪。”

“好吧。”长安一本正经地顿挫道：“人间自有正道在！”

＊

“嘿！队长队长！今天下午他们来通知我，我设计的选拔情境在今天登场了！”银洋兴致冲冲地拦住了独上兰舟。

“是吗？那要恭喜你了，结果怎么样？”

“我请你们吃饭，咱们桌上说！”银洋大老远地摆着手，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什么？古墓和魔方的结合？”顾银枪目瞪口呆。

“一心考取功名的男装女子，结果因为打扮得太帅被色狼看上了？”独上兰舟也满脸不可思议。

“小山村里的诡异冥婚？”青雪中道。

尘耀都受不了了：“墓道两排的上百个珍贵影青器？”

银洋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打量他的各位灵感大师：“嗯......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确实混乱了一点，但还算能看吧！”

“至少难度配得上S级了。”冷静了片刻，独上兰舟沉默道。

“参与的都是一群小学生，你却放了几百个装着鬼的瓷器，这个难度当然够了。”顾银枪翻了个白眼。

“嘿，你们怎么都不问问谁首次通过了我设计的试炼啊。”银洋叫道。

“谁啊？”其余五人懒洋洋道。

“负责人跟我说，是两个特别有潜力的小女孩！”银洋满脸兴奋，“她们一共只用了四个小时就出来了，其他S级的试炼平均都在七个小时以上！”

“你这个试炼确实也就值四个小时。”高向虹如实点评。“稀碎，实在是稀碎啊。”

银洋丝毫没有受到打击，反而一脸兴奋：“太帅了，尤其是那个用刀的姑娘，出招干脆利落，杀伤力惊人！”

“走一个。”顾银枪和高向虹对视一眼，磕了下杯子。倒是独上兰舟比较感兴趣：“好苗子？小学几年级？”

“六年级，正在找初中呢。”银洋道：“这次成绩会被送到预正班，没准再过两年，我们会在仙台上看到她们呢！”

＊

选拔结果在三日后评估完毕，长安收到了各大初中预正班的书信。她同意了勃发预正班的邀请，毕竟她还没去过，桃北却没什么兴趣，被问起来也只说会耽误学习，不想去。

“预正班可是会有更多实践机会的，你真不去？”

“只是初中范围而已，活动起来也束手束脚的，没这个需求。”

“啧，别人削尖脑袋想升的地方，你居然嫌人家束手束脚。”

“本来就是如此。你我既然能被分配到S级的选拔，为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

“啊......可是我想去玩玩嘛，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利用小学时间，长安已经把初中教材都自学了一遍，作为已经学了两遍的人，实在不太想仔仔细细学到第三遍。

“那你去吧，我就算了。”

长安知道分班完全打乱分配，既然桃北没有来预正班的打算，那她二人能分到一个班的概率就很小，还不如选一个更有兴趣的班，于是便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眼见这届小学生即将毕业，厚积也通知他们可以开始准备毕业典礼了。班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准备三个节目。第一个是女生群舞，由桃北领舞，剩下两个都是单人乐器节目，其中有一个还是桃北，古筝独奏。

桃北平日里在班中不算十分活络，但她的优秀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出众的外表也使她能在人群中被第一眼看到，所以尽管她不是孩子头，却是大家都会去关注的女生，出节目这种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群舞桃北选了首时下正火的歌，长安翘着腿嗑瓜子，在心里想这次怎么能逃掉跳舞这种事。

她主内修，体力和身手都非常差劲，曾经因为和同学玩游戏五次摔伤胳膊和腿。成年后不少方面开了窍，身手上也好了一些，至少鬼把爪子伸过来的时候能还算灵巧地闪身躲开。

但是跳舞，绝对不在她开窍的范围内。长安也不是没试过，上辈子上小学的时候她就被拉去选拔毕业典礼的舞蹈，没到一分钟就被桃北给刷下去了。后来因为找不到人又把她拉上来亲自指导，甚至到了在背后举着她胳膊给摆造型的地步，半小时后依旧被刷了下去。后来长安无意间听见桃北和协助扒舞的小姑娘说她别的看着都挺好，就是跳舞和狗熊抱树差不多，同手同脚，四肢僵硬，毫无美感。

