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发布现场

林醒在一众聚光灯的包围下缓步迈上四级台阶，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月下江湖》是月影科技最新推出的一款沉浸式玄幻武侠体验游戏，也是我本人参与设计的第一款游戏产品。也许很多人年轻时都做过一个武侠梦，至少我是这样。这款游戏采用了月影自研的脑感全息技术，玩家只需在睡眠时戴上游戏眼罩，就能在入眠后进入到游戏世界。之所以这样设计，也是考虑到不耽误上班族学生党的作业时间。毕竟，不论是什么游戏好像都是妈见打的存在。”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极轻地笑了。原本清晰磁性的嗓音被一阵沙哑低沉的笑音取代，让听者得以窥见他光鲜外表下的一丝顽劣天真。又像是这个外表可靠成熟的男人，终于暴露出了独属于林醒的本性。

林醒直视镜头，话语坚定有力，仿若要直击人心：“身临其境般的沉浸式体验是普通网游无法比拟的，而VR实景又有着太多限制。我们致力于打造出一个最真实的武侠环境，而真正的江湖世界，恩怨情仇，是非对错，由玩家，由你们——自己去创造。”

鸦雀无声，然后是掌声齐鸣。

虽然林醒故意迟到了一会，但面对媒体的演讲还是没能逃掉，好在他并不是真的毫无准备，作为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他本就对产品极为了解，此时临场发挥一段也是信手拈来。

接下来还有一些关于价格和购买渠道的说明，由主持人继续讲解。至于回答粉丝和记者问题的环节，有副手唐迪在场就够了。

好像再没有需要林醒出面的了，他终于又可以回归到闲散模式，在发布会任意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浑水摸鱼。

会场上准备了不少自助的酒水和冷餐。等下还要开车回去，酒精肯定不能碰。林醒拿起一听罐装可乐，随即想到来之前已经喝过了。林囧对于他总吃垃圾食品向来鄙夷，在它严格的管控之下，林醒竟然也培养出来一点自律。

凭借着这一点为数不多的健康意识，林醒转而拿起了旁边的蔬菜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在林醒将手伸向第二个时，有人叫住了他。

“您，是林醒先生对吗？”

说话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标准的日耳曼长相，身材高大结实。中文说得还算流畅，但听起来更像是某一种中南口音。

林醒在脑海中搜寻一番，记忆点如此丰富的人，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判断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林醒绅士地伸出手：“林醒。您是……？”

“Chris！他们都叫我克里斯。久仰大名林醒先生，听我的好友提起过你。”

久仰大名自然是假的，他这些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也就是当初在罗森教授手下做了几个项目，姑且算得上小有名气了一阵。如果是这个阶段认识的人，提起他并不奇怪。林醒比较好奇的是，这个意大利男人为什么会找上他，总不会是真的久仰大名急于认识。

克里斯睁大眼睛，配上一头柔亮的金发和憨憨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只金毛犬。“我们能一起吃个午饭吗？”

约饭？这是求人办事的前奏，林醒对此敬谢不敏。他拿起两杯盛放在高脚杯里的橙汁，将其中一杯递给克里斯，“我比较喜欢有话直说，不介意的话我们在这边吃边聊？”

克里斯一脸的恍然大悟：“嗷，也行！我也不是磨脚的人。”

林醒微笑着点头认同，没有纠正他那个成语应该是‘拐弯抹角’。

克里斯的确不拐弯抹角，他是真的抓不住重点。也许这个意大利男人有在认真学习含蓄委婉的中国文化，觉得边吃边聊就是把手话家常的意思。

听完克里斯的一番自白式的描述，林醒费力从中提取出有效信息。“所以，你是想邀请我加入联合审查会？”

“Bingo！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在克里斯的认知里，问出口代表着有80%的概率答应，眼里的期待瞬间迸发出来。

林醒：“我拒绝。”

他知道这个组织，说得中二一点，它就好比正义的化身。法官和警署只能进行事后审判和事中制止，而联合审查会不同，它由无国界无行业限制的志愿者组成联盟，对危害公共安全等影响恶劣的事件或苗头进行事先预判和事中事后调查处理。

这个组织的成员很多，大多隐藏身份，也许你路上扶着过马路的老奶奶，就是其中的一位关键人物。

而林醒从未想过，他接触到的第一个联审会成员，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袒露身份并抛出橄榄枝。

