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言

车马飞速驶入城门,京城,整个安国最繁华、最中心的区域。

江湖人少入京城,因为京城是另一片权利争斗的中心。

苏慕白策马而来,遥望那座巨大的城门,他要来这里见一个人,一个他恨的,却又在此刻不得不依附的人。

秦王裴韶承。

车马仍在疾驰,此时宵禁,车夫似乎终于能放开了手脚,鞭子舞得那叫一个起劲。

一道藏蓝色身影从墙头跃下,轻飘飘落在车辕上,车夫见惯不怪,依旧挥舞着他手中的鞭子。

“扣扣扣”那人敲击马车门三声,从里面道:“王爷,太子已经整顿归京。”

马车里先是传来一声猫叫,接着才是裴韶承的声音:“何舟,惊猫了。孤的好弟弟终于养好伤了?”

“请王爷恕罪。据察,太子伤势早已痊愈。”何舟半跪在车辕上,车夫又是一鞭子,哄着马拐了个弯。

何舟纹丝不动,秦王不发话,他不敢动。

“查清楚帮太子掩藏形迹的人是谁了吗?”

“桦香夫人,也就是丞相府二小姐宋昔浅。”

“竟是她,孤的表妹这是铁了心要做太子妃了,可孤听闻,太子的红颜知己不在少数……何舟,安排人去让太子殿下走得慢一点。”

“是。”车身微动,何舟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裴韶承在车厢里走了几步,抱回了受惊跃出小猫。

明日,他要去上朝,他要走得比太子快一步,再把这只猫带给母妃,宫中闷得能长虱子,不知母妃这几月过得如何?

“再快点吧,孤乏了。”

车夫没有应声,回应他的只有挥鞭子时劲劲的风声。

车夫是个哑巴,所幸赶车赶得又快又稳,裴韶承这才走哪都带着他。

京城的夜,安宁而又喧嚣。

宵禁是用来禁锢普通老百姓的,越是靠近权力的中心区域,越是要被通明灯火灼了眼。

但即便是到了达官贵族人挤人的地段,车夫挥鞭子的力度丝毫不减。

他无需让行,车上坐着的是安国唯二的皇子,除了皇帝,其他所有人都只能被踩在脚下!

临淡宫二层,百会芳斜椅在榻上,他不看眼前女子的表演,而是侧头瞧窗外景色。

正好看到下方疾驰而过的马车。

秦王府的马车。

秦王回来了。

百会芳饮尽杯中酒,起身整理衣服。

丝竹静音,舞蹈也停了下来,守在他身边倒酒的女子轻轻攀住他的手臂:“百公子,今夜不留吗?”

“不了,本公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退下吧。”

“是。”抚琴的女子率先应声,抱着琴退出了房间,剩下二人则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百会芳叹惋一声,这的姑娘真不错,可惜与太子有些关联。

他明日还得早去秦王府,向秦王禀报他多日来探查的结果。

虽然什么也没查到,那花魁已经十几日未曾出现了。

百会芳摇摇晃晃地出门,被等在外面的小厮接回去了。

金碧辉煌临淡宫,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洛嫣既是花魁也是宫主,更是归属于太子的一方势力。

在这里朝中大臣的秘辛不再是秘辛,京城权贵的趣闻就是谈资。

无需耗费多少力气,便能在这里知道一切秘密,握住无数把柄。

白日丝竹悦耳,夜间欢声笑语。

院墙外,高云升终于登上山顶,此时正沿着高墙边走,寻一处门进去。

不是他不想翻墙进,而是他刚刚跃起的时候差点被万箭齐发的银针射掉鼻子。

普通的白墙灰瓦,他辨不出自己究竟哪一步触动了机关。

高雨不带他走上面进去是对的,唉。

这座院子的门,是墨黑厚重的大铁门。

高云升本欲去拉铁环,突然发现那狮子头的口是通的,在外头能看到里头。

夜里天色暗沉,他本不该看得清的。

都是里头银光一闪,让他想起那打得他猝不及防的数万根针,这才停步细细观察。

发现这洞。

又是机关。

但他高云升不怕机关。

陆柏飞的屋子他能拆掉一半,回到家里也能接着拆。

他拉了狮口衔环,铁环直接拽掉了,拖出一根丝线,细小的红蜘蛛从洞口挤出来,顺着丝线攀到他手上,速度极快!

高云升屈指弹飞蜘蛛,松了手,任由铁环被丝线拽着回到原处。

这种红蜘蛛他知道,在焉州很出名的,在医馆被它咬上一口,大夫都会直接宣布没救了,安排后事吧。

而若是打死它,汁液黏到皮肤上,也会如火烧一般灼痛,起一片燎泡。

因此,它被称作火毒蛛。

想进这座院子还真难,该说不愧是以前用来训练暗卫的地方吗?

