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内的回廊层层叠叠,仿若一个巨大的迷宫。
“厉闻洲,我们走的这条岔路好像没有尽头。”明明没有风吹过,亭子上的红灯笼却在不停打转,实在阴诡至极。
两人的手一直未松开,方灵艾另一只手也紧紧牵着厉闻洲的袖袍,两人肩膀交叠,密不可分。
她看过许多志怪话本,此时若是分头行动,两人再次相遇之时可就无法判断彼此是人是鬼了。
厉闻洲踏进这回廊时便发现,他来找方灵艾时沿路留下的记号被抹去了,看来有东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不用再继续向前,这段回廊的结构有异,终而复始,我们一直在这里打转。”
“确实,墙上的百福刺绣我都已经见过十几幅了。”
方灵艾的眼神从刺绣上落到她左手边的镂空窗花上,窗花外依旧是一堵厚厚的青砖墙,隔壁院落隐约有声响。
她与厉闻洲一对视,就明白对方也听见了这动静。
“梧君,你过去看看。”
自从方灵艾受伤后,梧君沉寂了许久未干活。它幻作与廊上一般无二的红绸缎,悄无声息靠近争论不休的贺家父子。
沈闻执一脸无奈,身上的喜服也已经扯得七零八落,这贺城主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长相都不识得吗?
硬是要唤他贺桓锦,压着他与素昧谋面的姑娘成亲。
“这婚事是爹辛辛苦苦替你求来的,等你成婚之后便知晓为父的良苦用心了。”
“在下恭祝令郎娶得佳人,可我真不是贺桓锦!”
贺忻州怒目圆睁,大手一挥,沈闻执的脸上出现了一只掌印。
“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爹,这门亲事也无转圜之地。来人呐!将门锁好了,若是让公子再逃出去一次,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
与梧君共感中的方灵艾见到了熟悉的脸,“是师兄?”
方灵艾心有疑惑,他怎么还没回望珩山。
沈闻执吃过瞬移符的亏,早有准备,结果转眼间就跟着方灵艾进入了锁月城。只是他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好解释。
“厉闻洲,我师兄好像要被抓去成亲了。”
“嗯。”抓走更好。
“你早就知道了?”方灵艾狐疑地盯着厉闻洲,他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方灵艾甩开了厉闻洲的手,他竟然不与自己共享信息!
厉闻洲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心想沈闻执还是消失为妙。
“这锁月城有禁制,你我都施展不出半分灵力,你师兄大抵也是。不知道他这身份是自己选的,还是被人陷害了。”
“你是说这宅子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其他人误入此地?此人一直不现身,也不会被桂嬷嬷“驱逐”吗?”
一阵阴风袭过,吹落了枝头仅剩的几片残叶。
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方灵艾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鬼打墙般的回廊,看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别看了,这人既然有心躲着我们,必然不会轻易现身。”
“这里或许是贺府府宅内最安全的位置。”一直神出鬼没的桂嬷嬷明明在追击二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说明此地是贺家仆役不能踏足之地。
况且又与贺家公子的院落毗邻,她可以溜到隔壁去看看,若出现危险再退回来。
“可你身上没有木牌,院落的守卫会将你直接活剥。”
“也是,要不你先把范管家的木牌借我一用。我去找师兄,等我了解完来龙去脉就回来找你”
厉闻洲满眼落寞,“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方灵艾双手圈住了厉闻洲的腰身上下摸索,一心只想从他身上拿到象征身份的木牌,并不与装无辜的厉闻洲搭腔。
她哪有机会舍下厉闻洲,鸲苣蛋和弥渡宝塔还他手里呢!
一息后,方灵艾在厉闻洲的腰带处摸到了一块坚硬的四方牌。
“我是为了保护魔君大人你的安全,决定身先士卒去探路。”
方灵艾还没将木牌挂在自己身上,她的皓腕被厉闻洲的手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
“厉闻洲……你松手,你……”
“这块木牌,你不能拿。”
暗红色的木牌仿若有灵,上面的红纹悄悄地转移到方灵艾手心。
厉闻洲来不及阻止,方灵艾也发现了诡异之处,直接松手将木牌甩落在地。
可那红纹已经完成转印。
“这是什么?”
