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执着

在那座塔里,他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

他应该回去救父亲救山庄,父亲也应该希望他回去的。

但他制止了他回去,还写信来道他无情,只需懂得“舍得”。

“孩子!”高雷紧紧捏住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身来,“人不是被需要才活的,人是为了自己而活,你该想的是你追求什么,需要什么。庄主的那封信是为了让你不要太挂念过去,如果你能永远保有理性,你会过得很好,很好。”

高雷的手重重蹭过高云升的脸颊,抹除泪痕。

“十年前逼着你学,是因为庄主突然倒了,我们想让你快速成长起来,至少能保护自己,而护着山庄,也是为你立一面盾,有山庄在,你也能安全些,庄主也能安心些。

后来,我们发现庄主还能多活几年,你也就不用成长得那么快。我是最懂庄主的,他只希望你无忧无虑,只为自己想要的争取。

而几月前,我们打算顺应局势假死脱身,借着暗处人的计谋,让整座啸风山庄消失,正好,你也‘死’在湘江。”

“那我呢?你们什么都不说,是要抛弃我?”

“如果是以前的你,我们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看到你送到高雨手中的命令,我们知道不能这么做了。云升,你真的长大了。但你现在不用背负太多,山庄散了,我和庄主打算到北边去,你可以去找高霜,域是座吃人的城,你可以带他走,去找蓝月,她很喜欢你们。”高雷安慰着,拍拍他的后背。

他已经好久,没有与高云升说过这么多话了。

许久,高云升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想要舍弃山庄,隐居避世?”

“要变天了,有人想要掀翻这个江湖,我们这些湖里大鱼怎么可能逃过。”

“是谁?”高云升脑子里闪过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的,都在他心底过了一遍。

谁有这个能耐,把江湖掀个底朝天,让盘踞一方的啸风山庄应局而逃呢?

“朝廷的人。当朝皇帝日日求仙问道,但他老了,寻觅多年的长生不老终究是来不及了,而两个皇子,都不是沉醉于那等虚无事的人,他们要权势,不管未来是谁当权都不会允许江湖人来分一片天下。藏生花一事,是秦王的手笔,我们听话地先走一步才是对的,以免到时想走都走不掉。”

“就这么走了吗?爹他不是最爱管那些江湖事,你不也是,看不得一点不公。”

幼时,高云升最常见的就是父亲和雷叔整日忙忙碌碌,庄子里少有人聚齐的时候,他们总在外面,尤其是父亲,忙着救人济世。

所以在谢星越那件事曝光后,高雨才会说,庄主一定会让他去查清楚。

他也以为,父亲一定会让他去查。

可如今,他们却想丢下一切离开,也叫他远离江湖。

“云升,时局在变,有些事自有该做的人去做。庄主的身体撑不住,他也不愿意你去背负这些,我们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别把责任强加于己身,背不起的!”高雷叹息着,又道,“云升,你是好孩子,聪明善学,雷叔就多说一句,有些事你可以管,但不要事事都管,谢星越的事你可以查,但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离皇权争斗和域远一点,他们是整盘棋的操盘手,不要卷进去。”

“好,好……”高云升点着头,连声应好,“你们要走,为什么不带着我呢?既然外面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到现在,你们还有什么不肯告诉我!”

他侧头,望向后方沉默不语的高雨,他除了最开始叫了一声少庄主,便一直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争执。

此刻,高雨接触到他的视线依然面不改色,手里握着核桃,动也不动。

是啊,他一直是雷叔的人,怎么忘了呢?

“云升。”高雷叫了他一声,又沉默良久,高云升盯着他的眼睛,只看出他在思索。

思索怎么让他离得远远的,无知无觉地,像傻子一样活着吗?

“云升,”高雷终于开口,“你还要治病,去找高霜吧,带他回蓝部。”

高云升牵动嘴角:“找他,我回不了蓝部,你知道为什么我没带他回来吗?”

“为什么?”

“原来您也有不知道的事,但爹应该知道吧,他一直反对我与高霜接触。他是域主宁悠清。”

“怎么可能!宁扬那个老匹夫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那么小就出来做刺杀任务!”

