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浔在全国物理竞赛中拿全国第一的消息在一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一到学校就看见了挂在校门上的巨大祝贺横幅。

到了教室，氛围更是热闹。

“班长还是班长！”

“还得是学神！”

“……”

他刚放下书包，就被一早就在教室等着的老张叫走。

季浔在这一届的全国物理竞赛中拿了金牌，比第二名高了整整12分，断层第一，不光是自己的荣誉，也是给一中长脸。

一中近十几年每年都有竞赛生拿奖，全国物理竞赛决赛金牌名额共150名学生，都是全国各地最优秀的人，一中往年拿金牌的也有，但拿全国第一是近十年第一次，一中的老师、校长都十分高兴。

他人还在s市刚知道竞赛成绩，一中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学校立刻就让人去打了横幅。

老张带着季浔去三楼主任办公室，一边说：“你这次比赛很不错，学校给你安排了拍照要记入校史的，大课间还有嘉奖，你也准备下演讲稿上台演讲，有媒体说想来学校采访，中午可能就要来，你也准备准备露个面就行……”

季浔默然不语，老张高兴得顾不上察觉他的异样，边走边快速交代。

大课间，季浔上台演讲。

沈闻在下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的人。

张叙见了小声试探道：“闻哥，你这眼神收着点，过于明显了，啧啧，一看就不清白。”

沈闻勾唇笑，没有否认张叙话里的隐示。

他从来没想过隐藏什么，别人看出来就看出来。

但季浔今天一来学校脸色就有点不太对，好像不怎么高兴。

他盯着演讲台上的人，若有所思。

陈泽昂在边上吹：“班长这波太牛了！今天到学校的时候我差点让校门口的横幅晃瞎眼，那叫一个有排面，听说横幅还是校长和主任亲自带人去挂的，这动作也太快了。”

“全国第一啊，这可不得给一中长脸了。”

“所以说啊，班长这学神放哪儿他都是学神。”

陈泽昂突然看向沈闻：“闻哥，你说咱是不是得给班长庆祝一下？”

沈闻依旧看着台上的季浔，沉吟几秒，漫不经心道：“嗯，改天吧。”

张叙虽然没沈闻那样一直观察着季浔，但也察觉到一点异样，若有所思说：“我看班长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方安道：“我还说呢，我就说他今天有点不对劲，刚才课间你们猜我看见什么？我看见班长居然带手机来学校了，我去上厕所正好撞见他不知道和谁发消息，那脸色难看得…我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结果回教室正好打铃，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呢。”

闻言沈闻神情沉凝，“他带手机了？”

“是啊，班长这种好学生，我以前从没见他带手机来过学校，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带来。”

张叙瞥了眼沈闻，不解道：“看班长也不像因为拿第一而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闻抬了下眉，定定地看着演讲台上脱稿的季浔，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季浔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淡清朗的声音。

想了想，沈闻道：“庆祝的事先别说。”

“那不庆祝了？”

沈闻瞥了眼陈泽昂，想了想说：“过几天吧。”

季浔昨天才回温市，今天就来学校上课，拿这个第一并不容易，从和他做同桌以后，沈闻几乎时时都看到他除了刷题还是刷题，中午刷，课间刷，现在还是让他先缓缓。

再说上着课庆祝也不方便。

张叙点头：“也行，班长这一回来，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又得从一个考场投身另一个考场，好容易比赛结束，期末考之前那得好好庆祝一下。”

“也对啊，”陈泽昂摸摸下巴，“毕竟是全国第一呢，必须得找个时间好好庆祝。”他一拍手道：“那就这个周末，正好安子不是要过生日了吗，要不干脆一起？”

方安没意见：“行啊。”

