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东把电热板通上电,抗一抗潮气。然后出了屋子,站在当院,有模有样地练起锤子的招式。今天不是初一,就是农历的下半旬,此刻黑缎子般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只能望见像钻石般浩渺的繁星。
“你是鬼不?穿越来的呀?”从院外跑进来个孩子,借着正房里的灯光看清是李健。这孩子还真来啦,一定是趁着姥爷喝醉了,偷偷跑出来的。
“是我,你刘爷爷。”刘庆东停下来喊他过去。
可孩子并没有往院子里走,指着东边的篱笆墙,“哦,刘爷爷呀,你咋穿成这样?那些拍电影的就要走啦,我问过小文姨,她说十分八分的就要回宾馆了。我去墙外埋伏起来,等坏人来了堵住他的去路。”
刘庆东本想叫住孩子,年纪太小危险,可小鬼头太灵份了,一转眼跑没影了。
这时,摄影组踢踢拉拉地从后院出来啦,又抬又扛把器材送进西屋里,他们已经把刘庆东当成了自己人,纷纷与他打着招呼,夸他扮相真好。尤其是真真小姐,又热情地上来抻抻拽拽,弄得刘庆东浑身麻酥酥地像触了电,然后他们几个开着中巴车回宾馆了。
这回院子里真安静了,没有摄影灯的辅光,四周好似被夜幕大肆侵袭啦,突显出星光的璀璨。农村的夜晚是好啊,先不说凉爽的夜风,气温能比沈阳城里低上三四度呢。天空中的污气也少多了,抬头看那墨色的苍穹,酷似一口倒扣的大铁锅,是那么的深邃浩瀚。星星看起来离得如此的近,好像登上三四层楼就能“手可摘星辰”,一挂由东北向西南高悬的银河似条银白色的绸带,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阻隔在两边的牛郎星与织女星最是明亮。
“先把院门锁喽。”刘庆东把锤子撂在地上,往大门口去关门上锁。他发现安装的是老式暗锁,推上木门一拧旋钮便得了。不是怕坏人闯进来,而是防着听不懂人话的野兽,野猪、野狼和黄皮子之类的动物,就是只大耗子吱吱乱跑也够烦人的了。
刚锁完门往回走,“忽闪,忽闪”正屋的电灯突然灭了两下,最后彻底地偃旗息鼓了,瞬间院子里一片漆黑,完全沦陷在无尽的黑暗里。
是停电了吗?还是线路故障空开跳闸啦?哎呦,我的点子这么背呀,好不容易住一宿还没电了,八成是电热板短路啦,老不用绝缘老化造成的。
他摸黑向屋里走去,没留心电话搁哪儿啦?得向服务台寻求帮助,可那里只有小姑娘,度假村的电工是谁呀?是开三轮车的张强,还是外包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修好的。
四下都是旷野,万赖静寂,连只蟋蟀的空鸣声也没有。猛然有个低低的声音在问,“小刘,就你一个人害怕不?让哥哥陪陪你呀?过几天还去大明不?”随后是一阵的奸笑,笑得很猥琐。
谁呀?听声音年纪不小啦,笑得这么瘆人呢?像孙敬修爷爷在学老妖婆。刘庆东恐慌地撒么着,他咋知道我姓刘,是熟人装的吗?在墙根,在房山头,还是在屋子里,难道是藏在烟囱后面?到底藏在哪里呦?难道真有鬼!他知道我的一切就不出奇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鬼,管自己叫小刘人家还吃亏呢。
等了几分钟,传来另一个声音,这家伙哑着嗓子,像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挤出来的,“他得去,吃肉肉嘛。”
哎呀,这咋还知道我常买大明镇的笨猪肉啊?好不容易去趟农村大集,市里买不到的土特产怎能错过呢?一年成猪的确比三四个月出栏的要香。
猥琐的笑声再起,“还是你们年轻人身板好啊,啥都敢造楞,我可不行啦,只有看着的份了。”
“老鬼,你还谦虚上了,装什么装啊?你啥肉没吃过?老的嫩的全不放过,作孽呀。”哑嗓子在揭对方的老底。
被揭穿的那位嘿嘿笑着,“黄毛,嫉妒啦?你是有贼心没贼胆那伙的啊。黑哥在不?你知道有啥药治我的病?掉毛,最近刺挠得厉害。”随后是死一般的缄默。
“小刘!我来啦!在你对面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突然那老鬼喊了起来,似旱地拔葱,冷不丁吓了刘庆东一大跳。
还没等他从奸笑声中平抚好心情,那边一个毛茸茸的怪物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在夜光中通体蓝色,嘴里发出尖利的怪叫。嚯,一张大白脸吐着猩红的舌头,《聊斋》里的吊死鬼应该是这个模样吧?
