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阴阳怪调,话里话外当然是意有所指,暗地里察言观色起来。却见剑宗众人皆是无动于衷,就连年纪最小的萧千花也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心里疑惑起来。
雁妃晚反问,“夫人您在说什么?”
柳氏心中暗道:莫非真是我杯弓蛇影,杞人忧天?表面还笑着回道:“不,没什么?”
心里不信,出言再试道:“各位既是江湖中人,出身武林正道,不知可曾听过公孙繁的名号?”
众人眼神微变,表面却露出疑惑之色,仿佛不明所以,若有所思。洛清依作思量状,忽然恍然道,“柳夫人说的,难道是那位中京御刀府的追魂?”
柳氏回道:“不错,看来你们认识。”
雁妃晚微微颔首,虚虚实实道:“不敢瞒夫人。四年前,我们奉师命北上时,曾在既昌的高阳镇和这位御刀府的公孙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曾同心协力擒拿过朝廷要犯。其人侠肝义胆,惩奸除恶,是名震中京的侠女。我记得她如今已是贵府大公子的正妻。四年前,青寮请帖上山邀宴之时,还是小师叔来赴的会。只不知柳夫人何故要提起少夫人啊?”
柳氏故作惊讶,“怎么?你们没有听大将军说起过?”
众人面面相觑,洛清依说道:“我等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还是云山雾罩,不明就里,怎么?贵府这位少夫人出了什么事吗?秦将军应该让我们知道什么?”
柳氏见她们神色无异,就是那个叫小龙王的也是满脸痴傻糊涂的模样,她还真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能语焉不详的含糊带过,她哂笑两声,“也没什么?只是家门不幸,聘妇不贤,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雁妃晚作势要问,柳氏连忙抬手止住,推说道:“妾身身体抱恙,如今久坐已感疲乏,恐怕不能久陪各位了。”
她勉强站起身来,叫道:“莺榕。”
贴身婢女急从身后过来,要将她搀下去,众人见此,只能道:“既然如此,夫人请便就是。”
柳氏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纪飘萍道:“老三啊,既然是你的贵客,还要你多上心才是。各位,如此请恕我少陪了。”
她还未走出客厅,门外就传来一道含糊不清的男声,打着酒嗝道:“让,你让开!姑,姑娘呢?玉儿娇,小春红……快来啊!好,好好侍候本公子……大,大爷,重重有赏!”
又听一人急忙道:“大公子!您总算是回来啦,小,小的是纪槐啊,大公子,不可!夫人正在堂中待客,您……”
脚步越来越近,就见堂外两个人纠缠着闯进来。
当先是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踉踉跄跄的跌将进门,纪槐百般阻拦不住,男人按着他的肩膀就势推倒,骂道:“滚,滚开!你这有眼无珠的龟奴!可,可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这里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男人衣着华贵,形容却甚是狼狈。脚步虚软摇晃,裹挟着满身酒气,闯将进门来。走到柳氏面前,忽而连打酒嗝,瘦长的身躯摇摇欲坠,纪槐赶步过来,连忙将他扶住。一见柳氏阴沉如水的脸色,立时叫道:“大公子!大公子!你快醒醒,这是夫人,这是夫人啊……”
那男人身躯一摇三晃的走进来,眼神浑浊涣散,口中兀自叫道:“夫人?什么夫人?本公子不要夫人,我要姑娘,嘿嘿,嘿嘿……”
说着,向前就倒,险些栽在柳氏身上。柳夫人满脸嫌恶的避过,问纪槐道:“大公子从哪里回来的?”
纪槐环顾众人,低声诺诺答道:“回夫人的话,听纪光那小厮说,大公子,大公子昨夜宿在**楼。”
他虽刻意低声回话,但在座除萧千花外各人的武功都不弱他,因此人人听得分明。
**楼?
剑宗众人互换眼神,眉间都紧蹙起来。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约莫就是那些青楼楚馆之类的风月之地吧?
那男人直着舌头叫道:“妈妈,嘿嘿,妈妈……把,把你们这,最,最美的姑娘叫出来……陪大爷好好玩玩儿……”
纪槐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将他搀到一旁去,“大,大公子!你醒醒,你醒醒啊!”
众人见这男人脚步虚浮,浑身酒臭,通红的面容倒还算清秀,却根本遮不住他眼底的乌青和那股萎靡倦怠之色。一看就知道是沉溺酒色,精血亏虚之相。
听管事纪槐称呼他“大公子”,众人心中暗惊。难道这位就是柳夫人的长子,公孙繁的丈夫,也是纪飘萍的长兄,纪立棠?