等一早上忙过去，中午接受完采访，季浔终于空闲了。

中午放学教室里的人都去吃饭去了，采访完后他没去食堂，不是很有胃口，就回了教室。

等他进教室，却没想到沈闻也在。

“你没去吃饭？”季浔疑惑。

一月的天气湿糟糟的，温市一到寒冬连风都是湿冷的，季浔早就穿上了羽绒服，但沈闻里面却只穿了件无领厚毛衣，外面套着冬季校服，是一件防风棉衣，没有多厚。

好在教室里有空调还算暖和，但出了教室，季浔看着他都觉得冷。

“等你啊。”沈闻把手机丢进书桌，发出‘咚’一声响。

说着示意季浔跟他走。

季浔不想去食堂，“在下雨，这个时间去食堂也没什么吃的了。”

沈闻扬眉，“不去食堂，走吧。”

跟着沈闻到了杂物室，看到里面唯一干净的桌子上放着很大的包装袋，季浔眼神有点复杂。

“你怎么把这个带进来的？”

一中有规定，不能带外食尤其是外卖进学校，这么大外卖用的包装袋，门卫不可能看不到。

沈闻走过去，把里面还热乎着的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打开，摆好后招呼季浔吃，杂物室平时没人来，但并没有很乱。

桌子边有两个准备好的凳子，季浔目光扫了扫，上次那个坏了的竹椅被丢到了角落。

他不太饿，昨晚又几乎没睡，没什么胃口，原本想中午不吃了等下午再去吃，但沈闻都准备好了，菜香在杂物室飘散开，他精神又好了点。

两人边吃边聊。

“厉害啊，全国第一，今天的排骨怎么样？”沈闻语带调笑，没问季浔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从一早上来精神那么差，脸色也不好。

季浔对吃的很讲究，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心情不好不是很想说话，咽下口里的东西，他又看了两眼桌子上的菜，拧了下眉：“这不是学校外面那家店的？”

他本来以为沈闻这些菜是校门外他们常吃的那家，但排骨一入口就觉得不对。

他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更偏甜一点，他看着沈闻，有点惊讶：“是那家私房菜？”

是上次沈闻带他去吃的那家，对于吃过的东西，尤其是合胃口的他都记得。

沈闻笑笑，挑眉：“是啊，对你不错吧，知道你拿奖想带你吃好吃的，结果一大早你一来学校就被叫走了，一早上都没抓到你人，我只能打电话让人送过来了。”

要是季浔没记错的话，那家私房菜离一中有点远，人家送过来估计也麻烦。

而且也不知道沈闻是怎么带进来的，但肯定没那么容易。

他原本因为程芸的事心情不好，此时看着满桌的菜，冰凉的心却觉得回暖几分。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开心？

大概是他一直被人放弃，难得有个人这么对他吧。

“对了，陈泽昂他们说这周末给你找地方庆祝庆祝，正好方安生日，一起去玩？”

季浔一顿，回应了声。

之后几天，一中学生时时提起季浔，老师们心情也很好。

沈闻却发现季浔自从比赛回来心情都不怎么好，以前一直遵守校规的人，这几天都带着手机来学校。

贺于谈这天来找他去食堂吃饭。

“你脑子要是借我几分钟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勉强进前50。”贺于谈这两天一直在季浔面前感慨懊恼，他虽然也拿了金牌，但十分不巧的排在53名。

前面打饭的人走开后，季浔拍了贺于谈一把，让他赶紧打饭。

回到占好的座位，陈泽昂不解：“你不是也拿金牌了，够牛逼了，排名那么重要？”

贺于谈痛心疾首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保送就差那么一点点啊，就那么一点点我就和两大顶校失之交臂啊，你们不知道吗，只有全国前50可以进入集训队，只有进入集训队才能保送两大顶校啊。”

几人都愣了。

“啊？真的？那班长不就可以保送了？”

众人没想到参加物理竞赛还有这个好处。

贺于谈接话说：“是啊，季浔全国第一，肯定能进入国家集训队，那就是妥妥的两大顶尖大学的人了。”

“靠！两大顶校？！学神不愧是学神！”

“那班长高三是不是不用来上课了？”

季浔摇了摇头道：“要上，只有高考达到一本分数线，这个保送名额才有用。”

方安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不用来上的意思？你这成绩，就算高三不学了一本分数那不是随便考。”

