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面埋伏

有时间,哦不,一离开牢房立刻就去刑部翻那些案卷,荆陵心里的念头刚起来,就听到尹燃语气冷淡的提醒:

“除非你有搭上荆家所有人性命的觉悟,不然就别去想那些事。”

荆陵恶狠狠地瞪着尹燃,这种死敌深不可测的感觉非常不好,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的感觉更糟。

尹燃闭目养神前撂下一句话:“你认识我五年,我认识你二十五年了,就你这记性怎么好意思被称为疯子荆的?”

“梅尚书对我的态度,还不够你撤消愚蠢的防备心么?”

如果没有重枷,荆陵肯定原地起跳和尹燃打一架,但现在,嗯,形势比人强,现在体力脑力都大不如前。

偏偏在这时,尹燃再次补刀:“你们荆家家训,对救命恩人以怨报德?”

荆陵瞬间觉得自己是被捏了七寸的蛇,面对尹燃毫无招架之力,这种感觉不能更糟,上了重枷没法出去抓人发泄,只能和自己怄气。

对他来说,和自己怄气比挨家法还难受。

难受却还要受着,气着气着,荆陵所剩无几的力气就这么耗完了,半昏半醒的时刻也不忘问:“你觉得林禄那里能审出什么来?”

尹燃嗤笑一声:“除了你荆疯子没人审得了。”毕竟林禄是个平静淡定的疯子。

“多谢谬赞,”荆陵还是第一次得到尹燃的肯定,虽然还是阴阳怪气,“来人,某要见梅尚书!”

……

正如尹燃所料,夜晚的大理寺狱昏暗一片,关押林禄的刑亭灯火通明,狱卒、行刑手和官员们额头上都汗涔涔的,这次是遇上滚刀肉了。

一个时辰了,能上的手段都用了,血淋淋的林禄半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阴恻恻地笑,仿佛在看一群能说能走的死人。

这边审不出,但上面还等着禀报,而且这次是应和帝在等,离限期还有两个时辰。

压力大得没人吃得下饭,喝得进水。

大理寺狱、荆家、刑部、长乐宫到处跑的梅尚书,因为耽误了夜禁时间,被困在大理寺狱回不了家。

不回就不回吧,回去也睡不着。

梅尚书在刑亭的隔间干坐了一个时辰,林禄肯定不能死,所以行刑手注意着分寸,狱卒们还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免得有人劫狱。

正在这时,不良人胡三悄悄跑过来,恭敬行礼并传话:“荆十三想亲自审林禄,尹郎中要求一起。”

梅尚书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于是,刑亭里的众人,看到尹燃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脸色极差的荆陵,这……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耻辱,但君令压在头上,实在没办法。

林禄的眼神和脸色都有了变化。

尹燃的视线扫过铺在矮几上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随口报出林禄的出生籍贯等基本问题的答案。

双眼熬得通红、胆颤心惊的刀笔吏几乎要给尹燃跪下来了,写得飞快,太好了,终于有点答案了。

文书每写一点,林禄的脸色就难看三分,恨不得用眼神把尹燃戳成筛子。

尹燃吐槽:“林禄,你两眼无神别瞪了,你的眼神和荆疯子没法比。”

林禄的脸涨得通红,渐渐都有些发紫。

连续熬了好几日的狱卒、不良人和大理寺官员们,忽然就舒坦了,尹郎中一定是林禄的灾星,太好了!

尹燃的视线逐一扫个每个问题,先讲解傀儡制作的工艺,这种技艺源自闽南,国都城几乎没人知道,但万事万物都有规律:

“傀儡人偶之所以逼真,除了人偶做工精细以外,精美的服饰缝制在上面,使得言行举止都显得非常自然。”

“如果杀胡姬的是人,肯定跑远了。”

“但如果杀胡姬的是傀儡,那必定还在酒肆里,当然,一般人找不到,但某可以。因为给偶人换戏服费时费力费人,但是,换人头就方便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始终淡然的林禄忽然疯狂挣扎,盯着尹燃的双眼布满血丝:“你怎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这样的反应足够证明,在胡姬酒肆杀人的是傀儡。

苦等口供的不良人如释重负,向梅尚书行礼后四散离开。

荆陵低沉地笑,扭头看尹燃:“哎,你什么都没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显得我很多余啊。”

尹燃浅浅笑:“请。”

荆陵一声令下:“把他衣服都扒了。”

行刑手立刻三两下把林禄身上的衣服都撕干净,然后就被吓得连退三步,在场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家伙是人还是什么?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不对,为什么后背、大腿和胳膊处的皮肤那么诡异?