说实话,刘庆东是有心理准备的,绝对不信世上会有鬼,一定是人假扮的。可真要面对这恐怖的场面,着实让他心惊胆战,头皮发麻,毛发直立了。
求生欲驱使他往后退却,反之怪物摇头晃腚地一步步逼近,两只利爪恶狠狠地伸在前面抓挠着,嘴里不住地发出狞笑。
“这不完了嘛!早料到这家伙会来,应该准备件称手的家伙事,棒子、菜刀,哪怕是个炉钩子用来防身也好啊。眼下是啥也没有啊。”他心里这个后悔呀。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那两个大锤子,他如获至宝地窜过去,本能地抓到手里,明知道是骗人的道具,可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啦。
“啊!”那家伙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盯着一身古装戏服的刘庆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了。
是被大锤吓住啦!这么大的个头,不知底细的人谁不愕然啊?他反倒向那家伙挥舞起锤子,把造型师教他的那几招悉数演练出来,还为自己装胆,又是叫又是跳。
“鬼!鬼,鬼大爷饶命啊。”那怪物抱着头转身就跑。
这时,几柱手电光扫了过来,照射在正翻墙的怪物身上,刘庆东看清了是绿色的皮毛,证实了自己之前的观点,在昏暗的光线下绿色容易被看成蓝色。就像夜晚里找电动自行车,青桔的被当做哈啰的了。
“别让他跑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喊着。可那家伙实在是身手敏捷,一个健步便越过了东边的篱笆墙,再想绕到那边去追,怕是望尘莫及啦。
“爷爷!快来呀!我抓住坏人啦。”从篱笆墙外传来大健的喊声。
刘庆东一下想起来啦,那里还埋伏着孩子呢。太危险啦!等他打开院门寻声跑过去,来的那伙人已经把怪物按在地上了。
“是祥子!”有人已经扯下那张白色的面具,看清伪装下的真面孔。
这伙人带头的是老村长,他上前怼了坏蛋一杵子,“祥子,你个不是人的东西,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把我外孙子的鼻子都打出血啦。”
男孩子的双手还紧紧抱住那人的大腿,扯着嗓子喊“爷爷!我抓住他啦。”
王村长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狠狠的一杵子,“把孩子的脑袋都打坏了,不管我叫姥爷,叫爷爷啦。”
“姥爷,我的鼻子不是他打的,是我嗑在他波棱盖上撞的。”脸上满是血迹的孩子解释着,“我不是喊你,是喊刘爷爷。刘爷爷爷,看!我埋伏有用吧?把坏人抓住啦。”他看到跑来的刘庆东。
“村长,我没打你家孩子,他抱着我不撒手,我就把腿抡了一下。你饶了我吧,村长,翟宏刚调戏我媳妇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呀,气得我打了他,他们姐俩托他二叔的关系讹我一大笔钱,我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是毕哥给我出的主意,只能使这阴招来吓唬人,让他们的度假村完蛋,我又没做他们那样的伤天害理的事儿呀。”假扮鬼怪的坏蛋讨饶道。
“村长,咋办?”另外几个汉子让王村长拿主意。
老头子挠着头有些为难了,“没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他呢。你和他们的事儿我知道,既然法院已经判了,就不能再有异议,你把人家牙都打掉了,这是毁容,是重罪,你就得认。你说人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你有证据呀?不能瞎说,被人告你个诽谤罪,倒霉的还是你。”
“我没冤枉他们,黄矿长,大老黄是怎么死的?矿上的人谁不知道?是让他们害死的,那窗户楞子都掰成啥奶奶样啦?掉了那么大块木头茬儿,跳楼自杀用使那么大劲儿吗?有的没的全往死者身上推,其实他刘老坏也没少贪。蔡亮,你也在矿上开过车,这些事儿不知道啊?”
被问的汉子刚才还狠呆呆地按着祥子的胳膊,这下不由自主地撒开手,“村长,祥子说的没错,我们煤矿就是被这两个畜牲祸害完的,大家都被买断了,鸡毛没落着。这帮狗领导真不是人啊,集体的利益全划拉到自己兜里啦,他们可肥得流油,都成大款啦。”
另一个村民也在求情,“还是把祥子哥放了吧,送去派出所指定出不来了,我表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得急死呀。”原来人家还是亲戚呢。
村长还在挠头,“这可咋整?我也没想抓他,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祥子,可有一条啊,往后不许来民宿吓唬人啦,再有一次,新帐老帐咱们一块儿算。”
听出村长话里的意思,两个汉子撒开手,李健也懂事地让开地方,看见生机的汉子“噌”地跳起来。
“站住!”刘庆东喊住他,“这绿裘皮是你的吗?是二民家的吧?想着还给人家。”
祥子“嗯”了一声,像只落荒的兔子撒腿就跑。
他前脚刚走,后脚翟老板带着小文姑娘就赶来了,“人呢?人呢?抓住了吗?”
女人急迫地问:“我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呢?按你的计划抓到他了吗?”
王村长尴尬地笑着,“没听到。我手机静音了,躲在暗处怕来电话,打草惊蛇。诶,没抓住,让他跑了。没想到不是老毕。”
女人把村长拉到一边,近乎耳语道:“不是你说的吗?是老毕把煤场的事儿捅上去的,怀疑是他装鬼吓唬人,替他们老板逼我们走吗?咋又不是啦?哪是谁呀?这么多人让他跑喽,你不是在糊弄我吧?你咋知道不是老毕,你看清他是谁啦?”
村长又在挠脑袋,不敢去正视女人那犀利的目光,“是我听乡办公室的朋友说的,千真万确,炉灰渣子的事儿是老毕使的坏,也是他给甲方纪委写的匿名信。刚才那家伙正脸没看着,但个头不对,确实不是他。我能保证,这么一吓唬,那小子以后不敢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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