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序看见了,罗序看见她和别人接吻,罗序看见她和沈时接吻。
如果荒唐需要一个全新的备注,姜梨想刚刚的一幕恰好可以。
北城的春天向来都在四季间随意切换,无序播放。
她脑子里乱得也像被春风鼓动的枯枝,不知该去哪儿,哪儿也去不了。
两个老头该是聊到正题,所以才提前离开。
她和爷爷早就说好了,若是这样就自己回去。
医院过两条街就是车站,车站对面是北城最有名的百年教堂。
墨绿色洋葱顶为北城灰暗的春季添了些许生气,教堂广场上人头攒动,拍照居多。偶尔有鸽群飞过,悠扬的鸽哨随着翅膀拍打越飘越远。
要坐的公交车已经过去好几辆了。可她的脚步被这座华丽肃穆的拜占庭式建筑牢牢吸引。
仰望狂风中屹立不倒的十字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与平和。也许这就是人需要信仰的原因。
当迷茫或无助时,总有岁月磨不掉的坚韧悄然屹立,俯瞰人世间喜怒哀乐,转眼已是百年。
姜梨拢了拢风吹乱的头发,拉起米色羊绒大衣的兜帽罩在头上。掏出手机,随着晚高峰的人群挤上公交车。
回到蛋糕店,方圆圆已经把桌子擦得锃亮,伴手礼都摆在桌角上,堆成漂亮的小山坡。
“姐,你看,咋样。”
姜梨笑笑给个肯定的表扬,“还有两天就开业了,咱们把品类和样式确定一下。”
以往每次参与建筑施工和前期调研,姜梨都秉承着扎实严谨的态度。这种风格也带到了甜品中。
当她亮出如建筑绘图般的蛋糕草图时,方圆圆的下巴迟迟收不回来。
“姐,你原来是干啥的。”
“在城市设计规划院。”
“那么好的工作咋不干了。”
“好吗?”姜梨反问。
熬夜都画不完的设计图纸;画完图纸却迟迟不能开发的项目;没完没了的老生常谈和领导画出的,根本吃不到的饼。
还不如自己活点稀奶油,抹上蛋糕胚,分分钟出炉一个小作品的成就感大。
刚到设计院三个月,姜梨就打定主意要离开。
她宁可为自己拼,也不要沉浸在别人编织的幻想里。
做蛋糕多好,每一张图纸都是一份甜美,每一份甜美都由她亲手创作。
“也是,不过你这比做出来的蛋糕都漂亮啊。”
“还好吧。”
“还好?姐,你要求别太高啊。”
方圆圆双手捧着精美图纸,眼睛都不够看,只剩下啧啧赞叹。
姜梨教她如何看图纸,识别关于蛋糕样式和成分的标注。为了节省时间她都用缩写和简称,怕方圆圆看不懂。
店里现在只有两个人,通常在前一天就要确定次日甜品样式。如果有另外订生日蛋糕的,最好也提前画出草图。这样无论是谁来做,都能保障蛋糕的品质和外观,不失水准。
她正和方圆圆商量明天加些猫猫形状的小姜饼给顾客免费品尝,方圆圆突然想起哦了一声,“姐,咱店里进猫了,偷偷来的。我早上开门,看见它溜出去了,嗖一下就剩个尾巴。”
“尾巴什么颜色。”如果是黄棕色,该是那只三花彩狸。
“没敢看,我怕猫。”
“没事儿,路过的,不伤人。我喂过。”
“姐,你胆儿可真大。都被挠成这样了,还不长记性。”
方圆圆指指她手腕儿上已经结痂的疤痕,絮叨个没完,像被哪家老婆子附了身。
姜梨笑着把图纸扔到方圆圆手上,“自己研究。”
她从储物柜里拿出干活时用过的毛垫子,又找出几条不用的旧围裙还有一个纸箱,来到后门。
后门其实是这间房本来的正门,出门要走过一段两米的小门洞才能看见太阳。
姜梨一出门,就看见小三花趴在明暗交界的边缘。
脚步声并没惊动小三花,她依旧勾着尾巴躺在地上,像是累极了。
突如其来的重逢,她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称呼,轻咳了声,三花终于从尾巴中抬起脑袋,双色眼睛闪了闪。
“她吓到你了。”
喵了的一声很虚弱的样子,身上也比初见时明显更脏了。
姜梨赶忙开了猫罐头,往前推了推。“晚上店里没人的,你要是冷就进来。她是怕你,没有伤你的意思。”她边说边用带来的东西搭了个简易猫窝。
“你怕她就在这儿睡。”
也许真的是才被遗弃,小猫和姜梨一样崭新的后半程才刚刚开始。
对于陌生人的善意,她比姜梨更能欣然接受。
关门前最后一眼,她瞥见小猫仔细嗅着毛绒垫子,认真辨别是否残留属于自己的体味。
一蓝一灰的眼睛闪着特殊光泽。
姜梨再回去的步伐轻快许多。
五味杂陈的生活漫卷人间烟火,这也是生活原本的味道。
她会因为一栋建筑萌生仰慕,摒弃繁杂;也会因为一只猫,生出沉甸甸的欢喜,再次鼓起勇气走进人潮中。
这店里,奶油的香、水果的甜、面粉的鲜混杂着烤炉的热量,绘制成芳香诱人的地图。
不少人循着窗子里飘出的香气来到店里。
白墙上的红绸被揭开,露出“梨予甜境”,是蛋糕店的名字。
蓝白色调的门面,被乳白色栅栏包围,勾勒出希腊海岸风情。象牙白色休闲伞撑开遮住春日里难得的阳光。
小院安静,屋里却热闹。
透明橱窗闪动着女孩儿们的身影,方圆圆边忙活边高兴地嘟囔,“姐,要是每天都这么多人就好了。”
“那不忙死了。”
“值了。”
姜梨笑着打开平板,有两个小姑娘需要提前预定生日蛋糕,平板里有提前加载的各种款式,方便挑选。方圆圆则在柜台后面打包切块蛋糕,顺带把伴手礼交到顾客手中。
忙碌而有序的节奏被推门进来的沈时打断了。一串清脆的风铃声飘进来。
忙着和面前的顾客敲定款式,姜梨自动忽略了风铃声,要是买蛋糕的,方圆圆会招呼的。
“姐姐,我们两个认识二十多年了,想做一款特别的生日蛋糕,一起庆祝。”
女孩儿说完,目光就被推门而入的男人吸引。
“这里没有喜欢的吗?”姜梨试探着。
见女孩儿们眼神直愣愣的,没反应。她回头,瞧见沈时坐在长桌另一侧,伴手礼旁的椅子上,矜持地把玩小手袋,不看任何人。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时不时抚弄下伤痕未愈的眉骨,平添几分落拓凄厉。
姜梨收回目光,换上微笑。
“如果这些都不喜欢,可以定制手绘蛋糕。”
这四个字终于成功地把两个女孩的视线拉回。
“手绘?画画吗?”
