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帐篷离得自然不会太远,但时间在感官中被拉的漫长许多,迟春雪不确定艾尔海森是否产生同样的错觉,只觉得他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比平日里更为柔和。

寒风被特制的布料隔绝,当艾尔海森放下帘子,迟春雪发热的脑子也终于冷静下来,她转身看向他,手仍然虚搭在对方手腕上,他任由她拢着,不曾提醒,也没有动作。

她的眼睛从那张脸上移开,盯着外面透进来隐约的火光,轻声开口。

“对我而言,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情。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轻易牵动自己喜怒哀乐,是身体难以承受的负担。”

迟春雪坦言自己的身体情况,“我的心脏远比常人脆弱,即使得到了神之眼,也无法根除这个毛病。”

“而我一直都……喜欢学长。”

“所以,我不希望学长靠我太近。”这样说着,她睫毛却不停颤动,手指不自觉将他牢牢握紧,“距离太近,就很难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我也会……很难克制自己。”

在过去,喜欢艾尔海森是她一个人的事。

路途偶遇看见他时会欢喜,在阅读的书籍上看见他的批注会欢喜,在课堂角落发现他的身影会欢喜,在课题小组的成员名单里发现他的名字会欢喜……她会在忙碌中偶尔思念着这个人,会在天空中好看的云里想起他,在野外盛放的花朵中想起他。

他会令她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少女的心事甜美而隐秘,到了最后,其实已经与他本人无关。

艾尔海森所表现的一切性格、喜好都是真实的,不会导致什么幻想破灭之类的惨事,而他本人也从来没有与哪个女孩子走得太近,所以她更不会有悲伤、嫉妒之类的消极情绪,喜欢他之后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愉快的。

正因为快乐,这场无人知晓的单恋,才能够隐秘地持续这样长的时间,几乎贯穿了迟春雪的整个须弥留学生涯。

又因为关系疏远,彼此并不亲密,所以迟春雪从不期待他属于她,像是看到野外丛林中一只漂亮的鸟儿,她珍惜这只鸟儿与她短暂邂逅的缘分,同样坦然接受两人在毕业后分离两国,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结局。

就像那些璃月的同窗们,绝大多数人的初恋都没有结果。

而这次由她发起的旅途,本是想为这段暗恋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谁料天意弄人,他和她如今的距离,是过去根本无法想象的。

艾尔海森已经可以接受迟春雪靠在自己怀中,两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甚至更久以前,在这段漫长的沙漠之旅中,甚至习惯了身体接触。

眼下,大概是出于所谓的交代,他在尝试接纳她,并且纵容她更进一步的靠近。

这令迟春雪产生了,他可以成为自己所有物的错觉。

占有欲不可避免地升起,理智摇摇欲坠,令她有种难以掌控的恐慌。

璃月戏文里有句台词说的很好,只是迟春雪并不能理解——世间诸般苦,莫过于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她只想在这苦海岸上旁观,从没想过要为他横江涉水。

“学长,退回到最开始的距离,就当做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可以吗?”她不想成为母亲那样,那个人疯狂的样子和身体中溢出的鲜血至今仍在梦境中徘徊不去——迟春雪渴望,却也抗拒。

这是她发出的最后警告。

艾尔海森却并没有被这番话激起过多的情绪。

他垂眸看着对方握紧的手,她的声音和面容恢复了难得的平静,眼里却不知不觉又含了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中动荡,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艾尔海森之前认为感情因素会影响他们两人对整件事情做出的判断,眼下看来确实没错。

但他也的确没有想到,喜欢他对她的身体而言,也是种难以承受的负担。

她的话客观来讲没有任何问题,肢体语言却将真实的内心暴*露无遗。

要如她所言,往后一步,退回安全距离吗?

艾尔海森伸出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言不由衷。

“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对方在他碰上眼尾的那一刻完全愣住,原本惨白的面容随着他的动作重新泛上血色。她咬着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如同两只飞舞的蝶。

没有得到拒绝,显然就是默认的意思。

艾尔海森从容道:“你在须弥留学三年,但我猜大概没有哪个同学会跟你科普须弥这边现行的婚姻制度。”

在得到迟春雪的点头后,他继续说:“和璃月结为夫妻,二者组建家庭的‘契约’不同,须弥是根据‘智慧’来组建学术家庭的——共享知识资源,相互扶持进步,这就是学术家庭最初的意义。它既可以成为璃月世俗意义上的夫妻,也可以仅作为学术伙伴,对于大多数学者来说,后者远比前者重要。”

“在须弥组建学术家庭非常简单,仅需要向教令院提交一份申请报告,想要分开同样不难,只在手续上会稍显麻烦,主要是对双方一些已经整合的资源做出切割。”

“学术家庭不限男女,不限年龄,在律法上,它甚至没有对相应的人数做出要求。”

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它没有任何要求。

艾尔海森为她解释了很长的一段话,然后做出总结,“眼下,我不打算向你询问是否要与我缔结璃月的婚姻契约。在短时间里,贸然做出一个无法反悔的决定,绝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这是对双方的不负责。”

“但作为一个须弥人……”他谨慎斟酌着言辞,“在当下,我希望与你组成学术家庭,作为学术搭档,拥有一个彼此相处磨合的缓冲期。在这段时间,你拥有随时提交家庭关系破裂申请的权利,而我本人,承诺放弃这一权利。”

他问:“你是否同意?”