“就是啊，太牛逼了，高二就保送了，留下我们还在知识的海洋苦苦挣扎。”

“别瞎扯！你还挣扎？不都早就沉底了吗。”

“那你到时候肯定要去首都上大学吧？两大顶校都在首都哎……”

沈闻听到这句，动作顿了顿。

季浔点头没说什么，他确实早就想好了要去哪里，保送也是他努力想要的结果。

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几人还在聊竞赛。

“你下学期估计很长时间都不用来上课了，苦逼啊，”贺于谈啧啧两声，“到时候进了国家队，凭你的实力肯定被选进国家队参加IPho，我呢至少不用再刷竞赛题了，现在一看到那些题就心累，你估计还得坚持到明年，加油季浔。”

陈泽昂接话：“啊？比赛不是完了吗？还有？班长都是全国第一了…”

“那是国内比赛结束了，就因为是全国第一，所以他下学期还要代表国家队去参加国际赛。”

季浔沉默，没搭话。

沈闻看了看季浔，道：“IPho是什么？”

“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呗。”贺于谈回：“这可是最有含金量的竞赛，如果季浔能顺利拿下比赛，那就是妥妥的世界第一，含金量超高，听说这届的国际物理竞赛比赛地点是在f国，到时候就是出国为国征战。”

“卧槽！太牛逼了！”

“班长以后一看就是要搞科研为国做贡献的人。”

季浔似乎分着神，对他们的笑闹没什么反应，很轻地扯了扯唇。

沈闻蹙眉看着他，心里疑惑，又有点烦燥。

竞赛结束，学校组织竞赛生去阶梯教室的活动也解散了，但季浔并没有放松自己，依旧每天要刷两套竞赛题，为国际赛做准备。

一中晚自习一般不上课，除了考试那几天各科任老师会占用讲题，其他时候都是让学生自己自习，沈闻很少留在教室，通常下午放学就走了。

但今天沈闻没逃课，季浔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后眼看着晚自习要打铃了，身边的人纹丝不动，拿着手机和去了网吧的陈泽昂几人开黑。

季浔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今天要上晚自习？”

沈闻没开游戏声音，听见季浔的声音他抬眼道：“嗯，你做作业完了？”

季浔不明所以‘嗯’了声。

沈闻转了转低头打游戏僵了的脖子，也不管游戏里挂不挂机，把手机丢进桌箱，侧目打量季浔。

还有几分钟才打铃，教室里正是最吵闹的时候。

季浔被他看得莫名，就听沈闻道：“行，你和我出来一下。”

沈闻带着人往杂物室走，打开门后让季浔先进去。

冬天的7点天都暗了，杂物室里一片漆黑，季浔刚一进去，身后跟进来的沈闻关上门进来，走廊上倾泻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不见，杂物室彻底黑暗。

季浔拧紧眉头，不知道沈闻叫他出来是要说什么，但光线太黑，他什么也看不清，就想去开灯，刚一动，一丝光线从沈闻手上亮起来。

是沈闻打开了手机的灯。

“你有什么事带我来这里？”季浔皱眉。

沈闻没看他，朝杂物室的窗边走去，眼睛适应了环境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慢慢让人能勉强看清房间的东西。

“过来坐。”沈闻在坐上一张书桌，关了手机灯。

季浔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杂物室安静很久，季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楼下的树影晃动，有些失神。

他这几天心情不好，睡眠也不好，还强制每天大量刷题，一分钟都不敢浪费，直到此时置身黑暗才觉得脑中那根弦松了松。

沈闻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黑暗中看不清季浔的表情，他声音有点低：“你家里出事了？”

季浔眼神闪了闪，声音也很低：“贺于谈说的？”

他家里的情况只有贺于谈知道一点。

沈闻蹙眉：“别管谁说的，你……”

他想问季浔出什么事了，但又没问的出来，季浔性格内敛，估计不愿意和人说这些，要不然也不会这两天只字不漏，还尽力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杂物室里一阵死寂。

