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学不会，天黑之前我还是把整本书硬背了下来，不为别的，就怕瑞桉就职典礼结束后悔，再给我收回去。

背熟后，竟然意外地学会了浮空法咒，用途大概能让我在厚雪地表面轻功行走，我试着原地使了几次，确保自己能控制好浮空高度，便兴高采烈地下楼，打算趁瑞桉还没回来，出门好好逛逛。

霜雪宗的内乱并没有影响到南城人的生活，街边如往常一样热闹，修士们不太收金银，于是我就和掌柜换了些小颗灵珠。

这里付钱方式很有意思，小颗灵珠和大颗灵珠使用方法其实是一样的，摊主会吸收灵珠中的灵息，不小心收多了还能再反成小灵珠，竟然比现代的电子货币还要安全好用。

摊位上卖的东西也很新奇，我买几件衣服又买几包零食存进储物戒，解决完吃穿问题后，走进一家药铺，柜台上居然有后悔药和幸运丹卖。

“这俩生效原理是啥？”我兴冲冲地问老板。

老板从柜台后转过身，他长相奇特，毛发雪白，皮肤也格外白皙，连睫毛和眉毛都是白色的，像位白化病患者，可他气息又强劲均匀，健康得很。

那双淡褐色的瞳为这张脸笼上一层神圣感，让人呼吸一窒，忍不住多看几眼。

“后悔药给自己吃会让你做一个称心如意的好梦，给别人吃能让他短暂忘记一段记忆。幸运丹是骗人的，只有倒霉蛋才会买去当心理安慰，姑娘满面红光，想来是不需要的。”

他手中拿的药瓶上，刻着“相思丸”字样，我嘴角微抽，心想这竟然是个神圣的骗子。

“老板看着不像本地人啊，这么卖，不怕被查啊？”

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霜雪宗都自身难保了，南城这片，马上就要谁强谁做主了。”

瑞桉有那么弱吗，继任宗主兼城主，让民众都开始恐慌了。

不过想起在酒楼里遇到的可疑老头，我还是不禁留了个心眼。

我问：“仙主有些眼熟，咱们见过？”

没想到他也不装，笑道：“酒楼里，咱们同台演出过，我演的老头，你演的酒鬼。”

“奥。”

冷汗浸湿了后背，我默默放下手中的丹药瓶，后撤一步，做好逃跑的姿势：“哈哈，仙主说笑了。”

“放松，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你我有缘，我南行途径于此，来提醒一下你罢了。”他无奈地看着我，“鄙人黎温，幸会。”

他不说叫啥还好，一说名字，黎温，文璃，要是说这俩不认识我绝对不信。

我现在还是个只会浮空，连正经飞行都不会的废物，能认识原主的定不是善茬，没有多作犹豫，我当机立断，拔腿就跑，头都没敢回，浮空咒念得我嘴唇起皮。

好巧不巧，到客栈门口刚好碰到瑞桉，他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发冠处流下万千缕，被冷风扬起，遮挡住一半面容，我只看见他怀中抱着一提油包纸，散发出浓浓栗香味，他看向纸包的眼神中，是和雪言卿吹箫时如出一辙的落寞。

难道霜雪宗这股悲戚劲也有继承制？

我看得入迷，自己也说不好是被人吸引还是被香味吸引，嘴中法咒念得断断续续，浮空术解咒，整个人登时陷进雪中，好在雪虽大，还没连续下太久，雪层只没过膝盖。

瑞桉回头，狸犬在他肩头开心地吐舌头，我似乎听见冰雪融化的声音，他向我伸出手，琥珀色的眸子深邃了许多：“不是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实话，出门的时候没往逃跑处想，否则就算不认识路，我也早跑了。

见到黎温后发觉外面更危险，现在反倒想顺其自然了。

我看见他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我先前套在狸犬爪子上的手链，心想这厮真没素质，连狗的东西都抢。我嘴里法咒念得飞快，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客栈里面，示意他有话等我能落地了再说。

瑞桉将我拉上来，走进客栈，我注意到夕阳照在他的绸袍上，衣角处翻出细密的蓝紫色雪纹，还带有似有似无的灵息，图案与布料融为一体，瞧着就不像寻常货，不知道值多少钱。

“喜欢这件衣服？”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套风格相似的绸裙，递给我：“你的。”

我双脚稳稳站在木地板上，又回头确认药铺老板没有跟上来，才送了口气，拿起那件衣服比在自己身上。

原主和我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兴许这就是我穿越来的原因，我们长相辨识度不高，谈不上肤白貌美，这里又没有现代丰富的化妆品，素颜最多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好在女款绸裙设计得极百搭，并不挑人。

就是和瑞桉穿的就任正装太像了，我瞪大眼睛问：“这不会是一组两式的夫妻款吧？”

“嗯。”

他回答的声音轻如蚊吟，像一片刻意小心的羽毛，似乎还怕落错了地方，于是举起手中油包纸，拔高声音掩饰了一句：“路上，看见有卖栗子糕的小店，排队人很多，很热闹，我就也跟着买了两包。”