果然听纪飘萍向那男人拜道:“大哥。”
纪立棠的眼神说着他的声音飘过去,迷迷糊糊间看见满眼风姿各异的美人,眼睛登时大亮起来,跌跌撞撞的过去,口中不住叫着,“美人,美人,好多的美人……嘿嘿,嘿嘿,嘿嘿嘿……”
脚步摇摇晃晃的指着她们,道:“你是玉儿娇,嘿……你,你是醉人香,你是谁?嗯……让我想想,我知道啦,你是金翠儿……翠儿……来,喝酒,喝酒!”
众人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将她们和他那些相好的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心底都快要压抑不住那股愠怒。
柳夫人咬牙切齿,脸色反复阴沉,仿佛怒其不争,恨他丢人现眼,最后指桑骂槐道:“眼瞎啦!还看?还不快将大公子请回去?”
“是,是。”
纪槐连声遵命,叫进家丁将浑浑噩噩,还在疯言疯语的纪立棠架出去。
柳氏临走前还哭哭啼啼,阴阳怪气叫道:“哎!真是家门不幸,我儿娶妻不贤,才落得如此这般境地啊。”
说着,没再给众人眼神,由贴身侍女将她扶出厅门。
这边厅设在正房两侧,虽是待客所在,然而府中奴仆众多,来往穿梭,实在不是个能说话的去处。
纪府正房居北,是主人与主母的居所,至于嫡亲子嗣如纪立棠和纪流枫等则住在东厢房,女儿则居西厢,侧室居偏房。南房的地势最低,向是府中护院及家奴住的。
两侧厢房之外再设东西两院,这里是客居所用。其中以东院为尊,西院次之,东院一般招待的是上宾贵客,亲朋挚友;而西院接待的则是前来投身效命的门客和幕僚。
剑宗和青寮份属同道,地位相齐,柳氏虽心高气盛,纪槐对她们的身份和在府前的冲突耿耿于怀,循理仍要将剑宗等人的住处安排在东院。
听说那位江湖推崇的天下第一高手,禅宗神僧逆浮屠受纪流枫所请,也在东院客居。
东院客房内,一行人确认四处无人,立刻闭门落栓,各自落座。
雁妃晚开门见山,“师叔和二师兄昨日入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纪飘萍几次张嘴都欲言又止,甚是尴尬。允天游看在眼里,幸灾乐祸道:“师叔若是不方便说,不如就由在下直言吧?”
纪飘萍无奈,“师侄但说无妨。”
允天游道:“你们今日进府想必也看清楚了吧?这纪夫人为人刻薄,纪大呢,好色庸碌。听说纪家二郎倒还算是一号人物,只是听说剑宗今日造访,一早就不在府中,行迹可疑啊。依我看,这青寮慷慨侠义之名未必名副其实。”
纪飘萍张口就要反驳,话到嘴边,一想起柳夫人的行径和他那位大哥纪立棠的德行,只觉无地自容,难以辩驳。
雁妃晚觑他,再去看纪飘萍,说道:“小师叔,师侄有事不知当不当问?”
纪飘萍见她询问,想起府外之事,心里已有计较,“你是要问,柳夫人和我,关系何以如此?”
