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衣服

一声令下,戴着重枷的两人被拖出牢房,拽到大理寺官员面前。

就算是潜藏危机,但百人百心,刑部和大理寺有多少人想保住荆陵,相应的,自然有人希望他死。

还因为尹燃的意外之举,硬生生把荆陵从“斩立决”中解脱出来,理所当然的,被同一批人视为“眼中钉”。

于是,尹燃和荆陵刚离开牢房,就被拉到刑亭,面对满墙的刑具和捆绑柱子,墙缝地面都透着血腥味儿,隔壁刑亭传出犯人受刑时痛苦的嚎叫声。

跃跃欲试的行刑手们虎视眈眈,荆陵的脾气急得很,起过不少冲突;而尹燃长得实在太俊美,还真有那么点舍不得……

尹燃打量一圈,连呼吸都没改变;荆陵更绝,根本没醒。

还没等上官吩咐“行刑”,就在行刑手们拉他俩往柱子上绑的时候。

尹燃非常淡然地开口:“某与荆十三重伤在身,都熬不过一鞭子,不如各自省些力气,还把我们关进牢里等消息。”

这话一出,行刑手们面面相觑,旁观的官员们当时就怔住了,荆十三确实受伤不轻,但尹燃这气场强大的样子哪像熬不过一鞭子?!当他们是瞎的吧?

尹燃坦然面对众人的打量,特别坦诚:“医不自医,不然以我的医术,将医馆开在国都城内,白日看诊可以救治更多病患。”

但这大狱里,什么样的骗子没见过?

主审官员一招手,喊来了随狱仵作(兼狱医),一看便知。

仵作刚把一名受刑晕厥的凶嫌救醒,身上脸上都是血污,听到传令只是糊乱洗抹一下,带着血腥和污秽的味道进来。

把脉、望舌苔……仵作楞住了,小跑着向上官低语几句,又悄悄看了一眼尹燃,带着敬畏地离开。

官员轻声传递消息,本来是要抓来严刑拷问一番,偏偏眼前这俩根本碰不得,这就骑虎难下了。

不上刑?拖出来干什么!

上刑?真死了也不好交待。

谁家没个急症凶病的,越是高门大户越需要可靠的医者,御医只照看陛下皇后……街坊拿着块旗幡招摇过市的都是庸医,尹燃还真是救治急症的第一人。

他要是死了,万一……

偏偏在这时,有不良人进来秉报连夜探查的结果,确实像荆邑尹燃所说,荆陵家门锁被人破坏,外面泥路上有深浅不一的负重脚印。

好像是天爷都在帮他,一连下了这么久时间的雨,两人抬运的脚印竟然还在,自此,案件有了新突破。

不仅如此,另一队不良人也带来盘问的消息,那晚胡姬酒肆的目击证人表示,荆陵身形高大、走路生风,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他们都只看到了荆陵常穿的靛蓝便服、鞋子、常戴的发饰等等,看到了背影、侧脸、没有一个看清正脸的……

而且一反常态,荆陵没和他们打招呼,直奔天字房去了。

正在这时,小门童甘草捧着一个衣服包过来,进了刑房没半点害怕,恭敬行礼后解释:“荆十三进不死医馆时,全身湿透,治完伤后穿我家主人的衣服离开。”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和泥,连洗两次都没能洗干净,昨晚才晾干收好,不死医馆的老仆刚送来。”

不良人仔细看了这些衣服,裤子上确实有新补的破口,没能洗干净的泥点和血迹……多方对峙以后发现,目击证人嘴里的荆十三,与后来躺在血泊里呼呼大睡的荆十三,从里到外都穿了完全不同的衣服。

这下,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包括两队不良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大理寺官员更是心头怒火起,因为刚才仵作来给他俩把脉,说的是荆陵根本不可能杀人,因为他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尹燃的脉相更糟。

那之前递交上去的、图文并茂、堪称完美的现场调查报告,不管是模拟胡姬倒地顺序、墙上血迹喷溅方向等等都成了胡扯。

荆陵以前脾气急、火力壮,衣服都偏轻薄和方便;但是被抓现场的衣服确实是尹燃的风格,绣纹、质地厚实……

尹燃饶有兴致地观察每个人脸庞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顺便踹了昏睡的荆陵一脚,好戏不能一个人看。

荆陵被踹疼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被眼前乌泱泱的人、以及每张脸上特别难看的神情给晃了一下,困惑地看向尹燃,眼神示意,怎么回事?