无视争先恐后爬出来,密密麻麻的火毒蛛的威胁,高云升推开门走了进去。

相比于地下的纵横交错,地面上的这座院子就要简单许多,只有几间屋子和高高的围墙。

院子里十分干净整洁,没有杂草,没有积灰。

看着简单,实则非常不简单。

这里定然在不久前才经历了一次清理,所以痕迹全被抹去,木质门窗都刷了新漆色。

高云升没有急着踏进院子里,因为脚下又有一丝反光的东西。

这里怕是用丝线连上了所有机关。

所有丝线的汇集处,就是院子中央那尊石狮子,狮子怒目圆睁,口衔铁球,丝线缠绕在铁球上,当有人触动丝线便会带动铁球旋转触发机关。

高云升吹燃一支火折子,扔到铁球上去,想要烧断那些丝线,顺手还烧死了几只蜘蛛。

“钉”一声,丝线熔断了,但这却不是安全的信号。

石狮子口中火蛇喷涌而出,伴随着后方房门大开,数枚飞镖疾驰而来,铁刃粘了火,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灼气。

高云升侧身避过火柱,旋剑击落飞驰而来的飞镖,不料铁刃落了地,火星沾到火毒蛛上,一时间噼里啪啦如年节鞭炮,毒液炸起。

高云升避不过,只得向后退开一步,大门“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

“啧。”

搞半天了,他还在门外,连门都没进得去!

方才他看见了,那“钉”的一声是石狮子口中的铁球落到地上,落到地面一颗铁钉上。

这才让石狮子喷了火,让房子开了门,放出那些飞镖来。

环环相扣,将人逼出。

院子里粗略一瞧什么都没有,却不知暗藏了多少精巧布局。

悄然,铁门又开了,露出供一人通过的宽度,无声地邀请人进入。

高云升手一撑门,撑不动,有什么东西把门钉死了。

他只得侧着身从那道窄缝进去。

一眼便见,原先那石狮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两人高的木桩,犹如一棵松,静静伫立在庭院中央。

铁球立在铁钉上,暗藏的一面沾染着干涸的血液。

中央正堂的木门开了,高雨陪着高雷站在里面。

父亲,雷叔,高雨,他现在又是一个人都不敢信了。

高雨还真是不负他所望,短短几个月,跟着雷叔是真学了不少。

一路上的哽咽与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

“少庄主。”

是啊,他是少庄主,却一直是庄子里的局外人。

如今站在这里,更像是来屠戮的敌人。

他哪一点像少庄主?

“雷叔,爹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与父亲算不上多亲近,很多事都是雷叔交给他的。

高雷轻叹一声,手中盘玩的核桃交到高雨手中。

他跨越庭院,走到高云升身边:“他也是为了你好,你醉心武道,不喜与人交际,有我们在你也无需为这些事烦忧。”

“什么叫我无需烦忧?你们扛下所有事,身陷险境,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为什么不让我回来,不告诉我你们的谋划,你们的布局?”

高云升向下,直视高雷的眼睛。

他已经长得比雷叔稍高些许,再也不用仰着头听他讲某些道理。

他也许比父亲还要高了,但父亲常年卧病在床,无法比较。

高雷听了他的话却是开怀地笑了:“云升,从前的你不会过问这些。看来这一趟去,真的治好了你的病,高霜是味奇药。”

他抬手,却被高云升偏头躲过了。

“你们一直知道他是高霜?”

“先前也是猜测,后来是庄主查到了些许眉目。”高雷顿乐顿,“我们也是凭你的状态认出他的,你愿意与人交谈,如何与人交谈,哪一项不是我一字一句教的?你与旁人交流总带着我的影子,唯有面对他时不会。这些年你自然地学会了伪装,自己可能发现不了这些细节,但我和庄主都看在眼里。”

高云升握紧了拳,又松开:“好,我知道了。”

原来因为他的病,他把自己隔离,也被他人隔离。

从前的自己是何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在雷叔的话语里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云升!”肩膀一阵痛,是雷叔的手落在他肩上,“庄主他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好好活着,如果能一直不问世事,更好。”

“那你教我的保护亲人,保护山庄,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高云升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变,曾经把他放养一边,又耗心耗神地教育他许久,最终却抛他于局外,什么也不说。

“好好活着,你们想要我怎么活?没有人需要我,我怎么活!”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润了几粒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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