众人俱都颔首,纪飘萍轻声叹息,却和她们说起北境青寮的创立渊源历史来。
约在四十年前,德宗朝时,爆发“七王之乱”。当时的镇南王参与谋逆,后功败自刎,除皇帝这支外,诛夷九族。
当时的纪氏祖先在镇南王帐前为将,虽曾极力劝阻他造反,还因此入狱,但最后仍是受到牵连,合族被发配到北境荒夷之地为奴。
纪氏家学渊博,传人武艺高强,更兼具文韬武略。在北境参军后屡建奇功,将功折罪总算脱离贱籍。因先人获罪流配之故,从此不敢妄进朝堂,然其赤子丹心,卫国之志无从投报,遂以枪王之名号召北地英豪,热忱志士齐聚北境,建立性质介乎江湖帮会和民团乡勇的组织,这也就是现在的青寮卫的由来。
经历三代累积,青寮势力日益雄壮,及至此代,枪王纪合台扬威宇内,青寮卫名震中原,纵横北地,俨然已是南齐北部都不敢轻视的力量。
北境风云莫测,格局殊难逆料。皇帝为制衡秦氏的玄军与北定王府之故,天恩特敕,授封纪合台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之位,虽非实秩,却特许他不听朝,不觐见,非战时不归帅府统辖的权力。其妻柳氏也旌表正五品命妇,赐乘青幢,准着青服,从此青寮纪府声势极盛,风光无限,比之玄军也不遑多让。
纪合台虽是世人称颂的英雄豪杰,然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当然,用世间男人的话说那就是,风流倜傥,博爱多情。
纪合台不止在府内有三妻四妾,府外更是红颜众多,风流成性比之天魔手谢令如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合台弱冠之年娶妻杜氏,此女出身北境名门世家,知书识礼,温婉贤淑,不想进府三年无后。纪合台难掩风流本性,杜氏为此神伤,遂许纪合台将红颜知己迎入府中纳妾,其中这柳氏最合他意,也不负他望,三年之内接连诞下两位麟儿,从此母凭子贵,柳氏在府中的地位已不在杜氏之下。
察觉到丈夫移情别恋的杜氏心灰意冷,为免纪合台宠妾灭妻,甘愿自贱为妾。
然而天意弄人,杜氏沦为妾室之后居然成功怀孕,生下纪合台的第三子,取名为纪飘萍。
奈何红颜薄命,纪飘萍三岁那年,母亲突发疾病逝世,因其孤弱,转由柳氏抚养。等他长到十二岁,柳氏以外出历练为由将其送出府外,纪飘萍在十九岁时拜入西原剑宗。
这柳夫人自从获封五品诰命夫人的尊荣,更是轻看江湖中人,自诩官门贵府不当与江湖草莽往来,一直野心勃勃想要跻身权臣显贵之列。本来对纪立棠迎娶公孙繁一事就颇有微词,百般抗拒,认为御刀府虽在天子京都,公孙一族却非庙堂之臣。官民有别,不可与纪府匹配。
公孙繁入府之后更不从她管束,居然执意参军,去外边抛头露面,终日与男人为伍,如此更是令她心生厌恶,累次想要纪立棠休妻未果,婆媳二人索性眼不见为净。
好在纪流枫不负她望,迎娶中京贵女,这让柳夫人气势更盛。她因公孙繁之事素来与秦照颜不睦,只因秦家位高权重,总领军务,她不得不避让三分。然她始终认为秦照颜一介女流,早晚要相夫教子。皇帝疑忌藩王久矣,若是纪流枫能得中京权贵青睐,到时这北境二十万军的统御之权落在谁手上还未可知。
二年前,纪合台服从帅府军令协守禁关之时身受重伤,退居纪府休养,外部青寮防务交与纪流枫负责,纪府内务则由柳夫人全权代管。一内一外,母子掌权,柳氏从此只手遮天,气焰更是嚣张。
纪飘萍道:“听说这次大嫂获罪,她为免牵连,更是急不可待的要求大哥休妻,只是兄长不知何故,一直坚持不肯。”
众人心中奇怪,舒绿乔更是直言道:“怎么会?纪立棠那副模样……难道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纪飘萍道:“这我却不知。我十二岁离家历练,十九岁拜到宗门,二位兄长的人品性情在下都知之不详,只是听过些风言风语,众说纷纭,不知其实。”
见他讳莫如深,就知纪立棠的风评定然非常不堪,始终不肯与公孙繁和离想必另有隐情。
雁妃晚思量过后,却问出了个众人意想不到的问题,“小师叔,你知道你那位二哥婚配的京中哪家的贵女吗?”
纪飘萍不解,“三师侄,你问这事却是为何?”
他目光沉定,道:“我和各位师侄有同门之谊,和金兄有同道之义,按理来说,当坦诚相待,事无不可对人言,请恕我不解,各位似乎对纪府的私事颇感兴趣。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吗?”
雁妃晚稍微犹豫,和风剑心、洛清依眼神交会后,见二人颔首,索性直言道:“你是知道的,公孙繁因通敌待罪,现被拘禁在狱中,我们怀疑她是遭人构陷,蒙冤入狱的。”
纪飘萍疑惑,“你们初到晋城,怎么就知道我家的事?”
雁妃晚如实相告,“其实,我们在禁关的时候就已听过这件事。”
纪飘萍恍然,“是那位秦大将军吧?”
雁妃晚颔首承认。纪飘萍脸色忽沉,“所以,你们怀疑这件事与柳夫人还有我大哥有关?难道你怀疑这件事是他们做的?”