“我可能要转学吧。”沉默很久，季浔突然冒出这句话。

沈闻脸色一沉，眼神微暗：“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的父母在争夺抚养权啊。

说来可笑，从前十几年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如今却都来争着要他了。

最好笑的是在他高一一整年，他一次都没见过他父亲季浩余，季浩余也从来没管过他这个beta儿子，结果两个月前他知道自己分化为alpha以后，突然对他有了想要弥补的愧疚感。

甚至季浩余去季照学校找季照时根本不知道他读哪所高中。

程芸有意不想让季浩余找他，所以让他这几天把手机带在身上，如果有什么事也好联系到他。

“为什么要转学？”沈闻没等他回话，又问了一遍。

黑暗中季浔讽刺地扯了扯唇，“谁知道呢，可能全看他们心情？”

心情好他们认他是自己的孩子，心情不好那十几年谁记得他是谁呢。

季浔这话说得太奇怪，语气也十分不对劲，沈闻眉头紧锁，眼神沉重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不清楚季浔家里是什么情况，但从这话就能听出关系不是很好。

“你和你家里关系不好？”他试探着问。

季浔动了动，坐上沈闻对面的书桌，偏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

也许是杂物室里的黑暗让他心神放松，又或许是因为对面的沈闻是第一个这么问他的人，季浔想了想道：“算不上不好，只是不熟悉而已。”

沈闻心里一沉，“怎么说？”

季浔能感觉到沈闻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没转头，沉默了良久后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妈妈和弟弟是什么时候吗？”

黑暗中沈闻摇头，季浔也不在意他什么反应，接着说：“是去年六月。”

沈闻神情沉沉，唇抿成一线。

“那天我正好考完中考回家，姥姥说我妈来接我，要带我来温市读高中，现在我可能又要转学了，”季浔语气一顿，毫无情绪道：“因为他们要离婚，所以在争夺抚养权。”

他父母的故事很普通，和很多家庭一样，无非就是感情不合勉强忍了多年，最后还是要闹到分开这一步。

他没说这些，但沈闻能从他的寥寥几语猜个大概。

他脸色很沉，没安慰季浔，反而道：“我们都有差不多的父母。”

季浔闻言一怔，侧头看过去。

“我也很少见到爸妈，也就最近两年和我爸见面多一点，但也一年差不多一两次，我妈更忙，除了卡里的钱，我几乎很少见到人。”沈闻第一次说这些，语气听不出情绪。

季浔眨了眨眼，他确实没料到沈闻会和他说这些，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传闻中沈闻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以为他应该家庭很好，却没想到…大概真的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两人在黑暗中吐露不为人知的秘密，却都没有深谈。

季浔也没有深究沈闻的话，大概能有个人说这些话，他心情稍微好了点，他想起一件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奇但又没找到机会问的事，“那个严湛川，是怎么回事？”

严湛川对沈闻那么大敌意，尤其让他想不通的是他指控沈闻“诱导□□”别人，换做最开始他也许会信，但现在，他不信沈闻会做这样的事。

沈闻挑了挑眉，“你早就想知道了吧？”

季浔笑了笑，昏暗中沈闻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到他轻笑出声，沈闻脸色也轻松许多，漫不经心道：“以后有时间我专门和你说。”

主要他今天叫季浔出来就是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

“现在你先说，你想转学吗？”

季浔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意识到黑暗中沈闻也许看不清，他启唇道：“不想。”

他不想转学，不想去s市，不想和一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住，对方甚至站在他面前都相见不相识，何必呢。

他不想成为谁的累赘，更不想到了现在还要面对被人争来争去的局面，如果是小时候他可能会开心，但现在他只想好好读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沈闻点头，“行，只要你不想转学，那就不转。”

虽然知道沈闻说这话是安慰，但季浔还是心里微松，弯了弯唇。

“你想去哪个大学？”沈闻像是随口一问。

季浔歪头，想了想道：“华大吧，过段时间就应该能拿到保送。”

华大是两大顶级大学之一，理工专业在国内数一数二。

沈闻听了很轻的‘啧’了声，咬牙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