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和蛇奚第二日一大早就去暮霭森林找盐树。

盐树说是叫盐树，实际上是一种名字叫盐肤木的树种。盐肤木属落叶小乔木，一般可以长到十多米高，枝木棕褐色，叶表面暗绿，而叶片背部则泛白。

等盐肤木开花，花瓣呈现乳白色，果实小而密，上面会结一层层白霜，那白霜程隽舔过，咸咸的。

之前在山区支教时，程隽也看到有些村里的大爷大娘还会用盐肤木腌咸菜，直接将果实和枝叶一起摘下，塞进咸菜坛子里和着腌制的菜果即可。

过段时间这腌咸菜吃起来也是风味十足，程隽那时候也没什么菜吃，就着咸菜也能下两碗饭。

暮霭森林里面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绿意森森，外头的天色晴朗燥热，但踏入森林顿觉凉爽快意。

树形蕨类高达三十多米，随处可见，松柏和各色杉木高耸入云，树皮上皲裂的纹路如同古老符咒，树冠在百米高处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仅有几缕倔强的阳光钻过缝隙，将金色的光斑洒在低矮的灌木丛上。

地面是蕨类的王国。鳞毛蕨蜷曲的嫩芽从腐殖土中钻出，舒展成羽状的翠绿巨扇；各色藤蔓贴着地皮蔓延，叶片上浮着银白的脉络，仿佛被霜雪勾勒过轮廓。

忽然，一阵风掠过树梢，高处的云杉针叶簌簌震颤，抖落一片涛声，而低处的悬钩子藤却趁机攀上岩壁，带刺的茎秆挑着雪白小花，像在林雾里抛撒碎星。

程隽情不自禁地道：“如果不是森林里面处处是风险与危机，其实偶尔进来散步，也觉得很不错呢。”

鼻端浮荡着森林里特有的潮湿木香花香以及各种腐烂枝叶瓜果的味道，是一股辛辣鲜甜而浓郁的味道，又因为早上的凉意而愈加不断向肺里钻进去。

蛇奚不答，只是在程隽身前半步走动，方走出数十步，他出手迅疾如电，随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树枝甩出去，程隽只听得破空之声，就看到地面上深褐色的腐烂落叶底下翻滚起一条扭动活物。

粗壮的长蛇被树枝钉住七寸，将由腐烂熟透的落叶铺成的长毯搅碎。一股霉腥味熏熏然逸散于空气中，程隽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条长蛇黄褐交错的鳞片不断收缩，整条蛇在地面上抽搐挣扎。蛇奚眼神一厉，“夺”“夺”数声闷响，他反手又将几根树枝深扎入蛇身，将这条短尾蝮蛇钉死在土里。

不多时短尾蝮蛇便失去了活力，程隽看着蛇身无力地瘫下，黄褐鳞片露出底下的森白底色，蛇头歪歪斜斜地侧向一边，两颗毒牙仍挂着蛋清状的毒液。

蛇奚这才开口道：“……如果不是为了找盐树，我是不赞同离开采集队路线进入暮霭森林的。”

程隽心有余悸：“你说的对，这里面虽然漂亮，但也太危险了。”尤其是不适合我这种没什么经验的普通人。

蛇奚道：“现在还不能靠近，这条短尾蝮蛇是一种狡诈的蛇种。万一死而不僵就会暴起伤人。”

他俩耐心地等待短尾蝮蛇尸僵的降临，直到蛇尾细微的颤抖也消失殆尽，蛇奚这才接过程隽递过来的铁质短刀，将蛇头砍下弃之不用，余下整条蛇盘起来装入腰间的兽皮袋中。

蛇奚道：“这种蛇毒性极强，但是我吃没关系，这样就只需要找点东西给你吃就行了。”

程隽对毒蛇了解不多，他老实地点头，“那我中午把蛇煮给你吃。”

虽然程隽在现代很少吃蛇，但黄鳝他吃的还是挺多，蛇类他就记得广东一带会经常煲蛇羹来吃，正好这条蛇也只有蛇奚能吃，做来试试。

难吃的话自己也吃不着，没事。

程隽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虽然出师不利碰到一条毒蛇，但是好在后面没碰到多少动物。可能是清晨的缘故，林间只有鸟类的清啼和翼龙的啸声，有些听起来像幼儿啼哭，怪渗人。