雁妃晚索性直接告诉他,“再真相未白之前,我会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确实认为柳夫人和纪立棠存在很大的嫌疑。纪飘萍并不意外,雁妃晚聪慧睿智,且思虑谨慎,他早就清楚她的能力。
思量半晌,纪飘萍说道:“三年前,二哥大婚,我北上赴宴,曾在席间听人讲起。二哥的这位新娘家世显贵,乃是朝中正四品下的尚书右丞郑堂融郑大人的嫡二女,与二哥正是天作之合。”
“尚书右丞?”舒绿乔不解,“这是个什么官啊?我记得你爹那个忠武将军的官秩可是正四品上啊,这人比你爹品级还低一级,也值得柳氏这样欢喜巴结?”
纪飘萍回道:“我爹他虽然是正四品上的官秩,却是个虚职散官,虽特许不觐朝不听宣之权,却也被隔绝在朝堂的中心势力之外。这尚书右丞官秩不高,职权甚重,负责辅佐仆射,纠查尚书省内务,掌管钱谷等事,可以称得上是机要重臣。”
话到此处略微停滞,“而且据说他手眼通天,和宫内的关系非比寻常……”
雁妃晚敛眉凝思,“这位郑大人宫里的关系是谁?”
纪飘萍不知她何以此问,疑道:“这却是不知,怎么,这件事重要吗?”
“事到如今,我们不能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雁妃晚向众人申明,“此间谈论之事关乎绝密,务必不能走漏风声,也不能贸然行事,防止打草惊蛇。我们当前首要的是搜集情报,掌握消息,谋定而后动,在此之前切忌轻举妄动。”
众人颔首,就连心高气傲的允天游和潇洒不羁的金虞也满脸正色,“首先……”
雁妃晚正准备分配任务,指挥行动,忽而听风剑心叫道,“师姐,有人来了。”
众人神色黯沉,紧握手中兵刃,眼神锐利如电,尽皆摄向门外。忽听一道年轻的女声叫道:“小小姐,您慢着点啊,这里不能进去,诶诶诶……”
然后门发出“啪嗒”轻响,伴随小小的脚步声,有人正在走来。众人交换眼神,身为主家,纪飘萍起身走到门后,打开房门。众人循光望去,看到门外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怀里护着一个小娃娃,正要离去,见房门被打开,都顺着声抬起脸望过来。
那姑娘容貌清秀,梳着与普通丫鬟有些区别的流仙垂云髻,穿着曼妙的轻纱襦裙,气质温和柔弱,可听她称呼什么“小小姐”,想来也不是什么府里的大家闺秀。
而她怀里的那位“小小姐”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一看都要移不开眼去。那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发若黑羽,两侧垂髫,左右各结成角,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上漆黑的小叶眉精灵毓秀,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夜,眸光流动如星星璀璨的眼睛,纯洁灵动,异常纯粹。
颈间挂戴安宁长寿金锁,内穿雪色里衣,外着百花襦裙,脚上是双凤翅银珠的精致绣鞋,此刻怀里正抱着个丝绸三彩球,眼睛软软怯怯的望着他,甚是清纯无害,平白惹人怜爱。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欺负她一个小娃娃。纪飘萍也叫她这双眼睛瞧得微微失神,一时怔愣,就听那大姑娘怯怯道:“对、对不住,三公子,我们这就离开……”
纪飘萍抬手叫住,“你认得我?”
他离家岁久,才回来过不到一日,这姑娘如何认识他的?那姑娘回道:“昨日三公子入府,奴婢曾听旁人说起过。”
纪飘萍问:“你是什么人?”
那侍女道:“奴婢是英华阁的侍女。”
“英华阁?”
纪飘萍不禁颦眉,那不是……
果然听那姑娘说道:“奴婢是公孙小姐的侍女,玉案。”
纪飘萍疑惑更深,按理说公孙繁已经嫁进纪府,府中奴仆皆以“少夫人”或是“大少奶奶”相称,会称她叫公孙小姐的却也是奇事一件,此中只怕还另有隐情。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往下,落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可人儿身上,“这位是……”
玉案回道:“这位是孙小姐,”她连忙招呼起那小女孩,“小小姐,快来见过三公子。”
“孙小姐?”
在这纪府之中,二位公子虽都已婚配,他在西南之时还未听说二夫人传出过喜讯,且他二哥成婚还不到三年,这小女孩至少都已经有三岁的年纪,想来定然不是他的女儿。而这纪府能称得起孙小姐的,也只有大公子纪立棠和公孙繁的那个女儿。
纪飘萍心中已然猜到,“她是大哥的女儿?”
