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这么多眼泪,就算整个林府的人都中了百日媚兰之毒也足够了!”青绵手忙脚乱地捧着小瓷瓶,接着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声音里满是雀跃,全然未察觉东离周身失控的能量波动与极力压抑的痛苦。
待小瓶将满,她欣喜地抬头正要报喜,却见东离仍死死捂着双眼,挺拔的身躯竟在微微发颤。
“东离?东离?你……你这是怎么了?”她脸上的笑意如遇寒霜,骤然冻结,转而化作一片惊惶。青绵慌忙放下瓷瓶,小心翼翼地靠近,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死死捂住双眼的手背,“是不是……是不是那芥辣太过厉害?你让我看看……”
当她用尽力气,终于掰开他那双冰冷僵硬的手指时——
只一眼,青绵便如遭电击,一声骇极的惊叫脱口而出,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筋骨,软软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那……那哪里还是往日深邃如星海的龙眸!
只见东离双眼赤红如血,仿佛整个眼眶都浸在滔天血海之中。泪水仍自那骇人的赤红中不断涌出,划过他剧烈疼痛而紧绷的脸颊,竟映出如血泪般凄厉而诡艳的光泽,令人心悸目眩。
“怎会……怎会如此?!不过是芥辣山葵,怎会……怎会伤你至此?!”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字字破碎,语无伦次。
“绵儿,此事绝非芥辣之故!”东离强抑着焚身蚀骨之痛,字字嘶哑,“只怕是…苍夜来了。”
“不错,是我来了。”
话音未落,门扉轰然洞开,似被无形巨力猛然震荡。一道玄影踏月色而入,正是苍夜。墨发垂肩,玄衣临风,唇边衔着一缕冰霜般的讥诮,目光如淬寒刃,直刺向几近蜷缩的东离。
“东离,”苍夜声调悠长缓滞,字字皆如毒蛇吐信,“这份‘厚礼’,不知可还合你心意?”
东离强忍双目中如业火焚灼般的剧痛,勉力凝神望向那道玄影,声音虽哑,却字字清晰:“你终究……还是现身了。从那诡奇的山葵,到那对行迹蹊跷的祖孙——皆是出自于你的手笔吧!”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苍夜语调轻扬,带着几分故作惋惜的夸张,眼底却尽是冰冷的讥诮,“可你不也依旧顺水推舟,在这只天真可欺的小绵羊跟前,将这出戏唱得十足?若论这‘高明’二字,终究……还是你东离更懂其中三昧啊!”
跌坐于地的青绵猛然惊醒,倏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以纤弱之躯挡在东离身前。“苍夜!”她声音虽带着细微的颤意,字句却异常清晰,“我求你……放过他!只要你能放过他,要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话音未落,她像是蓦地想起什么,急忙仰首补充,眸中透着一股不谙世事般的执拗:“……自然,伤天害理之事除外!”
“你?”苍夜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青绵,“一只蠢笨不堪的小绵羊,除了能作一顿尚算鲜嫩的羊肉餐,还能有何用处?”他话音微顿,语气里却倏地渗入一丝诡异的玩味,“不过……此番你倒是真让本座略有改观。罢了,眼泪既已到手,便交给我吧!”
只见他话音方落,那被青绵紧紧攥在手中的小瓶竟倏地脱手,凌空而起,似被一道无形丝线牵引,稳稳落入苍夜掌心。
他的视线转向痛苦不堪的东离,声音骤然变得冷酷而威严:“至于你,东离,戏该散了,也该回归你本该在的地方了!”
说罢,苍夜掌心骤然凝聚起浓稠如墨的黑暗能量,那能量扭曲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封禁之力,就要朝着东离笼罩而下……
就在那浓墨般的封印之力即将吞没东离的刹那,一道纤影竟不顾一切地纵身掠至,决绝地张开双臂,再次拦阻于东离身前!
恐怖的威压将她额前碎发激得狂乱飞舞,衣袂在能量激流中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撕裂。青绵面色惨白如雪,单薄的身躯因本能的恐惧而微微战栗,可那一双明眸却亮得灼人,如寒夜孤星,毫无退缩地迎向苍夜冰冷的视线。
“绵儿,你走开,这不是你能抗衡的!”东离虚弱的说道。
青绵却寸步不让,仰头直视苍夜,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苍夜!求你放过他吧…他不过是一缕残魂,早已对你构不成半分威胁!他此生所愿,不过是做一尾自在来去的龙,为何连这你都不容?”
青绵却咬紧牙关,寸步不让,甚至将手臂张得更开。她不知道能做什么,只知道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东离被再次封印。
“不自量力!”苍夜说罢,袍袖随意一拂,青绵就被掀飞了出去,苍夜不再看她,掌心那团吞噬光明的黑暗能量再次凝聚,径直朝东离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白影如惊鸿般掠入,身姿飘逸,轻巧地落在屋中,恰好隔在苍夜与东离之间。来人一袭白衣,面覆轻纱,看不清容貌,唯有露出一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面对苍夜那恐怖的一击,她毫不犹豫地抬掌硬接!