“这是贺家为即将过门的少夫人准备的,方灵艾你现在是贺桓锦的新娘。”厉闻洲眉头紧蹙,这话说出口竟然格外不爽。
红书为娉,生死相依。
原先空白的牌面上映出方灵艾的姓名。
难怪厉闻洲不愿意让她拿走这块牌。方灵艾突然想起先前,厉闻洲答应给她找个有靠山的身份,不知道说得是谁。
“我在那间屋子的高处看见一块牌,刻着贺岚两字。”
估计是贺家哪位主子,原本厉闻洲打算把贺岚这个身份给方灵艾用。
只是现在阴差阳错……
“那我现在去找师兄,守卫应当不会再将我活剥了吧。”方灵艾全然没有被诅咒的惶恐不安,提起裙摆,爬到十几米高的梨树上,打算从树上跳过去。
“下来吧,你现在是贺府的少夫人,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你。”
厉闻洲伸出双手,站在树下:“下来,我接着你。”
“哪敢劳烦魔君大人,我上树的本领不是我吹,我……啊……”
方灵艾脚下一滑,纤细的身子直直地从梨树枝丫的空隙处掉下来,被厉闻洲坚实的手臂接住,稳稳地抱在怀中。
幸好……她的牛还没吹出去!
“多谢魔君大人!”
厉闻洲将她妥善放下,两人眼前的岔路消失,回廊尽头出现了新的拱门,连通此处与贺桓锦的院子。
方灵艾带着被诅咒的木牌,大摇大摆靠近了上锁的房间。
“果然有效!”
这里的守卫并未察觉异常,窗户被撬起一角,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师兄。”
沈闻执剑指来人:“厉闻洲?”,他还没忘记之前两人互换身份戏耍自己的事情。
方灵艾翻进了房间,厉闻洲紧随其后。反正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施展不出灵力,她也不怕执宿剑会伤到自己。
沈闻执指着厉闻洲问道:“你是小师妹?”
“我不是”,厉闻洲眼中的轻蔑与不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
三人难得平和地聚在一张桌子上,分析如今的情势。
“这房间的装潢富贵无比,想必贺忻州十分疼爱独子。师兄,你这个身份挑得不错。”
“挑身份?我并未做过这样的事。”他也不知为何,贺忻州一口咬定他便是贺桓锦。
方灵艾瞥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厉闻洲,真如厉闻洲所说,师兄竟是被人陷害的。
“你二人在这贺府是何种身份?”
“与你无关。”
厉闻洲并不打算告诉他,并且恶狠狠地给了方灵艾一眼警告。
“厉闻洲是府里的管家,我是你三日后的新娘。”
互通消息的关键时刻,她怎么能像厉闻洲一样藏藏掖掖。
“新娘?这怎么能行!”
沈闻执的反应比两人都要大,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方灵艾这是要逼良为娼。
“小师妹与我师承一脉,婚假之事岂可儿戏,此事万万不可!”
厉闻洲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舒心的话。
“可这些都是假的啊!厉闻洲也说,等三日后大婚,这里一定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到时我们找出破绽,离开这座古怪的锁月城,现在不就是在为了三日后筹谋吗?”
怎么她拿到了这未婚妻的身份,一个两个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师兄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儿女私情。绝对不会事后缠着你负责,出了这锁月城我们就各行已路,互不干扰。”
“你还要跟着魔头走?”
听见方灵艾要与他撇清关系,比刚刚得知要娶小师妹反应更激烈。
“你可知魔域已经越过裂河,望珩十八峰有一半都落入魔族之手。他的野心不是你我可以窥见的!”沈闻执苦心孤诣,试图劝方灵艾回头。
方灵艾抚摸着手心的红纹:“贺府里困住了好多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无辜。师兄,我是无辜的。”
她没杀上山报仇便已是顾全了往日的颜面。
“厉闻洲的野心……与我无关,望珩山也是。”
沈闻执还没听明白吗?她不可能再踏入望珩山半步了。
“罢了。”既然方灵艾已经言明,他也无需强求,只是难掩挫败与失落。
厉闻洲倒是乐见其成,“别再扯你的望珩山了,先说说这锁月城是怎么回事。”
他们三人都见过锁月城的城楼,只是刚踏入城门就直接到了这贺府,就好像这府邸被一整座城池给围住了。
“锁月城内妄念深重,这贺府是源头。”
“解决这贺府的情况,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
厉闻洲听了半刻,吐出两字:“废话。”他陪方灵艾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些的,他要知道沈闻执这段时间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说不定沈闻执已经见过幕后之人的真面目,不然又是谁替他选了贺桓锦的身份。
方灵艾贴在厉闻洲耳边小声得说:“他讲话一直如此,你暂且忍忍。”
此时应当同心协力一致对外才是。
“你今日跑到库房去是为了找谁?”
方灵艾猛地转头,库房?她怎么没看见沈闻执出现在库房附近。
“我收到了一封信笺,用师妹的发带绑着,我以为是她遇到了危险。”
“他竟然认得你的发带?”
厉闻洲这是什么问题?一条发带而已,见过不就记得了吗?
可是……她自从上了抚仙岛就一直在用竹簪挽发。
这信笺怎么可能是她送给沈闻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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