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慢并没有向顾遥详细的诉说自己脑子里混乱的情况，她想先自己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防草率地下了结论后，反而吓坏了顾遥。

“什么……不是你？”

顾遥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她好像很害怕，似乎恐惧沈慢的说法，但光听语气却又是在质疑这话语的内容。

她的眼睛里覆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与先前调笑的态度截然相反。

确实是她草率了。沈慢攥紧了拳头，牙根咬的直响。她不能对顾遥说太多，果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慢立即微笑起身，抱了抱有些发愣的顾遥，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当然不一样了，我现在可是被你表白了，以后可不得重新做人了？”

顾遥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担忧的神色渐渐褪去，像是如释重负般冲她肩膀捶了一拳，“沈慢，你要是再这么不着调，我就撤回刚才说过的话。”

“那可不行。”沈慢冲顾遥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眼底压抑的喜色止不住的流露出来，“我可是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顾遥便一把揽住了沈慢的脖颈，腿一跨直接坐到了她的身上，用湿漉漉的眼神垂眸俯视她。

身下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霎时安静了下来，头别开，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喉咙处不自觉的滚动了两下。

红透的耳根和脖颈尽收眼底。顾遥莞尔，附身将头贴紧沈慢的胸膛，闭上了眼睛：“你好像还没答应我的追求呢……”

贴着她，顾遥听着沈慢慌乱紧张的心跳，她抬起手摸了摸那微微收紧的喉咙，随着肌肤的触碰，身下人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紊乱而炽热的呼吸湿润了顾遥头顶一捋捋发丝。

是鲜活跳动的沈慢。顾遥抱着她，眼角微微湿润。

终于……情绪，心跳，身体，血液甚至灵魂，都是鲜活的了。

真好。

其实一直以来，她很自私，自私的想占有沈慢的一切。

眼神，对话，触碰……

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小气，但又总是忍不住暗自较劲，最后惹自己生气。

她气自己嫉妒牛斌坐在她前面上课下课总能头挤在一起说悄悄话；气自己没有牛斌外放又幽默的性格，随便开几句玩笑就聊得两人喜笑颜开；气自己没进学生会，和沈慢并肩站在主席台上被全校都称作‘金童玉女’。

她知道在沈慢的眼里，这些人也许不过就是同窗情，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他们，他们不断霸占着沈慢的校园时光，分出了她大部分的情绪，精力，甚至目光。

然而这一切，她似乎都只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旁观者，逐渐看着那些生动的表情渐渐被其他人牵动、占用……

她无法忍受，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为此，她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办法：假装和别人谈恋爱。

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她来不及细想，一时赌气上头，用了这么幼稚的办法。

看似下下策，但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她看见沈慢悄悄地跟在身后走进她和于超约见的车棚，见到她靠近男生时慌乱逃开的身影。

她对于超示好，沈慢会迅速投射过来目光，眼神里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忧伤。

还有晚自习，她经常会感觉到有一股热乎乎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自己的脊背上，她趁着看表的空挡回头，却与沈慢的目光悄然对上……

她不敢去细想这些到底是什么，可正是这些回应的举动让顾遥时不时地太阳穴猛跳，喉咙发紧，胸口微微痉挛。

她知道办法生效，一切结果昭然若揭，可愉快又复杂慌乱的情绪很快被其他的东西淹没了过去。

人们常说人类总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果然如此，小小的满足很快就被消耗殆尽，被更强烈的欲‘望所吞噬。

可就在她还极力纠结撕扯的间隙，沈慢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十分诡异。

最近她总会坐在座位上发呆，甚至上课老师连叫她几声，她才像回魂一样应付几句坐下。

经常说头痛，可痛苦却转瞬即逝，眼神迅速变得呆滞，无论顾遥怎么靠近她都毫无反应。

甚至经常吃饭卡顿，吞咽忽快忽慢，拿筷子的动作也生疏地像刚学会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遥使劲抱着此刻鲜活的身体，几乎融进自己的血液里。

也许……顾遥努力回想。都是从沈建斌将她打晕那一天开始的，因为就是那天以后，沈慢一直处在一种惊恐的状态。

尤其是，那天过后的下一周周五……

.回忆快速更迭.