她微微一笑,“用奶油霜配最细的裱花嘴,画出你们想要的图案,再填充不同颜色的奶油霜。”
女孩儿们犹豫了一下,目光又瞟向沈时。
“我可以先出草图,带颜色的,草图什么样做出来就什么样。”
女孩儿们的眼睛瞪得与方圆圆如出一辙。第一次听说订蛋糕还带草图的。
“不过价钱会比这种稍微贵一些。”
“没关系,我们只要独一无二。”
姜梨快速把女孩们要求的设计元素和配色参考记在备忘录中。送走这两个,又去忙其他人。
下午两点多又迎来一波小客流,然后店铺陷入诡异的安静。
“姐,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他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吵架了?”方圆圆含着一截拉面,嘴边油汪汪的。
“吃完你先回去吧。”姜梨递了张餐巾纸给她。
所有甜品都是当天现烤,这是姜梨的准则。
为了顺利开业,两人都是凌晨三点就到店里准备材料,不是为了吃饭方圆圆都想睡过去。
“忙了大半天,又起那么早,回去睡觉吧。”
姜梨吃完最后一口面条,又说“把剩的切块带走。快去。”方圆圆擦擦嘴,忙不迭地装好东西,穿上衣服,连打包拉面的餐盒都一起拿走了。
这下,真的安静了。
高高瘦瘦的人影沿着长桌走到跟前,指尖犹如跳跃在琴键上,苍白耀眼。沈时紧挨着姜梨坐下,胳膊自然地环上肩头。
她能察觉到沈时不开心,谨慎地缩了缩,眸色低垂。
“姜姜,爷爷说婚期延后,暂时不能领证。”
虽然婚期延后过,但沈时却总觉得这次不简单,心里不踏实。姜梨突然松下来,像卸了块大石头,低低地嗯了声。
“一定是罗序那个王八蛋。”沈时捏着姜梨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怎么不怀疑是我。”
“是你没关系,姜姜,我不怪你。为了得到你,我愿意接受任何考验。但你替他说话,我生气。”
眼看沈时无端把矛头指向罗序,姜梨竟脱口而出,“真的是我。”
沈时突然靠近,猝不及防地在她额头亲了亲,“我说了,不怪你。”
他嚯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姜梨回过头,后背一凉——罗序。
他就在台阶下不远,沈时推开门,几步就到了跟前。
像两颗遥不可及的星球,突然因为引力互相作用,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都不看对方,目光状似无意地瞥向远方,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像极了十几岁的他们。
和那时一样,各说各的,不给对方留任何喘息的机会。有时是罗序先动手,有时是沈时先挥拳。
这次,沈时的拳头被罗序捏住,两人僵持不下,眼看罗序要再抬手,姜梨立刻冲了出去。
“住手!”
沈时撤回拳头,搂住她,“姜姜,回家,我送你。”
“别碰我。”
“听不见她说什么?”罗序居高临下拦在两人之间。
“这话应该问你啊罗序,贼心不死跑到爷爷面前告状,害得我婚期延迟......”
本来是一年,现在变两年。
两年姜梨还不长翅膀飞了。
“别说了。和罗序没关系,沈时你听不懂吗?”
隔着又高又壮的罗序,姜梨拼尽全力的呼喊全被骤起的狂风吞噬。
“罗序,你就是条狗,姜姜都不搭理你,舔着脸往上凑。”
“那是你。”
“我承认,我沈时就是条狗,我就守着她。你是什么,扔下姜姜十五年,杳无音信,你是条狼,白眼狼。”
“你活腻了吧。”
......
两人再次短兵相接,水火不容,眼看着局势难以控制,路过的好事者已经三三两两围观过来。
姜梨去拽罗序,像座山一样纹丝不动。她只能绕过罗序,扎进两人中间。
两股力量对冲,此消彼长,像一张穿不透的网,她根本冲不开,只能去掰死死拧在一起的手指。
“别打了,想让外人看笑话吗?”
“姜姜,回去。”
“姜姜,你走开,上次我让着他,这次也该轮到他去医院住几天。”
“松手,你们俩有病吗?”
像争抢领地的野兽,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容不得旁人,你死我活的念头一旦产生再难抑制。
这念头压抑已久,如今随着年岁不断增长,在两侧轮流倒戈,逐渐磨成一把利剑刺破那网,伤了最近的人。
“姜姜!”
“姜……”
2025.10.13存稿。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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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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