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女武神

“都是鬼了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杀人多点少点罢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真知道她什么样吗?你知道她跟我对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你以为她是谁?那是一个鬼王!能够统帅那么多的恶鬼,自己能是多有良心的东西?在她还不是鬼王的时候那狼子野心就已经传到上仙台了!”独上兰舟一口气说道。她紧紧地抓着长安的手臂,仿佛下一秒就要押着她去和雨夹雪断绝关系。

长安被说得一噎,感觉真是叛逆孩子和迂腐家长无法沟通,心底也生出一股火气:“兰舟姐你怎么自己瞎猜呢?我对她的了解会比你少吗?你认识她多久?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我认识她多久了?快十年了!”

“你认识她多久也没有用,我说过你根本不了解鬼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你看到的所谓美好品质可以是伪装出来的,一个鬼王,心思深沉,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在做戏!我知道你那次和她一起去了黄泉府,迷昏了崔珏,判官见过多少鬼,不比你经验丰富?你见哪位判官赦免恶鬼了?”

“捕鬼师和判官根本就是两个职业!”长安气急败坏:“兰舟姐你怎么能一概而论呢?鬼也有好的——”

“你见过哪个鬼有好结局?最后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接受正道的审判!每一个正神的手里都握着鬼的生命,对鬼,没必要仁慈!”

“可如果能够救赎一个灵魂,那为什么还要杀死他?”

“她是一个鬼!”独上兰舟猛然打断了她,怒极咆哮。

“她曾经是人!”长安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独上兰舟瞪着她。

长安和她对峙,气势不输分毫。

崔珏已经在天子殿坐了上百年,丢失了自己的情。可她长安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胸腔里还跳动着一颗温热的心脏。

即使死过一次,有一些选择也不会改变。

周围无比安静,连鸣蝉都闭上了嘴。长安望着独上兰舟,后者眼里有愤怒和悲伤。她知道那是她的姐姐,她的老师,她的引路人,不想她长歪,怕她走错路。可兰舟姐你知道吗,我对鬼的了解不比你少。

我曾经也是捕鬼师,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鬼。有些人披着人的皮囊,却有一颗鬼的心脏。有些人高喊着正义,高举着大旗,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自以为公义,却害死了人。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安缓缓道:“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这是我的选择,我选择她成为我的朋友,我就要坚持我。我长安虽然有时候不知道往哪里走,但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以捕鬼者的名誉担保,她不是恶人,她不会做出危害社会的事。这就是我对雨夹雪,白银城主,西方鬼王的认识。在她伤天害理之前,我一定拦在她面前。”

“你是这么想的吗?”沉默良久,独上兰舟说,轻轻地点了点下巴:“那好。”

她转身走掉了。

长安站在原地,难过得想哭。

独上兰舟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长安总以为她重活一世,能拉回所有的人。她仰慕崇拜的前辈独上兰舟,她倾心喜欢的女生桃北,她于仙台也久闻盛名的鬼王雨夹雪。

可其实她好像只有能力把这些重要的人拉到身边,她好像不知道怎么留住她们。若即若离的桃北,对她失望的独上兰舟,还有一意孤行的雨夹雪......

她仰着脸,无声流着泪。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了。

黯淡的光撒在她脸上。

一连串的鸿雁结队飞过天空。远处的林地里有清脆的鞭声。树皮上挂着一只小松鼠,浑身上下光秃秃的,只有脑袋上支着两撮警觉的黑毛。

长安苦笑一声,闭上眼,仰面朝天。

周六她和独上兰舟不欢而散,周日另一位又来了。

“您不会也要跟我说什么人鬼有别这种话吧。”长安昨天和独上兰舟吵架,到现在还在头疼,看见她们二位中的任何一位都十分糟心。

“谁跟你也。”雨夹雪不客气地端走了她面前的那盘葡萄,翘着二郎腿开始剥皮:“昨天那个天才找你了?”

