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个大晴天。
收拾好心绪,再出来还是那个蓝清。
纸鸢做好了,今日天气也很好,蓝清说:“咱们去放风吧!”
难得这睡神愿意出门,香香小雨自然奉陪。
府里比较适合放风筝的地方自然是花园,此时正是三月莺飞草长时,姹紫嫣红,一步一景。
摘了朵海棠给香香戴上,夸道:“人比花娇艳,我家香香真漂亮!”
香香脸一红,被这番直白的夸赞弄得红透了脸。
兰花正宜时节,也被搬出暖室,香香看见朵开的正好的,掐下来给蓝清簪上。蓝清皱了下眉,然后乖乖低下头,好让香香省力些。
香香看了看说:“这花不好看,换一朵换一朵!”
艳的太俗,淡的太素,总觉得什么都与她不配。
香香想起那日蓝清那身装扮,‘碧落芳华’落在耳畔......
花池角落里,一株铃兰静静开放,清丽幽然。
灵光乍现,香香伸手过去,却被小雨制止:“它开得那样好,岁月静好,红尘淡然,不该被打扰!”
香香一叉腰又要发火,小雨忙推着人去别处:“你快去霍霍别的吧!这么大花园子,都摘了!不摘完不许吃饭!快去快去!”
蓝清被逗笑,笑声清脆如银铃。
三人从没这样一起出来望风采景,这一出来看看哪都觉得新鲜。光是绕着假山喷泉就转了不下十几圈,对从上方流下的水啧啧称奇。水里还有锦鲤,见着人也不怕,优游自适。
逛了约莫一个时辰,找了块宽阔地儿,开始琢磨怎么将手里风筝放出去。
据放过风筝的香香说要逆风奔跑,线绳松弛有度。
小雨欣慰道:“香香文采有进步,都知道松弛有度了,还能用的这般妙,不错!着实不错!”
可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哪来的风?
蓝清颓坐在亭子里说:“失策失策,应当找个不这么好天气的日子。”
“噗嗤”香香被她逗笑,说:“除了晴天就是下雨!就南方这鬼天气,哎!刮风就下雨!”
好不容易等来一丝风,蓝清赶紧跑出去。那丝丝风比出吹来的无两样,也找不准风向,引着风筝跑了好一会也不见飞起,蓝清歪着脑袋拿在手里翻看,不知是哪做得不对。
小雨拿过去看了看,这风筝蓝清做得,小雨跟着打下手,照着书里描述和香香的建议。从前没做过,这是第一次。不能说难看,但绝对算不上精致。上面绘的燕子,蝴蝶倒是很漂亮,线条流畅优美,配色也不俗。
工艺与彩绘着实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但偏偏还真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小雨看了看,骨架四平八稳,应该可以啊?
拿起来引着风筝跑了一段,直觉着风筝有些竞力,跑得更快了些手里也放了点线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后面俩小女孩拍手叫喊。
小雨停下一回头,只见那‘燕子’已飞在半空,感觉线有些松,忙朝着风向相反的地方退了几步,手里线也收紧些。
见蓝清跑过来,小雨问:“要不要试试?”
蓝清点点头,小心翼翼接过风筝线,在指间缠了两圈。
看着半空中越飞越高的风筝忽觉几分羡慕,真好!
小雨帮香香把那只蝴蝶风筝也放飞起来,一彩蝶,一飞燕,在空中相依相伴。
微风垂在脸上,吹散了碎发,随着风一起舞着。
南方这天气,还真让香香说着了,刮风就下雨。
掉了几滴后忽来一阵强风,香香手里线绳没拽住,蝴蝶风筝被卷上天不知飞去哪了。
蓝清手里这只经了强风却被雨滴打落下来,飘飘然坠下,落在院墙里。
小雨跑去捡回来,蓝清看着那羽翼上面被雨点晕开,变得模糊不堪。
只落下几滴便没了动静,香香说赶着雨前面回去,蓝清却不想走,一直说还想再玩会。可问道想去哪却是说不出。
香香上前去挽住蓝清胳膊,说:“你瞧瞧,才出来就玩野了心,都不想回去了呢!往后有的是时间,又不差这一会!”
边说着边往回拽人,没看见那双眸子里的清亮越发凝结,含着水光。
蓝清反手搂住香香,头靠在她宽厚的肩膀上,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打湿了衣衫。
香香一脸惊慌和不知所措,以目光询问一旁小雨:这是怎么了?
小雨叹了口气,比北风还要寒凉。
翌日,任夫人前来告别。
千里迢迢,李府派了人护送,任氏千恩万谢,低着头与蓝清行了一礼。
蓝清并未回礼,也未看她,目光没有焦距,看着天望着地,却总不由自主落在那个杏红的身影上。
哭了一夜,一夜未睡,两只眼红肿的像桃儿。
香香也是一样,强忍着,低着头,在人群里立得像块雕像。
昨日她们大吵一架,包裹行礼散了满地,香香扯着嗓子喊,闹,最后又软言细语的求:“别让我走,别让我走......我以后勤快些,小雨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别送我走...”
蓝清哽咽着说:“你就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睁眼父母姊妹皆在,喜乐欢笑......”
“梦?你能当做这是一场梦吗?”香香打断她。
安能是梦?
两年的情谊,是蓝清这一生最美的时光。
最后的最后香香嗓子已是粗砾如破锣,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都瞒我,就这样将我送走,你们都说是为我好?我...我讨厌你们!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谁都知,这一去,这辈子恐怕再不见
小雨捡起地上衣服叠整齐打包好,蓝清将契书放在里面,还有那张百两银票,还有那只石榴花簪子,还有大大小小许多药瓶,有治跌打损伤,有治感冒风寒......
眼泪落在手背上,怎么擦都擦不净,蓝清自嘲说:“我只有这些能拿出手,真是......怪寒酸的!”
但这些已然是这院里她所有能做主的了。
..................
一行人朝着曦阳朝霞走去。
蓝清在后面挥挥手,贝齿咬破樱唇,恍然未觉疼。心里只想着:那丫头始终未曾回头看一眼,该是还在生气吧!
香香在人群里终是忍不住哭出来,她捂着嘴不愿发出声音,她怕,怕那个一直被她称作傻子的女孩哭得肝肠寸断。
香香说了许多浑话,一开始是不愿走,后来是因为不想她太过伤心。
此一去,天南地北,再无相见。
那支石榴花簪和契书成了她一辈子珍藏的宝贝。
几十年后,垂垂老矣之时,她与自己孙辈说:“年少时遇见一仙女,在梦里送了这只簪子,醒来时这簪子丢了,幸而一小铜匠捡了还回来”
那‘小铜匠’就在身边侍弄花草,闻言呵呵笑着......
..................
送走香香,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那行人影消失在街尽头,蓝清忽而一下子瘫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一下子,幸得小雨眼疾手快,挨着也近,一把将人接住抱在怀里。
一旁管家眼皮子跳了跳,忙上前去嘘寒问暖,这举动也是将蓝清吓了一大跳,瞬间又清醒过来。
“帮我谢谢他”
他该是早就知晓契书的事,连这护送的队伍也是他授意安排的。
她如是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犹不自觉。
小雨转过身蹲下,将蓝清背起,一步步往回走着。
他总是这样,默默守在身边,默默做着事。
一转身,一回首,看见他在那儿,已成习惯,莫名心安。
他的背并不宽厚,却让人觉得安稳,手臂环过轻轻搂住他。
这世上有一种情感,细水长流,日久天长润进人心底。
可是
这世道,这处境,这般因缘注定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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