尹燃介绍:“傀儡戏有了数百年,后来有人把傀儡偶人的手艺用在肢体残缺人的身上,最初做得非常简陋,目的也很简单,可以让人能站能坐。”

这样一说,大家顿时舒了一口气,在战乱中侥幸存活的人,多半缺胳膊少腿,失去自理能力,放在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

这些人里,本就孤苦无依的很快死去;如果家人愿意照顾,有些可以做家事,但再也干不了农活重活,严重的就是家中累赘;有些家境特别好的,可以装假手假腿,但效果很一般,而且花销不菲。

傀儡偶人的部件装在这些人身上,哪怕可以做以前一半的事情,也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尹燃的语气有些许变化:“我们的恩师林斌在管理傀儡戏团之余科,也为残缺之人订做木制的手脚,用心钻研,手艺精湛,花销节俭,被许多人铭记在心。”

“林禄是被家人丢弃的天残,被恩师一手抚养长大,对制作偶人极为痴迷,既有天赋又刻苦努力,恩师视如己出。”

林禄的老底被人揭了,想杀尹燃灭口却做不到,一直在挣扎,偏偏绑得非常紧,怎么也挣脱不开。

“可是,安装的假肢到底比不过自己天生的,他制作的偶人始终超不过大师兄,偏偏心比天高,时时挑衅,处处滋事,因怨成恨,因恨成仇。”

“恩师年纪渐高,准备给傀儡戏团找接班人,在大师兄和林禄之间犹豫不定,大师兄性格沉稳明辨是非,与人打交道很和气,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林禄杀了他,我亲眼所见立刻告诉恩师,他看着死去的大师兄和手染鲜血的林禄,一时间接受不了,突然病倒。”

“恩师病好了以后,把我赶出了傀儡戏团,我前脚走,后脚就被林禄暗算了。恩师看着倒地的我,转身离开。”

在场所有人都吃惊不小,荆陵觉得自己的心被狠抓了一下疼得难受,尹燃怎么这么惨?

“哈哈哈……”林禄忽然大笑出声,“我就是这么让老师难以割舍,谁让你废物?谁让你做什么都不行?活该!”

“我现在明白了,老天爷让你活着才最残忍!让你告密!让你坏我好事!”

荆陵忽然抓住尹燃的手:“他对你做了什么?”

尹燃慢慢凑近荆陵的左耳,低声说话。

“滚!”荆陵一把推开尹燃,觉得自己好心喂狗,还被反咬一口。

众人望着突然闹翻的荆陵和尹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不要劝,都有些茫然。

尹燃的神色如常,瞥了林禄一眼:“如果真有老天爷的话,我选择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没死,刚好磨你。”

尹燃走到行刑手面前,问:“能否借用一些?”

行刑手急忙回答:“您请。”

尹燃在挂满墙摆满桌的工具刑具里,挑了一把小凿子。

林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尹燃,慌得不知所措:“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两三声金属脆响,林禄的一截左腿和一段左手掉落在地,整个人勉强挂在刑柱上,像快掉落的枯叶在风中摇摆,嚣张的气势湮灭得无影无踪,只剩狼狈。

荆陵自己转着轮椅到尹燃身旁,盯着摇来摆去的林禄:“傀儡戏团里的人,有几个知道你行刺暗杀的事情?”

“敢对我下手,那些为陛下寿宴赶回国都城的将军和节度使,也是你的目标?”

拼命挣扎的林禄忽然静止,愤怒的神情凝在脸上,接着就是绝望。

刑亭里一阵倒吸气,犯困的都吓醒了,醒得透透的。

据说大般若寺的傀儡戏团因为演出太成功,演出结束以后会进入长乐宫作为百戏团之一为陛下祝寿。

梅尚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荆陵提醒:“梅尚书,快,上报陛下。”

梅尚书提起官袍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刑亭。

荆陵再次提醒:“验明各自身上的气味,沿途保护梅尚书。”

“是!”又一群人离开。

眨眼间,刑亭只剩两名行刑手和刀笔吏。

林禄的眼神变了又变,忽然又开始阴恻恻地笑,视线在荆陵和尹燃身上来来回回:“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大理寺狱也不过如此,听到外面的鸟叫声了么?去其他地方看看,有一个戏团的人都算我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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