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琉风拉扯着昏迷不醒的储修往乞颜赤纳口中的镇子而去,满地的断肢残骸,她顾不得惊惧,她只想救回储修的性命。
她勒马停在一家客栈前,狼狈的下马,储修跌下来,她半托半扛的带他进去,掌柜的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急忙拦着生怕这浑身是血的人死在自己店里。
她用一只金钗换了一间房,托跑堂伙计请来了镇子上绝无仅有的大夫,交集等待的时分,她坐在床边闭目掩面,头脑空前的镇静。
她在想李辞澜余下的势力究竟有多少?李辞年必不会准她半途而废,去路艰险,她又能撑到几时?乞颜赤纳此行目的又是为何?既是要南下,那可会与李辞澜的旧部有勾结?她南侵的计划究竟是何?
她有太多的疑问……
直至头发花白的魁梧老汉走进来时,她竟未能察觉。这老汉却是彪悍的三下五除二扒干净储修的衣衫,用烧红的匕首烫在伤口上为他止血。
哧……
令人作呕的血腥混着皮肉的焦臭弥漫开来。
李琉风掩鼻站在一旁。
她记起当年乞颜赤纳止血也是用的这般法子。
这二者间是否有干系……
只见老汉为储修包扎好伤口后,用湿布擦着手不正经道,尽人事听天命,后街就有买棺材的三两钱一副薄棺,价钱合适的很。
李琉风闻言不曾出声,只是看了老汉一眼,而后将手上的金镯摘下递给他。
老汉眼里流露诧异,往往他如此说话,那些家眷早闹着要他偿命了……
不曾想这小娘子却是冷淡疏离的无半分情绪波动。
不解的收下金镯子摇摇头转身便走,却只听身后问“如此止血是何人教你的?”
老汉面露羞恼,回身将金镯拍在案上“切,你既猜的到还拿这玩意晃老夫的眼,她不就在楼下等你么,也将钱付过了,这镯子你既开口我倒是不好再收。”
在楼下?
李琉风眸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很快掩饰过去将金镯再次塞到老汉的手里。
“她给的是她的,我给的是我的,我二人不熟。”
老汉更觉得李琉风脑子不好使,非上赶着送钱,却也半信半疑的将金镯子塞到怀里跑了,生怕再被要回去。
李琉风下楼时只见老汉跟那白色身影打了声招呼后就跑了,那白色影独坐一角,脊背端正挺拔,遗世独立。看的她心里一阵泛酸。
她缓步走下楼梯,走到了乞颜赤纳的身旁,自然而然的拎起茶壶为她斟满茶水。
乞颜赤纳瞥眼看着这人红裙上的斑斑血迹,目光晦暗。再往上打量着白嫩秀气的小脸,因岁月变的成熟的面庞,下颌尖了些,美目浩然,红唇凛冽,如今的人身上处处透着锋芒,即便用了三分媚态去掩饰,却仍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野劲。
更美了……
正因自己的雕琢。
乞颜赤纳虽有前半句评判在心内翻腾,却无一句能大大方方的对李琉风讲出来。
李琉风因爱生恨,更是无一句话对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罪魁祸首讲。
相顾无言。
乞颜赤纳请她坐于对面。
也拎起茶壶为她斟满一杯茶。
二人之间由乞颜赤纳打开了第一句话。
“听闻这一年你做了不少事,原本我还担心你能否面对衡国的局势,不曾想你做的比我预料的要好。”
李琉风却不想虚伪的与她叙旧。
只单刀直入“听闻额真收了一个小徒弟,百般宠爱,格外纵容……竟还唤她星星……”
乞颜赤纳不曾想到她会问娜日,不悦的挑眉“你往草原伸的手未免太长……信不信我将它斩断。”
李琉风笑得妖媚“好呀……莫说额真断我一臂,即便杀了我,琉风也绝无怨言。”
妖媚不过是她的伪装,藏住笑意里的苦楚与无奈。
乞颜赤纳再一次冷冷的瞥开了眼。
“娜日聪明伶俐,小孩子与成人终归是不同的,偏袒实属正常。”
她在解释。
落在李琉风耳中却是炫耀。
“那真是恭喜额真喜得爱徒。”
李琉风笑得眼圈发红,她手臂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着“额真……你能否告知我,你与我的那□□好算什么?”
真的没有半分动心么……
乞颜赤纳不愿回答,以一个最不恰当却最为有力的借口去打断李琉风的追问“储修生死未卜,你与我谈此事算什么?”