程隽一路上都在仰头查看各种树木，不得不说此处世界的树种极为茂盛而多样。

就程隽一路走来，看到的就既有榕树、杉木等植被，又有诸如鸟巢蕨等各种附生植物。

这附近最多的是绞杀榕，绞杀榕的气根如巨蟒缠绕于主干树木之上，宿主树木则巍然不惧，挺拔于各色林木之间。

这些均为雨林树种，往深处去，则多见云杉，树干通体笔直，树皮鳞片状，球果下坠如同铃铛，其树木下端根系发达，附着稀疏苔藓，程隽脚踩上去险些滑一跤。

蛇奚扶住程隽的腰，侧耳聆听，“我们也走很远了，再往前好像有水声，说不定已经到咱们部落附近那条河的上游支流附近，有小溪我们也可以生火做饭了。”

程隽仰头找盐肤木也找了许久，早就脖颈僵直疼痛的不行。仔细透过树顶枝叶查看，太阳耀目，仿佛已经日上三竿。

“唉……也是。”程隽有些沮丧，“找了这么久，盐树到底在哪里。”

蛇奚安慰道：“着急也没用，早点吃饭后再找吧。”

身为兽人的他虽然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比较耐饿，但是在平时有饭吃的情况下，蛇奚更愿意饿了就吃点东西。

程隽虽然出发之前就给他描述了盐树的形貌特征，但毕竟他从来没有留意过树木的模样，一路走来他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心里倒是老想着腰间那条蛇该怎么吃去了。

也正因为一路上都在想吃啥，蛇奚收获良多，程隽抬头看树种，他则一边观察有没有危险，一边收集各色可以吃的东西。

此次出行程隽随身的小藤桶不光带了防身的大菜刀，还有干的岩浆果粉末，小竹筒装的盐，一贝壳猪油等。

此外也为了被不明动物攻击，程隽还硬是把铁锅给背上了——虽然现在铁锅因为他嫌沉已经给蛇奚背着了。

这些做饭的装备蛇奚觉得很不错，为此他还把随身携带的弓箭换了一侧背。

蛇奚把所有看到的能吃能拿的东西全收集起来，有覆盆子、酸莓、青柠檬、刺梨等各色酸果，可以直接吃的成熟果实他随手就擦擦塞给身后程隽，其他未成熟的塞进藤桶里。

鸡油菌、牛肝菌等可食用蘑菇也要采集——好久都没进采集队劳作，蛇奚都觉得有些手生。

程隽也并非什么都不采摘，路上有看到肉桂树，他就欣然用铁刀刮了不少内皮下来，打算拿回去晒干用。多点香料，炖肉味道也更好。

走出不多远，果然看到一条小溪。溪边还有几只棕褐色的野兔喝水，布满绒毛的小嘴一动一动，见到程隽和蛇奚二人前来，还舍不得走，被蛇奚悄然拿出弓箭，一箭射死一只。另外几只这才匆忙逃窜，眨眼就消失在丛林深处，

蛇奚将桶里那条蛇尸取出来——在制成蛇羹之前还得对它进行加工。

他用自己那把锋利的骨刀沿着蛇头的横截面扎入，将蛇皮“刺啦”撕下来，滑腻腻如浸油过的蛇皮尽数脱落，露出雪白如脂的蛇肉。

蛇奚接着用小刀剔骨，将蛇肉斩断成数截——这是程隽要求的，蛇骨可以拿来单独吊汤作为汤底，接着就是程隽的主场，蛇奚则去剥兔子毛皮，皮毛是需要带回去的，程隽认为这些毛皮可以拿来鞣制成一个袋子。

蛇奚不知道什么叫做鞣制，他们也会用兽皮做成皮裙或者毯子，但多数在潮湿的天气容易腐烂，只有双阳夏季将兽皮晒得极干燥才耐用一些。

但因为程隽想要，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小心处理兔皮，争取少些破洞。

程隽用清澈的溪水反复搓洗蛇肉，虽然蛇奚说毒性他不介意，但出自于谨慎考虑，程隽还是认为得多洗洗。

内脏已经被蛇奚去除，那颗深绿色的胆囊蛇奚面不改色一口吞下，看的程隽嘴巴里似乎都分泌出苦苦的味道。

用野生的薄荷叶以及各色酸果挤出汁水，将蛇肉进行腌制，腌制时间不长不短，长的话酸性破坏蛇肉本身肉质，短了又掩盖不了蛇肉腥味。

程隽在溪流石缝中找了些河蚬，将它们敲壳取肉，少量但能提鲜，又将一些鸡油菌、牛肝菌等菌菇撕成条状放旁边备用，野葱野蒜更是在溪边随处可见，切碎了用来增香去腥最是好用。