那位玉案姑娘略微犹疑,颔首,“是,小小姐单名翎,箭羽翎。”
众人从房内走到纪飘萍身后,雁妃晚问,“那就是公孙小姐的孩子?”
她刻意用不熟悉也不陌生的称呼,玉案骤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美丽少女,尽皆风度清雅,一时也无所适从,疑道:“各位尊客认识我家小姐?”
洛清依知道玲珑行事谨慎,在确定这位玉案姑娘是否值得相信之前,她们是不会贸然透露实情的。所以她只是冷淡说道:“也算有一面之缘。”
雁妃晚注意到那名叫玉案的姑娘眼底的光在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失望,犹如彷徨无助。
玉案怔立一阵,而后恍然回神,忙叫身前那小女孩道:“翎小姐,来,这位是三公子,快向你三叔叔问好。”
小女孩纪翎歪歪脑袋,水嫩的粉唇翕动,嗫嚅半晌,又抱着彩球,将身子缩了回去,“呜,玉案姐姐,三叔叔是什么?”
玉案向众人抱歉干笑,低声向她提示,“就是你爹爹的三弟弟,乖,你该叫他三叔叔好。”
谁知纪翎一听,小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半个身体都躲在玉案身后,闷着声道:“我不要,我不要爹爹,爹爹好凶,爹爹不喜欢翎儿,我要我娘亲,我要娘亲……”
玉案脸色微苦,只能蹲下身安慰道:“翎儿乖,翎儿不闹。公孙小姐现在在关外巡值,她是为了保护翎儿,为了保家卫国,你再等等,等下次换值的时候,她一定会来见你的,娘亲那么喜欢翎儿,你要乖一点儿,再等等好吗?”
“我不信!我不信!阿愚,你都说多少次了?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娘亲了,”纪翎年纪虽小,不谙世事,然而玉案这些话说了许多次,她再傻也觉出不对劲来。
纪翎扔掉彩球,小手去拉她的衣角,叫她的小名,一边呜咽,一边道:“阿愚阿愚,娘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去告诉娘亲,翎儿一直很乖,翎儿很听话,你,你让她回来好不好?”
玉案闻言也不由洇红眼眶,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众人听在耳中,心底也是一阵凄苦。
她们之中多是无父无母,或是父母早亡的孤儿,亲缘淡薄。如今见那翎儿父亲不爱,母亲被拘禁的可怜模样,不禁触景伤情,心感戚戚。
玉案想起这里还有旁人在,连忙拭去眼角泪渍,强颜欢笑的赔罪道:“恕小奴无礼失态,奴这就把小姐带下去,众位贵客,奴告退了。”
说着,捏着一根彩带,将彩球提起来,抱着纪翎就要离开。纪飘萍正要出声将她叫住,雁妃晚却抬手制止,轻揺螓首,表示不可。
等玉案抱着纪翎离开东院,雁妃晚即向风剑心道:“小师妹,我要问你借一个人。”
风剑心微讶,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在她这里能借的人就只有……
目光落向身边的萧千花,小龙王见师父师伯们的视线汇聚过来,身体陡然打颤,手指指向自己,满眼的不可思议道:“我,我啊?”
雁妃晚点点头,道:“不错,你现在就跟上去,然后找机会接近她们。我想,公孙姐姐在这纪府最亲近的恐怕就是她们了。”
小龙王摆手,惊恐道:“不行不行,如此重任,岂能托付在我身上?只怕萧儿愚笨无知,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累师伯的计划,岂不是弄巧成拙?”
风剑心到底心软,性情温柔,听她此言也有些道理,犹豫着向雁妃晚道:“萧儿说的不无道理,她年纪尚轻,未必能……”
雁妃晚流光绚丽的星眸望过来,眸底虽含笑意,目光却甚森严。风剑心遂打住话,玲珑说道:“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若是伏之鞘中则过犹不及啊。”
风剑心惭愧,雁妃晚已经就她作为人师,过度保护的问题提醒过她许多次,可她怜惜萧千花的身世和经历,总是不忍多加磨练。
萧千花见师父为难,心中才有决心。
雁妃晚说道:“此事还需你去,因你年纪最幼,她们对你的防备最低。而且你聪慧灵变,纤细敏锐,此事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小龙王听她如此赞誉,心间暖热,已然有些跃跃欲试。再听她道:“怎么样?你可是天衣唯一的亲传弟子,难道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萧千花一听这话,满腔热血豪情上涌,当即说道:“好,我去!一定不会辜负师伯师父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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