“什么天才?”长安见鬼一样地看她。

“外号啊。”雨夹雪将翠绿的葡萄丢进嘴里:“天底下最有天赋成为正首的人嘛。你有所不知,除了叫她执法人,鬼界私底下还这样称呼她。”

“是找我了,她那套简直……和某些人一模一样。”长安想起前世谢王山的论调,顿时感觉这两人对鬼的认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两代领袖。不过千百年来人类对鬼都是极为憎恶的,了解不足,形成类似的刻板印象也正常。若想要真正了解鬼,你要和他一起生活,俗话说路遥知马力。

“她让你离我远点吧。”雨夹雪嘲讽似的笑了笑,表情不阴不阳。

“……我没这种想法。”

“本座知道。”雨夹雪将下巴抬得老高,仿佛她先瞧不上别人就不会被任何人瞧不上了似的:“本座不指望正神的垂怜。”

长安按着头:“龙重峡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拍卖会上?还有那个汶华,他什么时候还跟着万魂城主了。”

“拍卖会开始前,本座收到了一个消息,说天梁重伤,藏身于本座的拍卖会。”雨夹雪道:“看样子龙重峡也收到了这条消息。汶华多半是被他拉来的。囍不清楚,但炎昆一定不知道,否则雷霆城的地会再多一个坑。”

“万魂城主野心真大,都开始狩猎正神了。”长安恨得牙痒痒:“兰舟姐伤成那样,差点给他们抓住。”

她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和天梁又不认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本座不趁人之危。”雨夹雪耷拉着眼皮,表情懒怠,又吃了一颗葡萄。

鬼界。

某位大人重伤初愈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索取力量。他一直认为自己担子很重,所以刚脱离反噬期就开始忙活。

“彼岸花一朵,从地狱生长。”白衣哼着歌。

“金盏菊一把,燃烧嫉妒的火。”

“地火莲三朵,盛开地狱的美艳。”

“仙灵草一棵,抵达神的国度。”

他将最后那棵极为名贵也极有灵性的仙草布置在祭坛的最后一处,如此,一场向深渊的献祭仪式就基本完成了。若是有拜灵教的高层在此,必定惊讶于他对深渊献祭仪式的熟练程度。

“至高之深渊。”白衣微微低头,状若虔诚:“您的仆人祈求您的帮助。”

邪灵从天而降,将祭坛上的火焰染成幽诡的黑紫:“半年之期未到。”

“是。”白衣道:“但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你这次的表现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火焰里面有千百道声音一齐说道,他们的声音扭曲而堕落:“毕竟你刚脱离反噬期。”

“碎片被毁掉了。”深渊轻声低语:“天梁也没杀死。”

白衣重复道:“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半年之期未到。”火焰在祭坛上跳着邪异的舞蹈:“我赐予你的力量太过强大,必须间隔半年,否则有失控的风险。而我还不想让你这么好用的工具就这么死掉。”

白衣低头道:“您可以少赐予一些……”

深渊冷笑道:“每次给你的,已经是我能降下最少的力量。封禹,你太小看深渊了。深渊从来都不是个体,而是……我们!”

千百道堕落的声音一齐说道。

沉默片刻,白衣低头道:“我愿意承担风险。”

火苗稍微有些躁动:“就这么想要力量?”

“是。”白衣握紧右手,那只手一片焦黑,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我需要力量!”

“要不我赐予你一双更强的手吧。”火焰饶有兴致道,他们忽然互相争论起来:“给他一双黑色的!”

“不行!”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之前说话的那个:“绿的不错!”

“绿的像什么样子?给他一双红的!象征着双手染血!”

“别吵了。”白衣有些疲惫,非常不敬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论:“至高之存在,我并不想更换我自己的手。”

火苗跳跃了几下,终究对他的想法没有做出任何评论。他跳跃起来,跳跃到半空中,跳跃到祭品身上。白衣整个人被火焰笼罩,他张开双臂,拥抱了力量。火焰炙烤着他的身体,他的骨肉在黑紫色的光芒中被焚烧殆尽。最后只剩下那件白衣掉在地上。

深渊已经不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亦或是漫长的好几天,那片布料下终于有了一具新的身体。

他从白布的领口位置钻了出来,打量着自己被强化过后的身体。他伸出右手,依旧洁白如新。

白衣忽然握紧了拳头。下一秒他面前的山丘猛然炸成了碎片。

昼,烈日中天。

本学期最后一个周一。

长安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上周六自己和独上兰舟说话时太冲了。因此喜提严丽提问,因为错过问题是什么当场挂在课堂上。接下来她接连倒霉,先是没及时扣盖的水杯倒在了堆满课本的书桌上,然后是前桌被临时指派完成书法作品时甩出的钢笔墨水溅到了她的校服上。中午她趴在桌子上睡觉,结果同桌频频跑厕所,凳子桌子磕来磕去吵的她无法睡觉。下午随堂小测,她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了“雨上雪舟。”

严丽板着脸把她叫到办公室:“今天怎么回事?”