克里斯也没想过林醒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虽然联审会起初是作为社会组织出身，却有着独立办公审查权限，不受军政法限制，有着绝对的权力自由，按理说应该人人趋之若鹜才对。

克里斯急红了脸：“你不用着急！可以再想想的。”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经商或是从政，我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林醒毫不松口。

克里斯惋惜地撇下嘴角，仍不死心地说：“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都能联系我。”

林醒接过名片，当着对方的面，妥帖地放进衣服的内侧口袋。

和克里斯交谈结束，林醒没有了继续留在这的理由，所谓的找老板解释，也只是应付一下一板一眼的胆小副手罢了。毕竟没有给公司带来损害，做老板的不会真的小心眼和他计较。

林醒心情不错地开车回家，车子检测到前方道路畅通，询问是否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林醒再一次选择了【NO】。在这个自动驾驶盛行，传送带摆渡车遍布大街小巷的时代，林醒还是喜欢将方向盘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边发布会才刚刚结束，后脚就上了新闻头条。

路边的巨大全息屏播放出实时画面，比起新闻，倒不如说是变相给蝶影打广告。

林醒趁着前方无车，瞟了一眼侧面的广告词。【月影科技，蝶影眼罩上市，仅研发半年！首发游戏《月下江湖》，日月星雷动，且行且止且江湖。】

媒体还真信了秦铭那套半年说辞，而且这个语气，早四五十年的商场特卖都不用了好吗。也就后半句话还不错，“且行且止且江湖……”林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轻念出声。

时间是下午四点，他在发布会上和克里斯吃了不少东西，于是越过晚饭，在完成今日份的体能锻炼后，换上宽松的居家睡衣，准备体验一下刚刚发布的游戏。

将近6位数的蝶影眼罩，无疑是上层人士才消费得起的娱乐品，暗黑色的包装盒看起来低调奢华，正中央有一个闪着银光的蝴蝶图案。林醒伸手从盒上抚过，感受到指尖下图案的凸起和凹陷，硌得他有些痒。

打开包装盒，蝶翼形状的眼罩面料柔软，单看外表丝毫瞧不出这是高科技的产物，但没人比林醒更清楚，亲肤面料和缓冲夹心棉之下，嵌入着数枚微小芯片和电极片，它们组成了一整套搭载着游戏设定的脑电传感装置，那里面承载着他和同事长久以来的心血。

林醒戴上眼罩，在波幅的刺激下很快睡着，梦境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远处仍是一片黑暗，只有身体周遭浮动着细碎的光斑。林醒看看脚下，发现自己正站在类似于传送阵法的圆台之上，自脚底往上散发出科技感满满的幽蓝色光芒。

有微弱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是在耳边，又好像就出现在脑袋里，清晰得仿若电流在身体中流淌。随后一个声音响起，【第2024位玩家你好，欢迎来到《月下江湖》游戏世界。这是一款由月影科技倾情打造的大型武侠玄幻类全息梦境体验游戏……】

林醒认出这是公司新来实习生的声音，最后的系统整合阶段，提取了他的音色。

声音还在继续，林醒手疾眼快地按下了空中浮动的跳过键。

【您选择了跳过产品介绍，接下来将直接进入角色创建环节。创建角色将与产品绑定，作为唯一游戏账号。】

【请输入角色信息并选择五感真实度。】

林醒在虚空键盘上一顿操作。

【请核对角色信息】

【角色名称及玩家ID：林不睡。角色性别：男。角色形象：系统自动生成，与现实相似度65%。游戏痛感：50%，其他感官：100%。】

【是否确认】

林醒：“确认。”

叮的一声——【玩家角色创建成功】

【我将不再出现，只在重要节点及角色生命受到威胁时进行预警。如有需要，您可尝试唤醒系统，系统会有选择地进行回答。】

【那么，林不睡，祝你旅途愉快，江湖再会。】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像是被抛上空中，紧接着随重力坠落。林醒在睡眠中体会了一把感触真实的无实物跳楼机，心率飞速飙升。就在他泛起生理性恶心之前，眩晕停止，身体被冰凉的液体包裹，耳边响起水波声，林醒挥臂挣开，下一刻，他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