晚自习过后，秋雨已停，气温阴冷，路灯照亮湿漉漉的水洼，空气里能闻到潮湿泥土的腥味儿。

深夜行人稀少，偶有几辆车唰唰带起一阵风，两人并肩撵过沾满泥水的落叶，沙沙作响。

“等会儿，我突然有点儿……恶心。”沈慢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顾遥扭头，见她已经躬身走到了墙根处。

干呕声传来，顾遥急忙跟了过去，跟她一同蹲在草丛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顾遥立刻站起身，打算找个附近的药店买点药给她，可突然被拉住了。

耳畔传来一声惊叫，顾遥循声看去，沈慢已经将身体缩成一团，惊恐地指着远处：“他！他怎么来了？？！”

顾遥一惊，迅速回头。

可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空荡昏黄的街巷，路灯和白桦树的倒影交织摇曳着。

顾遥松了口气，她低头摸了摸还在发抖的沈慢。

“别怕，你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药回来。”

顾遥提着塑料袋喘着粗气立在离开的地点，袋子里隐约能看见几瓶黄连素。

可沈慢不见了。

哗啦哗啦，顾遥拎着袋子进了巷子里寻找，可刚拐进去身上便传来一股力量，呼吸一窒。

看不见面容却能轻易分辨出近在身侧人的呼吸、味道。

“你好了？”顾遥见她这么大力气，顿时很开心。

长久的沉默，让顾遥这才意识到对方用胳膊肘抵着的肩膀有些痛。

“沈慢，你先放开我。”

几度挣扎无果，顾遥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顾遥倍感焦急，此刻墙外正有一辆货车路过，车灯划过照亮身前人的面容，对方似有些迷惑，迅速蹙眉，嘴唇开合丢出一句话：

“你是谁？”

语气诚恳到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遥的瞳孔遽然扩张，大脑嗡嗡作响，似有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

她知道某些恐惧正在吞噬沈慢的神经，但没想到这次连记忆也被一并带走了。

又有几辆车从巷子外驶过，顾遥鼓起勇气才敢再去直视那双眼睛。

心也轰然坠入了冰窟。

这样的眼神，顾遥最近见过很多次，每次都让她心如刀绞。

她迅速把眼睛挪开不再对视，对方僵硬空洞的样子她不忍再看。因为她此刻看起来像一具死尸，她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副躯壳。

顾遥绝望的呼吸，忍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痛苦艰难的开口：“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果然没有回应，顾遥咬咬牙，伸手抹一把眼角的泪珠，强行挪开了对方的胳膊，最后死死扣住沈慢的脊背抱了上去：“没关系的沈慢，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

此刻，沈慢被顾遥抱得快要窒息，想要挣脱但却被死死抱住不松手。

顾遥贴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上气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嘴唇轻轻扫过脖子上的肌肤。

沈慢不知顾遥为何突然做这些亲昵的举动，脖颈上传来的痒意让她青筋暴起，后背发汗，心脏狂跳，她下巴微微颤抖，压制着呼吸。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慢使劲回想却头痛欲裂。

她和顾遥的关系似乎变了，变得如此……不清不楚

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李肃的那通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慢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又头疼了么？”顾遥猛的从她身上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掐的她生疼。

看神色，顾遥似乎很怕她头疼。

沈慢细想了想，确实，每次似乎头疼之后记忆就变得模糊了。

所以，是她的大脑出了问题，而这个问题会让她立刻失忆但却能做出她平时不会做的行为和动作。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为何顾遥会突然和她亲密，她又为何打沈建斌。

沈慢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惊悚和恐慌，故作镇定地拍了拍顾遥的头说道：“没疼。只是有些累罢了。”

顾遥如释重负，抱着她有些哽咽。

沈慢抚摸着顾遥颤抖的脊背，两人之间的温度融化了她心底的凉意。

顾遥窝在她的身上，沈慢感觉到左肩被泪水打湿。

“沈慢，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地活下去……”顾遥哽咽地挤出话努力吐字。

“沈慢，你好像真的病了，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沈慢听着她近乎崩溃的哭泣，眼角渐渐湿润，她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圆圆的顶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