长安苦着脸:“老师对不起,这都是意外。”

严丽沉默了一会儿,灵魂发问:“你是不是在写小说?”

长安一脸懵逼:“啊?”

严丽言简意赅:“雨上雪舟,你的笔名。”

长安:“???”

“你这样的小孩我见多了,对文学有些热爱,于是就尝试练笔,写的大多是一些风花雪月,青春爱情故事之类的。”严丽表情里有点无奈还有点嫌弃:“青春期,有这样的心思都正常,老师理解,只是希望你能更专心在学习上。你自学能力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好的,我总觉得你好像提前学过一遍了一样。以你的天赋,将来国内顶尖的文科大学不是太大问题。”

长安:“……”

“看你有时候上课神不守舍的,在构思情节吧?是不是还在本子上打稿?”严丽一脸我懂:“上几届都有学生上课的时候在纸上写小说,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没那认真。哎呀现在网络开放了,写作的门槛是越来越低。老师不会干涉你们,但我希望我严丽教出来的学生好歹别整那种一点审美艺术感都没有的无脑文章。”

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点头又摇头。

严丽看她那愣样就一阵恨铁不成钢:“啥时候能长大点,人活着得有点气势。不过我多说一句,虽然不知道雨上雪舟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但确实很好听,也很有意境。”

长安:“............”

放学铃响。

“啊!我今天好倒霉啊!”长安站在校门口那棵大树前挥舞拳头。

“你校服……”桃北看见了上面的墨渍。

“我揪着洗了十分钟!都跑去办公室跟数学老师借洗洁精了!”长安恼火道:“还有那该死的水杯,倒霉的桌子和见了鬼的名字……严丽还说我在写青春爱情故事!天!她不会认为我是那种心思敏感,无以寄托就把所有心事都写到纸上的人吧?”

桃北的脸色很精彩:“......”

这厢长安还在大倒苦水,那边却传来一阵声响。跑车高亢的吼叫由远及近,在减速标志前慢了下来,缓缓汇入校门口的洪流。

长安下意识望了过去。那是一辆阿斯顿马丁Valkyrie,青绿色的女武神。很漂亮的车,无论是车型还是颜色都极为漂亮。它的车身是一种优美的流水型,名字则由北欧神话中女武神的名字命名。骑着飞马而来,长矛刺破云天,那是从英灵殿中狂奔而出拯救人类的女武神。造型设计则于夸张中带些恰到好处的克制,风格前卫,充满未来感。

长安直勾勾地盯着那辆车看。之所以能让她看这么久是因为她看见了驾驶位上坐着的人,是一张她熟悉的脸。都说看车识人,这辆车和主人的性格有些矛盾,但气质上却又奇异地契合。该车极端追求轻量化,和主人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倒十分相似。另外,她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

长安转向桃北,蔫头耷脑的:“雪中姐找我肯定是为了白银城那事儿,接下来我要被说了。”

桃北挑眉:“你姐姐真多。”

车门打开,青雪中笑吟吟的:“桃北也在?我今天是来替队长照顾一下小长安的,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桃北婉言谢绝,转身就走,完全不顾长安可怜巴巴妄图求救的眼神。

青雪中被逗笑了,忍不住道:“别哭丧着脸啊,早晚要有这一遭的。”

长安耷拉着脑袋转过身去:“雪中姐。”

青雪中笑吟吟的:“长安,上来。”

长安苦笑,小跑钻上车。

青雪中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环境跟她本人的气质一样高雅。侍者引着她们来到一处靠窗的位子上。其余餐桌都有客人,只有这个风景最好的位子空着。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个第一位客人来的时候就占掉的卡座。

长安注意到侍者仿佛都认识青雪中,猜测她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吃饭。岂料青雪中微微一笑,道:“也不算常来,不过这是我名下的产业,所以菜品优缺点还是比较清楚的。你都想吃些什么?”

