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琉璃猫(二)

谢玄鸿没起身,冷冰冰地盯向那个苦行境人,再道:“离开此地,回去告诉张人凤,谢家请他。倘若他再东躲西藏,不肯交代楚家的事,休怪本少主对苦行境不客气。”

言语中的轻慢与不敬令那苦行境人神色一变,他道:“你们凭什么!”

那李家弟子见谢玄鸿为自己壮威,越发嚣张,道:“就凭张人凤当年在抱风山上输给了‘天际流’谢断江,凭他是我们中原的手下败将!”

谢玄鸿眼睛轻轻一眯,看向那叫嚣的李家弟子,眼神越发冷郁,好似听到人吹捧谢家在抱风山上的壮举,他非但不喜,反而大大的不快。

那苦行境人怒道:“就算输,也只是输给了谢断江,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岂容你们这群宵小鼠辈来嘲笑讥讽!今日,我就要替境主出这一口恶气!”

方才被那样羞辱,这人还能一直忍耐,此刻见他们对张人凤不敬,终是怒不可遏,掌中运刃,一下冲那谢玄鸿杀去。

谢玄鸿岿然不动,不见半分慌张,可那白刃离他还有两三尺的距离时,就被一把从侧方游来的剑赫然挑开!

出剑的人正是谢归。

少年的身躯直挺,目光凛然,单单是左手出招,也比这楼中许多修士要厉害不少。

众人暗自惊叹,心道,怪不得谢家会如此器重这位小十七。

谢归以剑指向那苦行境人,道:“少主愿意放你一条生路,还不快走?”

他想,当日在葬魂棺中,张人凤曾在那妖怪手下救过他一命,纵然他很不想承这样的情,却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不如他饶这苦行境人一遭,就当还了张人凤那日的恩义。

可这苦行境人倔得像头驴,根本不听劝,再度起刃,喝骂道:“假惺惺什么!敢出口侮辱境主,我就是死,也要拿了你们的命来!”

谢归见他再度挥刀而上,只得出剑反攻。

这苦行境人不过有些微末功夫在身,论修为,论招式,都不及谢归的一半,但他胜在敢杀敢打,抱着必死之心出刃,自然招招狠绝,因此也能与谢归打个有来有回。

两人斗起来,铁书铜琴楼中的桌椅都遭了殃,七歪八倒,花瓶、盆栽等一干贵重的摆设也被剑风扫得稀碎,满地狼藉。

那李家弟子在旁掠阵,见那苦行境人来回躲着谢归的剑,躲得额头冒汗、体力难支,不久就落了下风,他心中得意,忙喊着:“谢归小师弟,我来助你!”

谢归大怒:“不用!”

可他再没有第二只手臂去阻挡这人。

就在此刻,一块碎瓷片在谢玄鸿指尖一拈一弹,指法灵妙轻盈,又蕴有千钧之力,直直钉入那李家弟子的肩骨当中!

剧痛一下传遍他整条手臂,手中的剑“当啷”掉落在地,很快他便大声惨叫起来。

那苦行境人本以为自己必死在这一剑下,可眼见这变故,心下疑惑,不知谢玄鸿为何会出手。

李家弟子更是不明白,忍着疼痛,双目惊惧地看向谢玄鸿:“少主……你、你为何……”

谢玄鸿冷道:“花间谢氏行事,何须一个无名小卒插手?”

这李家弟子顿觉脸上无光。

方才他还趾高气昂地欺负别人,哪里想到此刻会给人欺负?

何况他刚刚还称赞过谢家的好。

他心底暗自咒骂谢玄鸿不识好歹,敌我不分,但除此之外,他连看一眼谢玄鸿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再吭一声,默默地退居一旁。

谢玄鸿的目光再转向谢归,方才他就看出谢归出剑时处处留情,嗓音一沉,下令道:“去,斩了他手臂下来!”

谢归握剑的左手一紧:“玄鸿哥哥……”

谢玄鸿道:“人家对你用了杀招,你出剑再敢犹犹豫豫,一味忍让,不如自行了断的好。”

谢归咬了咬牙,他实在不想让谢玄鸿失望,转身对那苦行境人道:“我再说最后一次,只要你肯为刚才的无礼道歉,我便饶了你。”

那苦行境人不肯低头:“要他先去跟我们境主道歉罢!一个残废,比猪狗还不如!”

谢归见他讥讽谢玄鸿的残缺,心下一凛,出剑再不留情。

“你找死。”

他一抬剑,腕转如风,剑舞得眼花缭乱。

这苦行境人左格右挡,却也防不住谢归比雨还要密的剑势,步步后退之际,身上已经被凌厉的剑风扫出数道血痕。

这人脚下一个不稳,倒跌在地,回头见谢归的剑已直指而来。

他下意识挥出一掌去挡,本想着这剑定要削他一只臂膀下来,不料他臂间忽然灌入一股浑厚的力量。

刹那间,一道掌风自他手中喷薄而出,好似一横汹涌的巨浪,猛地拍向谢归!

谢归顿时倒退数步。

谢玄鸿见状,立刻暗运掌力,将他的腰身托住,谢归这才不至于摔倒。

谢归心底一惊,得知有高人藏在暗处相助,立即仰视四周,道:“谁?”

