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枢纽随着时间的延伸不断扩展，来这世上走一遭，遇见什么人，是一种藏在盲盒里的偶然，亦是诞生于礼物中的惊喜。

两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洛阳在家呆了半年，空有梦想，无所事事。偶然间发现一则网络招聘广告，就这样她认识了顾希言。

洛阳印象里的顾希言，一直都是以清冷的姿态示人，不喜欢和人接触。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作和读书。

此刻的情景是洛阳见过的，顾希言最失态的模样。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下来，一秒，两秒……

“那个……老大，我的意思是……”

洛阳开始后悔，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一个嘴巴，她知道自己僭越了，惹得顾希言不开心了，可她确实不希望看见顾希言再这样下去自己折磨自己。

“万一不像网上说的那样，苏复素现在肯定很烦。”

万一呢？

洛阳心里也有期待。

被惦记的人没有一直耍性子，她的脸渐渐沉静，柳眉中心舒展开，就连一双雾盈盈的大眼睛也不再能被看出什么情绪。

“走吧。”声音如同九月的江水，挟卷湿寒的浪潮，扑面而来。

顾希言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状态，将右腿踩了下去，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显出精致的弧度，理了理自己发尾的波浪，打开车门，走进了大家的视线里。

一瞬间，吵闹的声音钻进顾希言的耳朵。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刮着熊熊大风，带着黑漆漆的，令人难受的压迫。

这场明星被杀的事件已经挂了许久的热搜榜第一，网友对于这间事情的评论由震惊转变为愤怒再到长篇大论的阴谋奇谈。

多少文字溢于网络媒介中，那正义的言辞，仿佛披上了上帝的圣衣。人们激动，亢奋，侃侃而谈。情绪复杂，独独少了对于当事人故去的难过。

自古人世，看客最多。

顾希言的出现为这场大戏再添筹码，媒体们纷纷聚焦到她万年不变的臭脸上。无论拍到什么，编辑们大笔一挥，让你红你就红，让你黑你就黑。

“靠！她怎么来了啊？”不知谁在人群中一声低呼。

顾希言向来不受媒体欢迎，在公众的印象里亦然。她是一个没有礼貌，不会说话，为人做作的“演员”。

说她是“演员”，因为大家觉得她人设感强，总是装作自己有多么认真和努力，还有仿佛不落俗套的仙女人设。

至少顾希言的狂热粉丝是这样形容的。

“顾……”有个年轻记者想要说上两句，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顾希言曾经打过记者。

果然，被问到的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小记者，后者直接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老大，你刚刚的眼神太吓人了……”洛阳快步跟上顾希言，小声提醒着她。

“我？”顾希言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疑惑。

“对呀老大，你应该多笑笑！”

顾希言思考片刻，然后僵硬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这样有好一些吗？”

洛阳扶扶镜腿，喉咙上下滚动，两秒钟后，才发出了一句，“我看行。”

顾希言一直都不是很会笑，可能是很少笑的原因。

她也不喜欢笑，小时候做过牙齿正歧，一笑起来就会有男生在班里大声地喊：“龅牙妹要吃人啦！”

渐渐地，顾希言笑得越来越少了。

不过，洛阳勉强的认同并没有让顾希言感觉任何不妥，她点点头，然后认真地撑开嘴角，露出她那“诚挚”又别扭的笑容。

可僵硬面部表情偏偏出卖了她的内心，望着漆黑又无边的楼梯，顾希言一阵目眩。

她清楚，越往上走，她离苏复素就越近，也越远。

捕捉到顾希言的复杂的情绪，洛阳的眉头深皱，她悄悄放慢了脚步，静静地等待顾希言的内心缓冲完成。

就在这时，尹一丙走下来，拦住了在楼梯口磨蹭的二人。

“您好，我是警察，请问您二位是居住在这所小区的住户吗？”

顾希言和洛阳对视了一眼。

洛阳摇摇头，礼貌地问：“不是的警官，我们是苏复素的朋友，听说她出了事，过来看看。里面怎么样了？我们能进去吗？”

连珠炮的发问让尹一丙有些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她被楚沫派来走访，希望通过周围的住户寻找一些凶手的线索。

本来应该是她先开问的。

尹一丙仔细地瞧着二人，越看越觉得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漂亮女生很眼熟，仔细想着又想不起来。

苏复素是个孤儿，没有什么亲人。但是常年混迹娱乐圈，周围的关系网很复杂。不管怎么样，这两位是除记者外唯一主动来到案发现场的人。

这样想着，尹一丙点头道：“两位请节哀，我带你们上去。”