长安心想其实她还不如狗熊，起码狗熊还能上树。

这一次她想着能不丢脸就不丢了吧，拜托希望四肢协调的大家都积极主动别让她这种狗熊跳舞的上桃北面前丢人。

桃北设计的是三角阵型，一共要用到九个人。但班里女生一共才十七个，一半都说自己没学过跳舞。桃北好说歹说，千劝万劝，算上自己才凑齐了七个人。

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取消，广播通知自行活动。桃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道：“班里的女生等一下。”

闻言起身欲跑的小学生们又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桃北也不在意，道：“现在毕业典礼的群舞咱们班还差两个人，我再问一遍，有愿意主动上的吗？”

无人响应。

“这是大家最后几天在厚积的日子了，读书六年也希望能留下美好的回忆。最后这两个位置在里面，跳得怎么样大家并不会关注，能随着大家一起做动作就行。舞台氛围难得，希望大家好好考虑。”

有人被说动了，怯怯地举了举手：“那个......我可以试一下吗？”

桃北点头，再次环视四周，道：“最后一个位置，有人想来吗？没有就抽签决定吧。”

长安的心悬了起来，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她感觉自己大概率会抽到，因为她这人运气一直不太好，属于一群倒霉蛋中万里挑一的那个倒霉蛋。桃北又等了一会儿，低头撕下一张便签，均匀裁切后在其中一张上打了个对钩，面向全班展示后将其叠好与剩下的纸片混合，最后放到了书本上。

她托着那本数学书挨个走了过去，让没参加的都拿了一张。长安是最后一个，视死如归地拿了最后一张。

桃北倾身过来，越过她的书桌把数学书放下，站直了身子走开了。

长安心里一阵乱跳，手指不听话地直哆嗦，心里强做镇定地想着万一欧皇不是我，以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打开了那张纸条。

结果还真不是她。

纸条空空荡荡。

长安大松了一口气，呆滞地往后一躺，脑袋枕在了后桌的笔袋上。

＊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一，忽然有人拿来了一个毕业留言册。而后从活页本上拆下来的纸片就跟雪崩似的漫天飞舞，传遍了整个楼层。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带了留言册来。

长安赶着放学也买了一本，当年审美死绝，买了个封面带芭比娃娃的，长大后再翻差点没羞愤死她。所以这一次长安吸取教训，挑了一个简约大气的。

第二天早上一来，半个班都在分发留言纸。长安也收到了不少，几乎分不出哪张纸都是谁的。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奋笔疾书。不一会儿那堆纸的最上面又添了一张，递过来的手腕上圈着一只黑色小皮套。

长安抬起头，正好看到桃北低下来的眸。

她没笑，淡淡道：“给你的。”

长安点点头，放下了笔也开始在教室里穿梭发纸。她还记得上一世为了让桃北给她留言，特意强忍社恐给每个人都分发了留言纸。桃北给她写的文本看不出情绪，但是态度明显很认真，是用当时风靡全校的橡胶可擦笔写的，有几处错字全擦了下去。笔迹很重，顿笔也多，一字一画。

她回到座位上，抽出一张最喜欢的淡蓝色留言纸递给桃北：“呐，给你的。”

桃北点点头，转身交作业了。

处理完大家的留言纸已经是第二节课下课了，长安尽量把每一个都认真写完，背面留言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还剩下一张，淡粉色的，是桃北的留言纸。

最上面印着四个花体字，好友档案。

她歇了一会儿，提起笔郑重地在“姓名”后面签下了“长安”二字。

前面的问答填得还都算顺利，很快到了大家最头疼的一步：毕业留言。

整张纸的背面全是空白，非常考验人的耐性。写一句显得敷衍，写一篇自己又累，毕竟有的人可是收到了二十多张留言纸，全都认真写的话怕是要放学打包带回家。

到长安这里更为困难，写少了不甘心，写多了又暴露，如何拿捏好这张毕业留言就成了个大问题。

给别人写时通篇流畅，给桃北写却总是犹豫。

长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写篇小作文。

这边长安奋笔疾书，那边桃北慵懒提笔，没几秒就写完了留言纸，刷一下揭起来扣到她桌子上。

正着扣的，不翻面看不到留言。

长安兴奋了一下，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刻翻开的心情，低头飞快写字，决定把手上的写完，和桃北一起看对方的。下课之前她在最后一个字后面打了一个点，习惯性地拨弄了下笔身最后面，好像那里有一个按钮似的，而后学着桃北揭起留言纸扣到她桌子上。