高雷与老域主宁扬有些交情,知道他是个爱子如命的人,他能把宁悠清培养得如此有魄力、有能力,还让高雷惊讶揣摩了好一阵。

“原来,原来如此……”原来是假的,捡的别人家的好孩子。

原来宁悠清的执着来源于此。

“云升,此事不要与旁人说,也不要叫域主知道你发现了他的秘密。”

“你们和他的交易是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高雷不答,只是摇头:“云升,这不是你该参与的,回到从前吧,不管不问,好吗?”

回到从前,不管不问。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管什么都问,是不是就不回得来这一句。

“我去找他。”

“云升!不执着,不强求,如果高霜真是域主,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不要信他,身体好了就回来吧!”

既然你们不愿说,那我也不再苦苦逼问。

高云升转身离开院子。

“云升!”高雷在后方高呼,“庄主和我们永远是爱你的,记得回来!”

他没有追上去,高云升始终是要走的,三年,他要治病,而他们无法把宁悠清绑来,困住。

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

“砰!”硝烟从身后弥漫而来,高云升走了没有看到院子里被火舌吞没的肉粉色藤蔓,一条条从地下破土而出,又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收拾了。”

“是,雷叔。”高雨应着,目送高雷下到地下去。

肉粉色的藤蔓还在蔓延,高雨拿着铲子避开机关,一条一条地铲进火堆里。

这些天日日与这些藤蔓作对,他已经习惯了。

高雷下到密道里,沿着路转了几圈开到高令的卧房。

轮班的两个暗卫守在外面,里面三人正拿着花剪和火把一点点地去除肉粉色藤蔓。

高雷在外面等着,等着这一波血肉花卉停止生长。

里面的高令听见了他的动静,沙哑的声音传出来:“雷,云升呢?”

“走了。庄主,咱们也走吧。”

“好,好……人安排了吗?”

“安排好了,但云升现在身体好些了,他不想被人跟着,就没人能跟得上。”

“尽量吧……”高令声音嘶哑,像被抽尽了精气,拼尽全力一口气也吐不出几个字来,“可以……让陆白去。”

“好,庄主您先休息,我去安排,咱们晚些时候就走。”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看世间一切犹如幻影。

“花都烧干净,带到尸堆去处理了。”高雷最后吩咐了一句,离开了,他要传消息到京城去。

京城,正午灼阳时最为热闹非凡。

秦王府,裴韶承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搭在扶手边,摩擦着手里的珠串,一手搂着猫,安然地抚摸它的毛发。

“喵”猫叫着,蹬直腿要往下跳,被裴韶承按住。

“可惜,前两日进宫,父皇不允许孤把你送到母妃那去。”

什么猫身命短妖气重,在陛下的修道路上是巨大的阻碍。

真是笑话。

一只猫而已,被他们说得这么严重。

但裴韶承也发现,父皇的身体真的大不如前了,可以称得上一夜之间枯骨生华发,形容枯槁了。

“如果能再快一点,让皇弟赶不回来,就更好了。”他狠厉地笑着,碾碎一颗木珠。

正阳当空,宅子里却刻意只让了一点光进去,裴韶承躲在阴影里,道是避暑气。

何舟对王府里的布置十分熟悉,对他常待的位置也很熟悉,拐进来便径直走到他身边,跪下。

“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请降罪。”

“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太子身边有一女子,武功高强,路数怪异,不是简单人物,查不到身份信息。”

“孤记得,孤的表妹不会武?”

猫早翘着尾巴跑了,裴韶承只能继续把玩那串缺了颗珠子的香籽。

“不是宋小姐,宋小姐早已先行回京,如今应是快到了。”

“这么说,你们阻拦不了太子回京,又查不出他身边人的身份?”

“是。”何舟跪得笔直,垂首,眼睛直盯着地面,不敢有分毫偏移。

“下去领三十鞭,再把百会芳找来。”

“是,王爷,属下领命。”何舟迅速起身,一刻也不停地下去领罚了。

虽不是他去阻拦太子归京,但他却是第一个领最重刑罚的人,他受刑之后再施刑给下面办事的人。

秦王府一向如此运作。

裴韶承窝在阴影里看光,思考着为什么他们身边总有厉害的人相互。

父皇有大内高手,皇弟有红颜知己,为何他在江湖里寻觅多年,就是找不到肯为他多用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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