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婚

望川府的庭院总像浸在春日里,即便已近夏末,墙角的紫阳花仍攒着淡紫的花苞,石灯笼投下的阴影里浮着细碎的金粉。隼人攥着青色和服的下摆,指腹蹭过布料上磨出的毛边——这件衣服他昨夜用皂角搓了三遍,领口的褶皱都仔细捋过,可掌心的汗还是把衣襟洇出深色的印子。

“千代,这边请。”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

望川千代停下脚步,粉白色的和服裙摆扫过青苔石径,留下浅淡的痕迹。她垂眸看着隼人紧绷的背影,耳尖先于意识泛起热意。方才母亲把她叫到茶室,说问她是否愿意……那些话像落在心湖上的石子,到现在还漾着圈圈涟漪。

“隼人君,有什么事不能在廊下说吗?”她的声音温软如浸了蜜的和果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攥得发白的手指。这处庭院在假山背面,平日里只有打扫的仆妇会来,此刻连风都绕着走,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隼人猛地转过身,青色和服的袖子带起一阵风,吹落了假山石缝里的几片枯叶。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粗布堵住,想好的那些话全搅成了一团乱麻。眼前的千代比往日更让人心慌——粉白色的和服领口绣着细碎的桔梗花纹,鬓边别着支珍珠发簪,阳光透过她耳后的碎发,在颈侧投下淡淡的绒毛。

千代突然想到什么,垂眸。

他难道是想说不愿意娶我?

“我……”隼人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宿傩那家伙昨晚踹他的一脚,“怂包”两个字像烙铁似的烫在脑子里。他攥紧拳头,指节抵着掌心的老茧,终于把那句话吼了出来:“我心悦你!”

话音刚落,他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低下头,脖子红得能滴出血来。方才的勇气全跑光了,只剩下满心的慌张,连脚尖碾着地面的动作都带着无措。

望川千代愣在原地,手里的团扇“啪嗒”掉在地上。她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清似的,可耳尖的绯色却像潮水般漫到了脸颊。原来……不是来拒绝的吗?父母说隼人君家境贫寒,怕是会顾虑身份……可他此刻的样子,比春日里飞撞窗棂的燕子还要莽撞,却又带着让人心脏发颤的真诚。

“我……知道了。”她弯腰去捡团扇,指尖触到竹骨时才发现自己在抖。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她慌忙抬手把发丝抿到耳后,指腹擦过发烫的耳垂,“隼人君……”

“还有!”隼人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钉子,方才的羞怯全被一股蛮劲取代,“我想娶你!望川千代,你……你愿意吗?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子?”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怕慢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穷得叮当响,住的茅草屋漏雨,每次来见她都只有这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和服。可喜欢就是喜欢,像野草似的在心里疯长,藏不住也不想藏了。

望川千代沉默了。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粉白色的和服下摆轻轻扫过地面的青苔。风从假山后绕过来,掀起她的衣袂,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沉默像一根细针,一点点扎进隼人心里,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瘪了下去。

“我就知道……”隼人低下头,声音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这个穷人在一起……也是,我连件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住的地方连像样的纸门都没有……”他越说越沮丧,青色和服的肩膀垮下来,像只泄了气的布偶。

“不是的。”望川千代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溪,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我有个条件。”

隼人猛地抬头,眼里的灰暗瞬间被点亮,像快要熄灭的火堆被泼了油:“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他这副样子活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望川千代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方才的紧张消散了大半。她向前走了半步,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为了护她赶走咒灵时被咒力擦伤的。

“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她的指尖温软,带着护手霜的樱花香气,轻轻摩挲着那道疤,“隼人君每次去祓除咒灵,回来时不是少块皮肉,就是添道新伤……我不想……”

她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担忧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压在人心上。

隼人僵在原地,任由她的指尖停在眉心,那点温热像电流似的窜遍全身,把所有的话都击成了碎片。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个字:“好。”

这个字说得又轻又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甚至忘了脸红,只是望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刻进骨头里。

望川千代收回手,团扇在掌心转了半圈,唇角的笑意藏不住了。

隼人看着她,千代看着他。

他微微俯身,唇似乎马上就要相触,千代也有些紧张,却顺从的闭上眼。

千钧一发之际——

假山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个软糯的声音像滚落的珍珠似的蹦了出来:

“诶?隼人哥哥,千代姐姐?”

隼人吓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青色和服的袖子差点扫到千代。他背挺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从假山石缝里钻出来的那个小脑袋,舌头都打了结:“是……小小小小汐子!”

望川汐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和服,裙摆上绣着几尾银色的鱼,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她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头上的两个发髻歪歪扭扭,显然是偷偷跑过来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汐子歪着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隼人通红的脸颊上,“隼人哥哥,你的脸好红哦,是不是被太阳晒晕了?”

隼人慌忙摆手,后背都贴到了假山上,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没、没有!我在……我在和千代聊天!对,聊天!”他一边说一边给千代使眼色,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这小丫头再说出什么让人慌神的话。

望川千代忍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团扇,轻轻拍了拍汐子的头顶:“是啊,在说些家常话。汐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母亲不是说让你在书房练字吗?”

“可是练字好无聊嘛。”汐子撅着嘴,把剩下糕点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糯米粉沾得嘴角都是,“我听见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千代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是不是在说昨天的萤火虫?”

隼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汐子就要追问下去,突然听见假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喊叫:“汐子!你又跑哪儿去了?母亲找你呢!”

望川弘树穿着深蓝色的剑士服,腰间的太刀晃悠着,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他看见假山旁的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隼人嚷嚷:“好啊隼人!你又来拐我妹妹!”

“不是的!弘树大哥!”隼人吓得差点跳起来,青色和服的领口都扯歪了,“我只是……”

“哥!”望川千代轻声喝止他,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别乱说,隼人君是来找我的。”

弘树挠了挠头,看着妹妹发红的脸颊,又看看隼人那副紧张得快要钻进地缝的样子,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咧嘴一笑,拍了拍隼人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隼人踉跄了一下:“哦——我懂了!你们继续,继续!我带汐子走!”

说着,他一把扛起还在啃糕点的汐子,像拎着只小猫似的往回廊跑。汐子在他肩上扭来扭去,嘴里还喊着:“我还没问完呢!隼人哥哥刚才说……”

“吃你的点心!”弘树捂住她的嘴,脚步却故意放慢了些,还回头冲隼人挤了挤眼睛。

假山旁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紫阳花丛的沙沙声。隼人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刚才摆开的姿势,活像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

望川千代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团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隼人君,还愣着吗?”

隼人猛地回神,对上她含笑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得到明确的答复。他张了张嘴,刚想问“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却看见千代轻轻点了点头,粉白色的和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刚才的话,我答应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稳稳地落在他心上,“隼人君,以后……请多指教了。”

隼人眨了眨眼,突然咧开嘴,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变成了胸腔里的鼓点,咚咚咚地敲得震天响。

远处传来弘树故意拉长的喊声:“隼人!晚上留下来吃饭啊!我娘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隼人挠了挠头,看着身边的千代,突然觉得这处假山后的庭院,比任何地方都要明亮。

在一起了,鼓掌欢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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