尹燃笑而不语,回以眼神,看好戏。

刑部梅尚书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忽然开骂:“在胡姬酒肆调查的是谁?!谁负责核实的?都给某滚出来!”

荆陵看了看自己,又看到被翻乱的衣服,恍然大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忽然觉得有尹燃这样的“死对头”,似乎仿佛好像……还不赖。

形势急转直下,坐实了重伤的荆陵被人栽赃诬陷、大理寺内有人调查时循私要置他于死地……

刑部大理寺再次忙翻了天,脑袋一个比一个大。

呈报给应和帝的奏章要撤回,谁去要?谁去谁挨骂!

只挨骂是不可能的,应和帝必然重重责罚……想到这些,除了荆陵和尹燃,在场的所有人脸色更差了。

“来人,把他们押回去。”梅尚书喜忧掺半,但还是舒了一口气。

重新回到牢房,荆陵和尹燃非常自然地坐斜对角,互看不顺眼的人,不可能就此和解,但总要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许久,荆陵干巴巴地开口:“谢谢啊……”

尹燃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荆陵拖着重枷慢吞吞、极为费力地挪过去一看,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是,这么挑剔妖艳的人,怎么能在脏污恶臭的狱里睡得这么香?

也再次证实,他对尹燃一无所知,可就算试图了解他,却无从下手。

……

大般若寺

少见的傀儡舞戏团,以悠扬多变的唱腔,傀儡舞师们超强的控制术,让台上大小同异的傀儡偶人们鞠躬、行礼、跳跃、起舞……

精美的偶人、考究合身的服饰、每个指节都能动的双手、灵动的双眼甚至连嘴巴都能开合……逼真到与活人只差一口气的地步。

无论是雄壮威武的《秦王破乐阵》,还是缠绵悱恻的《长恨歌》《贵妃醉酒》,甚至于孩童喜欢的《小仙人》等等都演绎得极为精彩。

从早到晚不停歇地演六场,场场爆满,戏钱收了不知道多少。

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把看场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完以后还想看……

为了不打草惊蛇,一队不良人换了常服花了不少力气都没能挤出看场,最后不得不另辟蹊径爬树翻墙才进入后台,亮了腰牌进入道具房,被太过逼真的傀儡人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人偶也不全是人,还有花鸟鱼虫等等,制作都相当精细。

傀儡人偶有手掌大小的,手臂长短,最大的有半人高……人偶背后、衣服下面有许多粗细不等的拉线,控制每个细小的部位。

不良人拿了个手掌大小的偶人试了两刻钟,只觉得手指手掌要抽筋,再看向旁边越来越高的人偶,真就是“十年功才能上得台”。

这队不良人里有一位叫胡三的,其实是荆陵的线人,检查时格外仔细又小心,离开道具房以后,就和后台的瘸腿老仆攀谈。

老仆说的是南蛮语,眼神倒是精得很,刚开始确实有些防备。

线人用一盒牙胶饧、一包胡饼,轻易获得了老仆的认可,两人比比划划说了不少,天南地北地扯和闲聊。

没人不爱听奉承话,尤其是既有真本事又有阅历见解的,胡三自己喜欢做手工,夸人也特别能夸到点子上。

老仆被夸得笑成了一朵花儿。

胡三对老仆话里话外下连环套,终于问出戏团的由来,管事是谁,从哪儿来要去哪里……最重要的一点也问出来了,与人等高、并能以假乱真的人偶也是有的。

只是操作起来麻烦得很,要多人配合,能做这样的人偶并能熟练操作的,只有戏团管事林禄和他的嫡传弟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戏团不表演大人偶戏已经有十年。

胡三一字一句都记下了,耐着性子等到戏团表演结束,又非常客气有礼地把戏团管事林禄和嫡传弟子请出了大般若寺。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林禄听完胡三的套话,爽朗大笑:“我可以做,但要在胡姬酒肆的厢房里做那么多事,我们整个戏团去都不够用。”

“做大人偶戏最重要的是控制,多人控制一人,厢房下面全部挖空,做出特定的行进轨道……费时费力,没三五年的准备根本不可能。”

“我们来国都城才半个月。”

最后林禄笑着问:“恕某说话不会拐弯,用大人偶做这些事,不如找个体形身量差不多的人假扮,那可简单多了。”

说归说,胡三还是把林禄带去了封闭的胡姬酒肆,做现场查探。

出人意料的是,被夕阳残血映成红色的胡姬酒肆,被另外两队不良人围住,到处都是人,酒肆外的巷子里,之前参与调查的不良人全被捆绑结实,摆了一溜。

胡三怔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人给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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