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明月高悬,可她站在亭子里,阴影覆面,即使高云升眼力再好,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青使此言何意?我早就成亲了,在长辈那都过了明路的,青使不知?”
他扶着剑柄与葛青四目相对,试探与打量。
良久,她展颜一笑,从亭子下走出来,那把大刀深深插进地里:“少庄主不必与青兜圈子,域主,什么都与青说的。”
她侧头捂嘴娇羞地笑着,肩头微抖,但她这样扶着刀的那只手依旧纹丝未动。
高云升见此放松下来,往前去几步:“他有给我写信吗?”
话音未落,刀风直冲面门来!
高云升下腰,肩胛骨几乎砸到地面。
那半人高的刀身贴着他的腹部斩过,冰冷凉意透过衣物浸入身体。
她是一点都没留手!
不是已经默契地对好信息了吗?怎么还突然发难呢!
高云升手微点地翻身而起,同时拔出鸣霜骤雪剑,刺向前去。
葛青手中刀重,挥出收回都会比轻武器更加费力,高云升就是抓住她收刀的间隙,抓紧攻击!
“铮!”
剑身与刀柄相接。
葛青使这把大刀根本不会受制,她自如地如同挥舞自己的臂膀。
高云升不由再次打量她,虽然看着比寻常女子强壮许多,但怎么也不可能有如此力量和自控力!
“轻敌?但你这把剑不错,输了就给我,如何?”葛青声音很稳,似乎挥再大的刀也不在话下。
她嘴角一勾,刀锋一转,再次攻向高云升腰部。
高云升没有理睬她的挑衅,手掌一推,纵身而上,两脚稳稳踩在她的刀上。
宽刀面,是很好的借力处。
葛青抬刀逼他下来,他顺势一跃,手中鸣霜骤雪剑在月光下犹如另一轮月牙,且明亮得近在咫尺。
剑落下,剑尖直指咽喉,高云升一脚踏在葛青握刀的前手上。
胜负已分?
葛青喉间被剑尖擦出血,手却依然稳健,她抬首,不顾抵着她的剑,张口。
一枚小针在鸣霜骤雪剑光芒的遮掩下,奔着高云升去!
无奈,高云升只得抛弃这优势地位,翻身向后落在地上,躲开这枚小针。
还不等他喘息片刻,那山风海啸般的破空声又来了。
急忙提剑去挡,这一次接下的是葛青的全力一击,高云升几乎被推着滑行数米。
这样强悍的力道,高云升只在对上汪止行时体会过,可惜当时身体受制未能放开了打,如今能与葛青试试也好!
突破人体极限的力量,世间武学天才从来不止一个!
高云升微侧身,手腕转剑,牵引着那把刀重重砸在地上。
入地三寸。
打蛇随棍上,高云升踩上刀柄,再一次居高临下,剑光承着月光晃得葛青侧头闭眼。
但她也不甘示弱,以掌击刀,压得刀锋高高翘起,几乎把高云升弹到天上去。
上对下,葛青横刀,接了高云升一剑,给这块泥地踩出一个坑来。
“少庄主,常言道刀光剑影,您拿着把这么亮眼的剑做什么?”
她气也不喘,说话间还能再砍高云升几刀。
“这把剑如此自有它的道理,今日也给青使掌掌眼!”
鸣霜骤雪剑自该借月色而行,光影万千,无剑胜有剑。
剑招太快了,高云升仿佛此时才真正发力,瞬息间,葛青便被无数剑光淹没,辨不出真假,也冲不出围城。
刀用得再顺手,重量还是在那,葛青在挥着刀又划破几个假影后,心有点累了。
但她不会认输,她从来好胜,不知何为败!
“少庄主,抓住你了!”
她以刀撑地,甩身踢腿而上,却又是一空。
怎么可能!
“青使,你太慢了。”
剑横着,轻轻拍在她颈部。
他在身后。
“鸣霜骤雪剑光明,你们高家人却不磊落。”
“喂,青使,我还没说您不道德多用一个武器呢,您怎么就骂起人来了?”
高云升指尖夹着一枚小针,掷到葛青身前,插在地上,在月色下泛起银亮的光。
葛青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您,高庄主,还有刚刚走了那老泥鳅,可都不是简单人物,嘴上心里怕是没一句真话吧?”
她意有所指,高云升却不想与她争辩这些。
“我爹和雷叔怎么了?说什么假话了?”
“你猜猜,高雷为什么敢带着空盒子来和我谈交易?为什么他们逃到山上去了,还能带着一卷无关紧要的地图?您到山上去,仔细检查过了吗?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却迟迟不敢上山吗?因为他们都在怕。”
她声音轻浅,像在说悄悄话,两人隔着一柄剑的距离,高云升只能勉强听清。
葛青说的这些,都是高云升偶然想过又被别的事打扰致忽略的部分。
“你们早知道我们藏在山上?”