话音刚落，尹一丙身边的人嘴角抽.动了一下，白皙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似乎怕被别人发现这一窘态，脚下的步伐更加局促，想要甩开别人注视的目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尹一丙好奇地问那人。

“顾希言。”闻言，顾希言顿住，好看的脸蛋向后偏向她，一双清冷的眸子在尹一丙的脸上扫视一圈。

娃娃脸，眼睛很大，眉毛黑黑的似两把匕首一样，却不显凶相。最引人注目的是额间的红心痣，像贴上了古代女子的花黄。

看起来没什么心机。

顾希言在心里总结了一下对这个年轻警察的初印象。

“怎么了？警官”顾希言又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失去血色的脸有些惨白，那目光如同冬日的阳光，越看下去，越觉刺眼。

尹一丙被顾希言略显阴沉的笑容吓了一跳，心里几乎下意识认为她就是杀害苏复素的凶手。

尹一丙的眉头拧成一团，额间的红痣剧烈变形。她向旁边偏了偏，拉开了和顾希言的距离，目光中添了几分审视。

“那个警官，您别介意，我们家老大不会笑，她笑起来就这样。”洛阳快步走到顾希言身边，把她拖了下来。

顾希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并不像洛阳说的那般过得去，她立刻收起笑容，神色一副歉然。

“哦，没没没。我就是觉得顾小姐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见过。”尹一丙摸摸鼻尖，掩饰住自己一闪而过的狐疑。

“嗐！您是说这事啊，我们老大是业内有名的编剧，还上过真人秀呢！”

洛阳心里乐开了花，她凑近尹一丙，踮着脚凑到她的耳畔，“就是在里面表现不太好，被群嘲了。”

“哈哈哈，听您这样说我就有印象了。哦，我不怎么看电视的，一时没想起来，抱歉哈。”

“没事没事！你们警察忙！我们这些人民群众都理解并且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洛阳不认生地拍拍尹一丙的肩膀，搞得尹一丙耳根一红。

“到了。”被群众的热情搞得有些慌张，尹一丙加快了脚步，走到二人前面，拍拍门口的小警察。“小王，死者家属，你来接待一下。”

被叫小王的点点头，理了理衣领才转过身，想要把最好的状态呈现给群众。

帽檐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再抬高些，看到顾希言的那一刻却愣了两秒。

“你好，我叫王亚目。你是那个顾编剧吧？”

王亚目看过顾希言的综艺，还加入了她微博上的反黑站。这次见到真人，心中难掩激动之情。

尹一丙敲了王亚目的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扯没用的，先带家属去认领死者遗体。”

“哦。”王亚目委屈道，“在前面，客厅那里。”

顺着王亚目的手势，房间的整个样貌清晰的出现在顾希言的视野中，遍地的血迹贴在地板上，已经有些发黑。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顾希言直觉得眼前一片发花，过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清晰下来。

这是她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看着眼前熟悉的布局，过往种种，重现于心头。

顾希言的父母在她刚满月的时候被入室盗窃的歹徒残忍杀害。

也许是看着襁褓中天真的婴儿于心不忍，也许是觉得刚满月的小孩子没办法做出指认，穷凶极恶的家伙放过了顾希言。

失去父母的顾希言从此跟着奶奶过活，年迈的老人和尚不懂事的孩子的全部生活靠着政府接济，勉强挺了过来。

十岁那年，有个年轻女孩儿听说了顾希言的故事，主动找到顾希言，并答应稚嫩的小顾希言会资助她到大学毕业。

那个人就是刚刚在娱乐圈出道的苏复素。

从此顾希言的世界里，被打开了一道窗。苏复素是她的希望，更是她努力生活的信念。

高二那年，顾希言选择学文，最后考上了国内顶尖院校的文学系。她最终选择成为了一名编剧，为的就是能给苏复素写她喜欢的角色。

这个不是很大的房子是苏复素尚未成名的时候租下的，占据了顾希言一半的童年。

刺鼻的血腥味撕碎了顾希言的回忆，苏复素冰冷的身体就在离她不远处，真实又模糊的感觉掺杂在一起，顾希言又是一阵目眩。

“尹一丙，你怎么回来了？”

楚沫看了眼挂在室内的大钟，好家伙，这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这个尹一丙，是走访到厕所里去了吗？

“我下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两位家属，就给她们带上来了。”尹一丙的声音都有些发飘，她是真怕楚沫。

“节哀。”楚沫冲二人低了低头，表示慰问。

“尹一丙你抓紧时间走访，媒体还在下面守着呢。”转过脸，楚沫重新换上了杀伐果断的表情，“小鹿，出来。接待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