野山姜容易在腐木下生长，树胡椒为攀缘藤本果实，如同花椒一般芬芳馥郁，柠檬香蜂草散发柑橘与薄荷的香气，九层塔紫茎绿叶，丛丛生长于向阳坡底。

程隽等着蛇奚将野兔内脏处理干净，将野山姜、树胡椒、柠檬香蜂草等等辅料切碎揉烂后塞进兔子的腹部，又扯下藤蔓将兔子捆起来，将带来的辛辣岩浆果粉末混合猪油与盐一层层涂抹在兔肉表面，等待腌制半小时左右再烤制。

期间俩人一同收集了一些会散发出芳香的果木，程隽记得用果木炭烤的烧烤是最好吃的，熏肉也是有一股特别清香，自然烤肉也用果木最佳。

可惜蜂蜜在山洞里，不然用蜂蜜涂抹兔子，到时候烤出焦糖脆壳，肯定能更好吃。

蛇奚用石头和泥巴堆砌好简易灶台，又收集来干燥松针枯草点火，另一边则挖出浅坑作为烧烤的火塘。

程隽架好锅，用油煎蛇骨，蛇骨煎出微黄之后加河蚬肉进锅，又加松针、肉桂皮、几撮咸盐，溪水七分满，程隽用阔叶盖住锅口清炖，汤汁咕噜噜翻滚，透过缝隙蛇奚看到汤色渐渐泛出乳白色。

轻柔的香气缭绕，蛇奚越发期待，干脆将地面厚厚的腐烂树叶清空，为程隽找了干燥木头作为小凳坐，殷勤地团团围绕在程隽身边。

程隽笑而不语，只等汤色再浓厚一些，掀开巨大叶片，将切好的蛇肉段、各色菌菇、野葱等加入汤底，又挤出酸果汁液调味，炖到蛇肉酥烂可口即可灭火。

同时程隽又将兔子用结实木棍串好，砍伐两根Y型的树枝插入地面，用硬木棍作为悬架，将整只兔子架上烤架。炖汤时烧出来的果木炭程隽及时取出放进火塘，兔子就架在炭火上烘烤，时不时转动烤叉保证兔子受热均匀。

这兔子不肥，肉质因为被腌制过而松软，烤一会儿表皮就渗出油脂，闻起来香气扑鼻。

蛇肉羹和烤兔子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做好，已经过去大概一两个小时，树冠也挡不住灼热的阳光，程隽明显感觉森林里蒸腾起一阵雾气。

程隽先拿起烤野兔，撕开焦褐酥脆的表皮，热气裹挟着果木烟熏的甜香与野山姜的辛辣扑面而来。

咬上一口兔腿肉，肉质纤维分明，渗出香甜的琥珀色汁液，入口先是表皮的焦香脆嫩，紧接着柠檬香蜂草的清凉与树胡椒的麻舌感交织。

内脏处理得当的兔肉毫无腥膻气，反而带有类似鹌鹑的甘香，而腹腔香料的蒸汽将胸肉焖煮得十分细嫩，在饥肠辘辘的程隽嘴里，已经是无上美味。

那边蛇奚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锅子端起来喝了一口蛇汤。

蛇肉炖至香嫩软滑，浸润着蚬贝的鲜与菌菇的甜，程隽怕蛇奚吃不饱，后头又在汤里加了早上带的面饼干粮。

后加入的全麦面饼微软，吸饱汤汁后咀嚼起来微韧蓬松，野葱的辛香与酸果的酸涩相得益彰，粉糯香甜的汤汁略带黏唇感，这是胶原蛋白的胶质因久炖而析出，令汤更加咸鲜动人。

“……”

二人久久无言，竟是对坐在火堆旁，将兔子和蛇羹吃了个干净。蛇奚吃着觉得没多大事，还分了几朵蘑菇给好奇味道的程隽，程隽再想吃，蛇奚就担心他中蛇毒，再不给了。

程隽意犹未尽地舔唇，心想下次得抓无毒的草蛇，这蛇羹吃起来味道倒是不错。

善哉善哉，原始世界吃点蛇也可以理解，但是搁现代社会的话还是得注意，一个是容易吃到保护动物的缘故，另一个则是也得担心寄生虫等疾病危害。

凡此种种，皆为危机，不过程隽现在也顾不上担心这些，二人吃饱喝足了还得继续找盐肤木。

[狗头]大家在现实世界里还是不要随便吃野生动物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烤野兔和蛇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