高雨和雷叔都和他说的是,他们藏在山上,还未被人找到。
葛青所说的,“山上”他也未去查看过。
昨日跟着高雨,直接从山洞下到地底去了。
“当然,你看到的,没看到的,此刻的焉州几乎囊括了整个江湖的人。”
“你还知道关于他们的什么?他们和你之前的交易是关于什么的?”高云升收了剑
“不可说。”葛青缓缓转过身来。
“什么?”
“高庄主下定金时定了要求的,请少庄主恕青不能相告。”
她浅浅地笑着,“等一切结束,域收到尾金,少庄主自会知晓所有事。”
“你不说算了,我找他去,他现在在哪?”
葛青绕着他走过,奇怪道:“少庄主不问自己的生父,反而去问域主?少庄主这可走岔了,域主他是青见过最死板的人。”
死板?
死板的人会说与他成婚就与他成婚吗?
“正好,少庄主是青见过最单纯的人,你俩正好相配。”
“青使?”
“域主所在青不能说,信就在那蛇口中,少庄主可以自行查看。”
蛇。
本来盘在高云升腕间的蛇,被他闲碍事,此刻正窝在他胸口的暗袋里。
此时正似有所感般,昂着头,吐出一寸舌尖。
高云升把蛇头掰开,果然见到熟悉的小竹筒。
他没有取出竹筒,而是把蛇缠回腕间。
“青使,我来其实是想问一事,这场围攻牵头的是哪几个门派?”
葛青眼眸一抬,又是一次打量:“少庄主是要向域买消息?不知少庄主能出价多少?”
这一次不是在审视他整个人,而是在评估他的价值,只要出价合适,这个消息便能卖。
“告诉我,你们想杀谁,我可以一并杀了。”
虽然话说得狠,但也算等价的交易,谁料葛青竟蹙起了眉。
“少庄主,恕青暂时不能相告了。但有一份差不多的名单已经送到域主手中,少庄主想知道可以自己去看。”
高云升气闷,这人不说宁悠清在哪,又叫他自己去看,究竟何意?
亭间石桌上,被卷了一半的画又被风吹开来摊着。
要不是有酒杯压着,早飞走了。
葛青走过去,高云升本以为她要把画收起来。
却见她手一扬,指尖闪过一缕红光,那画卷便烧了起来,风一吹更助火势。
“烧它做什么?你们不想要这幅地图?”
他还记得,当初他是用剩下半张地图,换了宁悠清救他。
如今却发现,这半张地图对宁悠清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也对,他是霜儿,霜儿怎么会不救他?
“不过是拓印的少部分罢了,”她并不回头,静静等着画烧完,“域不需要这画,是另有人想要,今日这出算得上是演了场戏吧,让少庄主既做了戏子又做了看客。”
“也算演给我看的?”
“咯咯咯”无法抑制的笑声从葛青捂住的嘴里传出。
高云升回想她刚说过的话不由得耳面飘红。
他似乎真有些蠢。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却也是他自我封闭的结果。
“我想去找他,他在哪,还在湘江吗?”
“青不能说,少庄主莫要为难青了!”
葛青在不挥舞那把大刀时,一直是这种柔柔的,甚至称得上矫揉造作的姿态。
高云升闭了闭眼:“好吧,明日青使可否帮我送一封回信?”
“当然可以,域主夫人。”
“多谢。”
高云升晕乎乎地回去了。
他本来有很多想问的,但葛青他说不过,也撬不开她的嘴。
她是宁悠清的人。
高云升踏上山路,他并不打算直接回去,他要去山上那处墙院瞧瞧,还要找个地方读宁悠清送来的信。
明月清晖依旧,树影婆娑,植物茂盛得连山体都看不见的山,却十分寂静,虫鸣鸟叫也无。
一路上山,高云升只听见风的呼啸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这也太安静了,他和宁悠清向南去湘江,走过的哪一片山不是吵吵嚷嚷的,还有野兔子和蛇来来往往。
第一次上山时,心里太急,一边听着高雨说,一边得记方位路线。
第一次下山时,也只记得跟着高雷,听他讲等会见到域右使要怎么做。
如今才发现,这座山上除了植物和人,似乎再无活物了。
终于,在无边绿幕后隐约可见那院墙。
他到了,高雨带他走的山洞暗道就在侧下方不远处。
但他不会从那里回去,他要上去看,有什么痕迹,又是什么让挤在焉州的人不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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