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再次推门进来时,夕阳正将窗框的影子拉长,横在病床之间,像一道清晰的界河。
他手里端着一杯新榨的果蔬汁,浓郁的橙红色,衬得他修剪整齐的指甲愈发干净。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是惯常的温和,听不出任何花房对话后的涟漪。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柜面,扫过被子平整的褶皱,最后落在引玉脸上。
引玉半阖着眼,像是被暖黄的夕照晃得有些倦怠。她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带着虚弱的沙哑。
怀瑾在床边坐下,拿起那本诗集,深蓝色的封面在夕照下显得有些暗沉。
“今天读点轻松的?”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书页,动作优雅。
引玉没有回应,只是将右手从被子里微微抽出,搭在边缘,那根贴着洁净纱布的食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怀瑾朗读的声音在房间里低低响起,是叶芝的诗,关于时光与爱情。他的发音标准,语调平稳,营造出一种近乎催眠的宁静。
引玉的视线落在他的衬衫领口。那里,原本应该别着领带夹的位置,此刻空无一物。他换了一件衬衫,或者是,他发现了。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节奏并未加快。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握着领带夹的右手在薄被下陷得更深,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的软肉,带来一种隐秘的清醒。
怀瑾读完了一首,停顿片刻,像是等待她的评价,或者仅仅是习惯性的间隙。
引玉却在这时轻声开口,打断了他即将开始的下一首:“水……”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干渴。
怀瑾立刻合上书,起身去拿水杯。他弯腰时,后颈处的衬衫布料因动作而微微绷紧,那道细微的勾丝痕迹,在斜射的光线下无所遁形。
他细致地将吸管凑到她唇边。
引玉小口啜饮着,温水滋润了喉咙,也给了她思考的瞬间。他没有质问,没有搜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这太正常了,正常得令人不安。
一杯水喝完,怀瑾用纸巾轻轻擦拭她的嘴角。他的指尖温暖干燥,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下周的复查,我约了陈主任。”他像是忽然想起,语气寻常地提起,“他是国内这方面的权威,治疗方案需要再细化一下。”
引玉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陈主任?那个以使用激进新型药物闻名的专家?怀瑾曾经以“风险太大”为由,否决过请他会诊的建议。
“好。”她垂下眼睑,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怀瑾看着她顺从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满意。他替她掖好被角,将诗集放回原处。
“好好休息。”他说完,端着空水杯离开了。
门关上的声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引玉缓缓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夕阳的余晖正在快速褪去,房间陷入一种蓝灰色的朦胧之中。
她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枚小小的领带夹已经沾上了她掌心的温度,不再冰冷。上面的“S.Q.”在渐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怀瑾发现了。
他不仅发现了领带夹的丢失,更读懂了她试探背后的意味。
所以,他给出了回应——用一位“权威”医生,一个“更细化”的治疗方案。
这不是妥协。
这是宣战。
引玉将领带夹重新握紧,指尖感受着字母凹凸的痕迹。
苏青。
她必须在自己被更深的“治疗”吞噬之前,找到它。
窗外,最后一线天光被夜幕吞没。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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