不过转眼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挡在那苦行境人的身前。

来者头戴斗笠,白衣胜雪,谁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出现的,但他确实这般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们眼前。

斗笠一抬,露出下方一双狭长的凤眼。

方才那一掌残余的真气自他袍袖中荡了开来,冰冷,肃杀,有着可令风云变色之威仪,震慑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却步。

只是背影,那苦行境人也最先认出了来者,不禁大喜:“境主!”

“张人凤?”谢玄鸿眼睛一眯,“你一个人?”

张人凤冷容冷眼,道:“谁说的?”

话音刚落,另外一道身影也从上方乘风追来,红衫黑袍,肤色如玉,一张脸丰神俊美,一落入此间,真似神仙中人。

正是谢玄度。

纵然有人不识这二人面貌,雪白一剑是“来仪”,漆黑一剑是“指鹿”,大凡是修仙之人无有认不得的,既认得剑,焉能猜不出主人是谁?

众人议论纷纷。

“谢玄度?!”

“他何时又回中原来了?”

“看来那些传言果真不错,就是他,一回中原,就杀了折梅宗宗主梅敬亭。”

谢归一听,心知此事与谢玄度无关,刚要替他辩解,就给另外的人压住了话锋。

“好啊,来得好!谢玄度,你欠中原一桩又一桩的血债,仇家遍地,谁也饶你不过,一并都要还了!”

谢玄眼睛含笑,可笑意却是冰冷的:“怎么到哪里都能听到一群苍蝇在嗡嗡乱叫?什么仇家遍地,我又欠着你什么了?”

“从前我大师伯输在你手上,你赢了竟还口出狂言,说他的剑法再练一百年也不如你,逼得我大师伯最终含恨自尽。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九天剑派可还没忘!”

谢玄度与人比过太多次,手下败将也太多了,实在记不得什么“九天剑派”,什么“大师伯”,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就算当真没有,在这些人眼中,他也难逃其咎。

“照你所言,你大师伯输剑自尽,自然是我的错了,天下恶事也尽是我一人做的,你们个个手上清白,绝不滥杀无辜。”

说话间,张人凤朝那苦行境人伸出手去。

见到张人凤,这人就仿佛见到了公道,眼中有屈辱的泪:“境主!”

张人凤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一把握住张人凤的手,借力站起来,随后便紧紧地守在张人凤身边。

谢玄度持剑挡在他们二人身前,目光淡淡地扫视四周。

他与张人凤刚到此地不久,就听那位李家弟子出言嘲讽张人凤是谢断江的手下败将。

纵然他身旁的张人凤面不改色,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谢玄度听了,却是内疚不已。

抱风山上一败,不仅令张人凤被人看低,连带着苦行境的百姓,也要无缘无故地给人欺压一头。

谢玄度心中难平,嘴上更是毒辣,说话没留半分情面。

“谁要杀的,尽管来罢。”

谢归看他的指鹿竟似要出鞘,问道:“谢玄度,你难道还想在中原杀人?真不怕天地报应吗?!”

谢玄度笑容愈发冷,讥诮道:“我杀人,自是十恶不赦,要怕报应;你们杀人,就是为了公道!这样的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一干人见谢玄度与张人凤一同现身,如影随形,言语中也多有维护苦行境的意思,不免心中揣度。

“我道你如今怎敢这样撒野?原来是投靠了苦行境。”

“当年抱风山上,谢断江一剑镇山河,令苦行境从此不敢小觑中原,他老人家是何等威风?你倒好,竟去给张人凤当狗!”

“这样一个半邪,不被中原所容,对我们的恨意可大着呢!张人凤敢谋害楚白虹仙尊,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在背后撺掇。”

一听此话,谢玄鸿双拳骤然握紧。

他接过手杖“绿腰”,从轮椅上站起来,侧目瞧着张人凤,目光如虎狼一般凶狠阴鸷:“张人凤,我问你,楚白虹的死可与你有关?清都十三处哨楼,可是你炸毁的?”

谢归听着谢玄鸿质问这一句,冥冥中竟觉得,谢玄鸿是想替谢玄度摘清干系,要将一切罪责归到张人凤头上去。

可他再一细想,又感觉不太可能。谢玄度当年亲手杀了家主谢清风,害了那么多同门师兄弟,谢玄鸿恨他还来不及,怎会回护他呢?

张人凤听了,从容地将来仪挽入臂中,只淡淡地微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张人凤,你别认。”谢玄度急了一急,道,“楚白虹的死跟他没有半分干系,清都十三处哨楼是我毁的,在座的诸位想寻仇,只管来找我谢玄度。冤有头,债有主,少将一腔怒火随意撒在别人身上!”

谢玄鸿的手越握越紧:“你非要袒护张人凤,与谢家作对到底么?”

谢玄度望着他因为痛恨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一酸,再毒辣的口舌也要软下三分:“我没有要袒护谁,说的是事实。”

“好,你很好。”谢玄鸿咬牙切齿,“我便先来领教领教谢公子的剑法!”

感觉不是能打赢的局=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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