桃北垂眸笑了一下，捡起纸来开始读。长安暗暗兴奋，也拿起她的看了起来。

还是用那支橡胶可擦笔写的，暂时看不出有没有涂抹。

姓名：桃北

感谢她没在名字后面加一个句号。

生日：雷锋日

这句后面也没句号，和她一样习惯性地在句末打着点。

然后是电话扣扣微信，电子邮箱后面画了一个流汗的小表情。

长安差点笑出声来，尽力收敛着让自己斯文，继续往下看。

梦想：吃遍所有美食，睡遍所有大床。

宝物：心呗。

喜欢的事：吃，睡，宅，熬，狂街

这个“狂街”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写字的人明显没意识到自己写错了字，还把那个“狂”字加粗描了一描，跟要证明自己没错似的。实际上长安猜测桃北应该忘记了这个字的具体写法，写到纸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便勾勾抹抹，还描了几下。

长安嘴角又要向上，想了八百遍自己死前满地吐血的惨状才压了下去。

讨厌的事：吃不到好吃的

喜欢的事：所有好吃的

哎呦喂，长安的心都要化了。

最重要的人：自己喽

喜欢的动物：狼，狐狸，猫，狗

最爱关注：你猜

我的一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小波浪弧度不大，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心情不错。根据自己和桃北寥寥无几的交集来看，长安曾经一度以为桃北是个冷酷且冷漠的人，这种“小波浪”她是绝对不会用的。直到毕业了收到了她写完的留言纸才读出一些不同，她以为冷酷的女孩其实也很活泼，内心世界蛮丰富，看起来有一点闷骚的意思在。

是个喜欢吃，喜欢睡，喜欢宅家熬夜还有狂街的小姑娘。也有一些喜好显露出她这人与众不同的独特来，比如“喜欢狼和狐狸”等等。这时候的她又像后来的那个穹云正神，显露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孤高和野心。

整张纸的正面和上一世一模一样，打的点都没有少一个。字很正，笔迹的墨很足，看得出确实是一字一画用心写的。

哎呀，要到背面了。长安有点小激动，正好此时下课铃一响，她一惊一乍，差点没给纸掀地上去。

桃北正在看她的小作文，长安不想打扰，赶紧趁着热乎也翻了过去，打算看看她写了什么。

两秒钟后，长安的表情凝固了。

谁来给她翻译一下，“SZ.ZYLDWBFNL.QSWYZSLNHDN.”特么的是个什么东西？？？

漫长的沉默过去。

长安五官像要掉下来一样，眼珠子都干了。

她揪起那张纸质问桃北：“这是个什么东西？？？”

桃北清澈无辜地看着她，眼里桃花盛开：“毕业留言啊，怎么了？”

长安恼火道：“这谁能看懂？”

桃北无所谓道：“就慢慢试呗，只要次数够多，理论上最后总能试出来是什么的。”

长安被堵了个半死，两眼一翻感觉要昏过去了。

她无话可说，连辱骂都不好意思，因为先干这缺德事的人其实是她。

上次她小学毕业收到留言纸的时候，就是以这种形式给桃北留的言。

因为怂不敢直接写，因为不甘心又不愿完全放弃，所以就把真正想说的话用首字母的形式组合起来，写了大概两三行。

她还记得那里面有一个大胆的“XHN”，也不知道桃北看出来了没。反正当时桃北翻过去的时候眼睛瞪了一下，当即蹦出来一句清清脆脆的“靠”。

长安当时笑得有多得意，现在脸裂得就有多凄惨。她不知道上天在和她开什么玩笑，姑且把这理解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