“嘭!”
双掌交击,发出一声闷响。白衣女子身形剧颤,明显地踉跄后退了一步,方才勉强卸去那骇人的力道,显然内息被震得一阵翻涌。她毫不迟疑,身形闪动间,化掌为指,剑指点向苍夜周身大穴,招式精妙灵幻,却终究力有未逮。苍夜甚至未尽全力,只如戏耍般随手格挡拆解,姿态从容不迫。
数招过后,高下立判。白衣女子虽身法不凡,却显然远非苍夜的对手,每一次交锋都显得左支右绌,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扁舟。
苍夜挡开女子一记凌厉的指风,反手一拍,阴柔的掌力瞬间穿透了她的防御,正中其肩头。
“呃!”女子闷哼一声,面纱被微微染成红色,想必是唇角已溢出血迹。她被迫连连后退,直至后背几乎要触碰到东离,才勉强稳住身形,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青绵强忍着周身剧痛,自地面挣扎而起,步履虽踉跄,身形却再次毫不犹豫地挡在那白衣女子与东离之前。她昂首直面苍夜,话音因方才冲击尚带着细微震颤,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苍夜!你若执意不放东离……我、我即刻便死在你面前!纵是**神魂于此,或是立时遁返林府,永世与婵儿姐姐相伴,也绝不容你伤他分毫!横竖……你那滔天魔威,也踏不入林府半步!”
“不知死活!”苍夜眸中寒芒暴涨,出手如电,五指如铁钳般瞬间锁住青绵纤细的颈项。虽未立下杀手,那刺骨的冰寒与磅礴的杀意却已如潮水般将她吞没,“胆敢威胁本尊之人,从来求死无门,求活无路!”
青绵咽喉受制,气息艰难,却仍从齿缝间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眼中是一片洞穿世事的悲凉与无畏:“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不过是你砧板上待宰的鱼肉,牢笼中苟活的羔羊……日日活在终将被你吃掉的阴影之下,这般煎熬,与死何异?你的威胁,比起这漫无天日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如碎玉:“你若尚存一丝良知……我求你,看在我轮回辗转,世世皆为你俎上之食的份上,成全我这最后一愿……放过他!”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青绵艰难的喘息声起伏不定。苍夜扼于她颈间的冰冷指节微微一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寒渊般锁在她泪痕未干却无半分退缩的脸上,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终于,他猛地撤开了钳制的手。
“好。”苍夜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带着如山岳压顶般的威严,“本座今日,便应了你这只小羊。”
不待青绵眼中泛起劫后余生的微光,他语锋陡转,字字如冰刃破空:“但从此刻起,你须寸步不离随行本座左右,作我笼中待饲之羔羊。未得允准,不得离开半步!若你应允,此番便作罢。倘若反悔……”
他目光如淬毒的寒刃,倏然扫向一旁痛苦蜷缩的东离。那未尽的语意,裹挟着令人胆寒的威胁,沉沉弥漫在死寂的空气里。
“好!我应你!”青绵几乎不假思索地应声,她最后深深望向东离,那一眼似有万千未诉之语,融着决绝、难舍与一丝渺茫的祈愿,旋即毅然转向苍夜,“只要你放过东离,我甘为你之奴仆,随侍左右,永不言悔。”
苍夜未再多言,仿佛一切早已在他掌控之中。他五指如铁,一把扣住青绵纤细的手腕,力道之重,不容半分挣脱。霎时暗影翻涌,魔息缠卷,二人身形倏然消散于茅屋沉沉的阴翳之中,只余一缕未散的冷意,与满室寂寥。
白衣女子踉跄扑至东离身侧,俯身探查他的伤势,语带焦灼:“主人!”
东离强忍痛楚,声音低哑却清晰:“无碍……交托你的事,进展如何?”
“主人放心,”自称伊洛的女子神色一凛,低声回禀,“‘柳青绵之血乃解噬心咒唯一药引’的消息,已依计通过三条暗线传入东海。消息做得真切,层层递进,由不得巴昂不信。依他多疑贪婪的性子,得知后定会倾尽全力搜寻柳青绵,最可能之举,便是将她囚于东海龙宫深处的禁制之中。届时,纵是苍夜有通天之能,也难与整个东海势力正面相抗。”
东离听罢,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尽管周身剧痛如潮水般撕扯着他的神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却倏地燃起两簇幽暗的火焰。
“很好…”他声音嘶哑破碎,字里行间却透出令人胆寒的算计,“苍夜,乃本君此生宿敌;巴昂,乃本君血海仇人。若能驱此二虎相争,令其斗至鳞甲残破、两败俱伤…本君便可高坐幕后,静观其变,岂不省却许多力气?”
伊洛眼中闪过钦佩之色,低声道:“主人此计精妙,借力打力,实乃上策。一旦苍夜失却柳青绵这道护身符,三年之期一到,您便可反客为主,夺其灵力。届时,我等便可以与巴昂正面抗衡。”
东离眸光幽深如潭,唇角那抹冰冷笑意渐浓:“棋局已布,只待落子。这一出大戏的序幕,便由本君……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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