初高中时我也看过许多小说，穿越后一般会成为人见人爱的气运之子，或者说是万人迷，看起来很爽很苏，实际到自己穿越时，心中却只剩举目无亲，四面皆敌的茫然。

瑞桉接近我原本就无善意，不知为何改了目的，他昨天刚吓唬过我，虽然今天一回想，那不过是虚张声势，但反覆无常的行为，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喜欢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迄今为止，我最大的愿望仍然是想回家。

我把绸裙收进储物戒，接过一包，油包纸上还有余温。

我并没有拆开，任凭香味刺激着味蕾，我说：“刚刚只是看书看得头疼，出门逛逛，吃了些零嘴，不太饿。对了，去药铺遇到一个叫黎温的怪人，浑身雪白，你认识他吗？”

“在哪儿？”他立刻警觉起来。

“他是谁？”

瑞桉说：“你……不，绮罗真君的师兄，他不是死山上了吗？”

他的生死我不知道，反正这位师兄现在知道我顶了他师妹的壳子，我怎么看都像是活不久了。

唉，道行不够，耍心眼耍不过本地人。

“他说那天酒楼里的老头就是他，要不你以为我为啥这么着急跑回来。”我垂头丧气地说，“晚上能不能吃顿好的，我要是最近不小心死了，相识一场，你得帮我找块好看的墓地。”

瑞桉扑哧一乐，招呼来掌柜：“开个大桌雅间，照着招牌菜单炒一本。”

“我想吃海鲜。”我比划道，“我要吃这么大的烤鱿鱼。”

“好，等去蓬莱我给你捞。”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放心，绮罗真君本尊我打着费劲，她师兄是个文修，书呆子我还是打得过的。”

我俩应该当好兄弟，他当大哥我当小弟，恩怨开局，历经波折，最后以心连心，携手共度难关结尾，实在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友谊。

回房间后，瑞桉慢腾腾脱下正装外套，装模作样叫来店小二，说要泡澡，还把狸犬丢给我，让我帮他洗狗。

报酬是十灵珠。

这活也不是不能干。

我让店小二准备一大一小两个浴桶，再放一捧玫瑰花瓣，瑞桉在外厅泡，我和狸犬关上门，在里屋浅泡个玫瑰花浴。

狸犬似乎怕水，哆嗦着小爪，缩在小浴桶里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

我一边轻轻给它按摩顺毛，一边问外面的瑞桉：“仙盟大会后，你要呆在霜雪宗里吗？”

瑞桉隔了许久才出声，不知是不是隔了一道门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暗哑低沉：“不，等雪言卿填阵后，我会封闭悬空岛。雪言卿昨天杀尽家仆，我今天去时，他蹲在门口石阶，折扇破损，箫也断成两截，宗内遍地伏尸，血流成河，甚是惨烈。他希望我结婚生子，继承守界人，我烧了族谱，和他说，在我之后，霜雪宗不会再有门人。”

我洗狗的手一顿，默然片刻，才说：“幸好停晚走了。家仆无辜，雪氏却也都命苦。”

“之前下药的不是他，是一具傀儡，但他也知情，他让我和你道歉，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能照顾好停晚。”瑞桉讽刺地笑了一声，“雪言卿和他爹一样，演了一辈子戏，到头来孰真孰假，他自己没准也分不清了。”

我只知道霜雪宗的只言片语，如今快要尘埃落定，串连起来，方才能稍稍看出一点端倪。

雪言卿给自己定下两个人设，平常清雅儒和，提到母亲便要爆发，也许这些只是装出来的，他随性急躁，都是为掩饰内心的极端冷漠，萧与折扇，不过是演出的道具，人生落幕，便都销毁了。

传闻霜雪宗直系浴火而生，正统门人道心都是一柄冰锥，冰锥刻不了字，他们没有信仰，只为守界法阵而活，最终都会以至寒元神平息法阵的邪气。

雪言卿内心冰冷漠然，想必元神也够寒，是位完美的守阵人。

“停晚去哪儿了？”我问。

“她逃回魔界了，她是祭灵族，非妖非魔又非人，算半个傀儡，全族都是用冥河里魂魄碎片，逆天炼出为献祭而生的次级灵类，修为上限不高，整个种族都不会被守界法阵火狱拦截。”

那便好。

我叹了口气，用干毛巾擦净狸犬，没舍得换瑞桉给我那件绸裙，从刚刚出门买的衣服中翻出一条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白裙，裙面上的细纱带有一点点微流光，不显眼，也很好看。

客栈后厨手艺不亚于霜雪宗，虽然摆盘差点，口味却好极了，路上我其实并没有吃零食，全存起来了，此刻连吓带饿，我狼吞虎咽地吃，瑞桉优雅地扫，我俩一武一文，相得益彰。

快吃完时，掌柜的敲门进来：“东家，楼下有人找。”

“谁？”瑞桉嘴上没停。

“他说他叫黎温，给这位仙主送相思丸的。”

米粒咽错管，噎住嗓子，我猝不及防，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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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霜重（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