李琉风鼓足的勇气,放任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堵了回来。
是啊,储修还在楼上躺着……
储修……
李琉风觉得心口憋闷的要疯了,她落着泪一句句化作利刃直逼乞颜赤纳“储修?他夸我身子长的漂亮,他最爱在上面压着我戏弄,我总觉得疼,但我一求他动作便轻了……”
李琉风!
乞颜赤纳猛地一拳砸向桌面,惹得店内众人齐齐看过来,打断了李琉风没说完的半句——额真觉得呢?
待众人又自顾自的移开视线谈论起来时,再次陷入嘈杂,乞颜赤纳才淡淡开口“这种下贱的话休要对我说。”
李琉风听完笑了。
自己就是如此卑贱哪。
想以此去触碰乞颜赤纳的底线离她近些,却得来的只是一句下贱,惹的她更厌嫌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靠近半分呢……
罢了,有什么意思呢又,李琉风坐了片刻呆呆的起身上了楼,走上楼梯的那一刻她泪流了满面,不曾看见乞颜赤纳同样湿红的眼。
入夜前,南城守军到来,带着李琉风遗弃的金银,重新为她整编了一支五百人的护卫军。听闻有李辞澜的旧部作乱,京都李辞年同李牧带着五千精兵赶来。
乞颜赤纳心下钝痛,她知晓自己要与李琉风又要分别,虽有万般不舍,可终归不得不走。
她折了支腊梅放在李琉风门外,而后叩响房门便离开了。
李琉风开门只见一支孤零零的腊梅躺在地上,她捡起细细端详,思索在此地无人识她……除了乞颜赤纳。
她心下顿时化作一汪沸水,朝着外间跑去,听见马蹄声想起,她寻声追去,见那纤瘦的身影轻盈的翻越坐在马背之上。
她拎着裙摆跑过去拉住了她的缰绳。
寂寂深夜里,李琉风哭的颤抖的对她说“储修很好,却不及你好,我本是为了权利才嫁与他,而后发觉也带着赌气之意,你道要嫁夫婿,我便也嫁一个顶好的夫婿给你看……可我见你才发觉我心里仍是只有你的……”
乞颜赤纳高坐马上,极具威压的俯视着哭泣的可怜女子,冷冷的扔下了一句“我嫌脏……”
骏马扬起四蹄,跑的飞快,李琉风被带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她确实不干净。
可乞颜赤纳如此待她,教她如何不生怨恨。
既是嫌她脏,这一支梅花又算什么……
李琉风咯咯的笑了起来,空旷的街道上她的笑声瘆人,将那支染了尘土的腊梅徒手折断,木枝刺破了她细嫩的掌心她也毫不在意。
或许只是误会罢……
若是乞颜赤纳所放,她又何必如此绝情。
李琉风擦干泪一步步走回了客栈,面色冷凝。
“来人!附近有胡人影踪,派人严查,一旦发现杀无赦!”
追杀令一座城一座城的传去。
储修醒来时见李琉风趴在他床前睡着,原本精致的人憔悴了许多。储修心软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殿下,上来睡。”
李琉风迷迷糊糊的抬头见储修醒来心情才算是好上一些,她摸了摸储修的额头随即跑下楼去断锅里温着的药膳。四红补血粥,莲藕炖牛腩。
储修倚靠着床栏,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李琉风,李琉风浑然不觉,只是低头自顾自的舀粥吹凉喂他,自顾自道。
“今日是几个胡人救下你我,也不知与李辞澜旧部有何瓜葛,他们身上带着火药,威力巨大,丝毫不输衡国的军备,只怕是乞颜赤纳派来的人。若是如此,衡国堪忧。其二皇姐接到你我出事的急报,带五千人来此汇合,入夜前南城守军也派来三千人守卫,想必而后南巡的阵仗只怕是会将那些耗子惊回洞中。”
储修听着李琉风絮絮叨叨的诉说觉得有趣,轻轻的笑着,惹来李琉风不解的目光。
此刻她就像只疲惫的小兽,满面不解但**真诚的暴露于人前。
储修喜爱这般的李琉风。
“公主从前待我都像是套着层壳子,此刻待我却像是真心的妻子。”
他满心欢喜,李琉风却是目光躲闪,心头的弦再度绷紧,割的她心头鲜血淋漓,她愧对储修……
储修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是她辜负了储修的真心。
她心里藏着人,藏着太多不堪,这一年她伪装的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世间寻常的夫妻多好,只要她愿意,此刻她与储修也算得上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颗心,仍在胡思乱想。
她下的追杀令可会伤到乞颜赤纳。
她是会被捉,还是会平安无事的回到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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