迟春雪的思维有些迟钝,不知是因为夜晚渐降的寒潮,还是因为对方停留在眼角,不曾移开的指腹——她硬生生被这个动作固定在原地,无形中的某种强硬感令她无法逃离,不敢躲避,像某种被剥去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只能专注地望着眼前人,认真聆听并思考他眼下的每一句话。

关于这件事情,他居然,真的很认真……仿佛眼下就是终身的决定。

不,不是仿佛,这对于艾尔海森来说,的确就是一个关乎终身的决定——仅仅因为一次失控的情*事?

这几天时常到来的恍惚感又一次袭击了她,朦胧间,她像是终于明白当下他这句问话的重量,即使须弥的婚姻制度让两个人的约定、分开如同儿戏,但此刻艾尔海森的诺言却又重新赋予了它“契约”的分量。

无需帝君见证,她也知道这将是一道不会反悔的契约。

“学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神情恍惚如同梦游,几乎怀疑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以致于出现了幻听。

迟春雪刚刚那句警告,仅仅是针对情感,顶多到恋爱关系,但艾尔海森直接一步到位,步入结婚组建家庭的阶段!

这太可怕了!

他是不是疯了?!

艾尔海森收回手,即使刚刚对她做出某些心知肚明,暗含禁锢意味的动作,他的目光也始终保持着平静,但此刻听见她的话,从中终于能窥见一丝无奈的笑意,“倘若一位知论派的学者,无法通过语言准确表述自己内心的想法,那我想他根本没有写毕业论文的必要。”

好吧,的确是艾尔海森的风格,看起来他的精神还算正常。

“那为什么……”

“首先,至少作为同伴和室友,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应当也足够作为未来生活参考的依据了。”他无意识摩挲着那根触碰过她的手指,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动作,“在我看来,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最基础的前提已经满足。”

艾尔海森的话说到一半,观察着她的表情,停下转问道:“你对此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人类毕竟是很善变的生物,眼下一时的相处并不能代表未来。我自己都不敢断言,学长怎么有胆量作赌?”迟春雪深吸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在学长心里,我原来是这样的好人吗?”

放弃主动分开的权利?这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这件事对他来说有这么大的影响?他这么有责任感?不惜赔上自己?

虽说艾尔海森向来胆子大,能在风纪官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在违法的边缘左右试探,可谓是赛诺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但堵上自己的未来?

难道她像个好人吗?

“我了解学长的家庭、性格、喜好、习惯……在学长不知道的时候,我观察过你很长时间。”迟春雪发出叹息,“但学长,你对我几乎一无所知啊!”

她其实并不羞怯,也绝不温柔,更不是那种会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走的人。

一旦她同意了,即使未来不喜欢,也不太可能主动提出那种见鬼的分离申请。

自己的东西,当然要牢牢抓在手心里,哪怕坏掉,也不会轻易丢弃。

艾尔海森唇角微微翘起,“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学者长时间同行,甚至深入到如此遥远,罕无人烟的沙漠地带,你觉得我会不提前将同伴调查清楚?”

他看上去像那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吗?

“赛诺向我提起过你们的初见……别这么看我,显然他对你的警惕并不比对我少到哪里去。在他看来,太过聪明的人都需要约束,而你们的初见带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我向他打听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这个话题是难以避免的。”

他声音低沉:“尽管赛诺只是讲述了现场情况,并未掺杂个人立场,但我完全能还原出当时的景象。”

你当时,想要杀死那个人对吧?

就像前几天醒来的时候,她看着他,眼里最先浮现的,俨然是沸腾的杀意!

艾尔海森望着她,眼神分明了然一切。

那一瞬间,迟春雪好像是赤*裸着面对旁人的打量——

被喜欢的人知晓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冲击力远比被赛诺发现要大的多……

她眼里瞬间涌出泪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姣好雪白的脸上挂满了泪,哭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害人。

迟春雪决定回去就把赛诺那个大嘴巴子给缝上!懂不懂个人隐*私要保密啊?!

艾尔海森无奈揉了揉额头,对方这次哭得太惨了,眼泪稀里哗啦流的像个关不上的水龙头,难以想象在这样干燥的沙漠里待了好几个月,她怎么还会有如此充沛的水分?!

他拿出才洗干净的帕子给她止泪——这块帕子在这几天没别的作用,全用来给她擦眼泪了。

“我并不认为人有欲*望是一种错误,无论是哪种欲*望。”等迟春雪好不容易停住,慢吞吞把手帕接过去,那双藏在泪水下的眼睛躲在帕子后无声观察着,艾尔海森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在这种情况下,克制是一种美德,值得赞赏,而无法克制,则应当承担相应的后果。”

就像现在,艾尔海森在承担自己失控的后果。

“我并不认为你当时的反应有什么错,尽管手段过激,但仍在法律范围内,虽然危险,但我考虑之后,认为这样的风险可以接受。”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危险反而引起了艾尔海森的好奇心,这位安静淡薄的像影子一样出现在身边的学妹,第一次有了如此鲜明的存在感。

这种心态加上未发掘遗迹的信息,促使他答应了这个邀请。

“你可以接受这样的风险……”她用帕子捂住脸,忽然笑了起来,“但还不够啊!”

“学长,须弥这边没人清楚我的家庭情况,但我想,如果你要邀请我组成学术家庭,无论是长期还是暂时的,这一点你都必须要了解。”

你必须要知道,未来究竟要面对怎样的风险。

关于须弥的婚姻制度,更多参考了现行的法律,以及更开放一些,允许多人、同性;璃月因为是契约的国度,所以设定那边没有离婚的说法,更偏向古代婚姻制度,当然,不支持妾室之类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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