长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其实在心里疯狂流口水,她想吃鲑鱼,鹅肝,牛尾汤......

总之是一些进西餐厅该吃的东西。

“雪中姐对这里熟,你点就好了,我什么都可以的。”长安矜持稳重地说道。

“哦哦,那好。牛排想要几分熟?”

长安沉思了两秒:“......啊,八分吧。可能有点丢人,但七分有血,九分太老......”

“没什么丢人的啊。”青雪中笑了笑:“我和队长的观念不同,我认为人无需回应他人的期待。”

长安眼神一亮,试探道:“那雪中姐......”

她踌躇了起来,面前坐着的毕竟是位正神,对鬼天然排斥。青雪中合上菜单,一口气报了几个菜名。侍者恭敬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开。

青雪中十指交叠,支在下巴上,双眼清亮有神地盯着长安的耳鬓,那让她想到队长扎高马尾的样子,侧面的头发在耳朵上挽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青春而美好:“队长正义感太强,有时候过于嫉恶如仇。正义到极致,其实也是一种偏执。”

“至于我嘛,其实我对捕鬼者这份责任并没有多大热爱,甚至也没有归属感。”青雪中笑了笑,道:“你可以理解为,对政治无感的人被迫进了体制,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心如浮萍漂泊。”

长安心生好奇:“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去上仙台?”

青雪中笑道:“家里的计划嘛。近一二十年来,上流社会都喜欢把下一代塞进上仙台。这是一层保障,也是提升的机会。家族不仅名望大增,生意上也极有好处。你知道现在的正神几乎都是贵族,人脉更上一层楼。”

长安顿时感觉自己十分不够格,虽然她爸近年来做生意也做出了些名气,但哪里比得上人家富二代,甚至富了好几代的家底殷实。独上兰舟笑道:“至少南斗小队里就都是贵族子弟。你别看队长为人低调,其实家里比我们几个都要优越,她家延续已有数代,甚至百年不衰。”

长安认真地听着。

“队长这些年的状态我们都看在眼里。”青雪中眼神放远了,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长安看着心中微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各方面上讲都完美无缺。可能是因为早年家里人被鬼骚扰过的原因,对鬼的态度比我们要激烈一些。我们其他人就不同了,就比如银洋,他是个意志不那么坚定的人,其实很多时候都会同情鬼。我虽然没有多大感觉,但也相对中立。我能理解队长的心境,却无法和她保持同样的心态,毕竟每个人是不一样的嘛,我虽然身处这个位置,其实却没有多大的责任感。”青雪中笑了笑。

“你如果能理解队长,可以去找她聊聊。你是她选中的人,这么多年她从未收过学生,是真欣赏你。当然,我也一样的欣赏桃北。她大概对你说了重话,这两天一直自责呢。其实你不去找她,过两天她也会来找你道歉的。”

“我知道。”长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乎有点坐不住了:“我也很后悔,当时跟兰舟姐犟嘴,说了那样的话......”

青雪中笑笑:“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牛排和意面一起上来了。青雪中端过意面,把牛排给她。她自己从头到尾只吃了那份牛肝菌黑松露意面,另外喝了一碗法式奶油蘑菇浓汤,剩下的都示意侍者摆在长安面前。

那是提拉米苏,水果拼盘,炸薯条,烤香肠,冰淇淋......

长安惊呆:“雪中姐你怎么给我点了儿童餐?”

“是吗?”青雪中微讶,无辜道:“我以为你们小孩都喜欢吃这些呢。”

长安欲哭无泪,没想到好不容易来蹭一次高档西餐却还要吃这些必胜客里就能吃到的小孩东西。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已经成年了,只好认命地挖起了冰淇淋。青雪中眼角轻微一弯,露出一个稍瞬即逝的,狐狸般的笑。

她悠然地喝了一勺汤,心情大好。想让这么个小孩吃瘪还不是信手拈来,谁让她把队长气成那样呢。

捉弄够了,她总算给长安指了条明路:本周三傍晚,独上兰舟会在东乡出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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