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见罗布泊(极寒之地篇)

“姑娘,从内地来?”这辆巴士还保留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格,黑色粘腻的油污覆盖在了车厢内的每一寸铁皮上,在窗户的凹槽处大面积聚集,除此之外还有烟头、挤成一小团的纸巾。座位窄小,但凡一个成年男性一定难免将臂膀超过天然的“三八线”,如果再遇到没有距离感的人,大张的双腿只能将坐在一旁人的腿驱赶到角落,紧紧贴着被污垢覆盖的车厢之上。

Lina扭头看了眼这位身材瘦削,双眼散发着暮年之气的中年男人,他整个人占据了两个座位的五分之三,可是,两条腿紧紧闭住,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正襟危坐。这个举动让Lina心生怜悯,却也感恩:至少自己的腿不用躲避而紧贴车厢壁。

“是,”Lina简短的回答。

“从哪里来,应该是个大城市吧,长得很俊。”他的眼睛纯洁,却透出了一种难以自处的自卑与局促感。

“也不是什么大城市,就是人多一些、楼房高一些,比不得这里,多美啊!”Lina说罢,笑了笑。

“说笑了,大城市怎么会不好!”男人听到Lina说这里的风景美,那双暮年之气的纯洁之眼,散发出了欣喜和幸福的光芒,抱着自己的双臂也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攥的更紧了。

Lina知道,他期望从自己这里得到更多的认可,可是Lina却一个字也无法再说出来,除了笑着将目光转移到车窗外的黄沙荒漠。如何去说它的善意、它的大气、它的包容、它的温柔、它的纯粹、它的简单、它的一切一切?“我们在儿时,努力打造自身的铠甲,欲在青壮年去战场上厮杀出一条血路,称王成相,却在中年才慢慢明白,原来,这一生不过就在寻找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入土为安,心安理得的与世长辞。”

每一个上车或者下车的人,他们全身上下都带着疲惫和撕裂感,他们的目光总是第一时间锁定Lina,而正是被这一次次的瞩目,坐在Lina身边的男人都倍感自豪。“是什么,让我显得如此的不同?”那些大城市的标称“包容感”,其实是因为人员的聚集,多元化的生活让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对众多的“形态各异”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于是,“大隐于市”成为了众多人的选择,而非一生的修炼和提升。大家画着浓厚或者清淡的妆容、穿着个性且标新立异的服饰走在钢精水泥打造的笼子里,安全的、自豪的、自信的、排他的活着。“为什么,反而是拥有了如此壮美自然风光之地,却要因为所谓的贫穷而活的如此这般卑微?”原本更应该傲然于世的“财富”却成为了那些大城市的人一声似有似无的夸奖:“你们那里美啊,自然风光好啊,水果多新鲜啊!”于是,这些“傲然于世”成为了一种沉重的负担,是不是有人在抱怨过、有人在哭喊过:“让我们富起来吧,让我们被人瞧的起吧”!

“你为什么来新疆?”男人再次发起了提问。

“我也记不得了,我出生在新疆,”Lina回答。

“怪不得,我就看你有点新疆姑娘的长相,眼睫毛长!”男人听到Lina的话非常的兴奋。

“那您呢?”Lina问:“您从哪里来?”男人的口音就是非常地道的南疆口音。

“我姥爷是从湖北来的,下乡支援建设新疆,后来也没走,就留在这里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新疆。”男人回答道:“不过,还是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个啥样子。”

“为什么?”Lina问道。

“好多从口里探亲回来的人说,那里太好了,有些火车从地底下跑,有天上飞的飞机,我和我老伴特别想坐一下飞机。他们还说,那些洋人做的饭,香的不得了。”男人说着,那双眼中闪着压抑不住的落寞夹杂着期待。

“嗯,”Lina报以微笑和肯定,然后又将谈话终结了。

“不过呢,我和我老伴的墓地都已经找好地方了,就在我们家附近,我们在焉耆周围包了几十亩地,种了一辈子的棉花,到了死,也想守着,儿媳儿媳妇给我们上上香、扫扫墓也不用那么折腾,现在这些路修的好,就是路费贵呀,我那个小孙子,还指望着他考学到内地,考到北京去,我们家就又有出息了…”

越来越远了!

越来越远了!

越来越远了!

此生再也找不到了。

Lina再次跪在冷峻公子的前面,正午的阳光太烈了,如果这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Lina就清醒在冷峻公子的身边,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他如此温柔美好的脸庞,但是那微微颤抖的梨涡暴露了冷峻公子在装睡。Lina伸手轻轻的在梨涡上挠痒痒,笑声顿时沸腾,点燃又一个幸福的一天。

“小兔崽子,别光吃米饭,菜和肉也吃一点啊!”Lina着急而又甜蜜的给他们的第一个儿子训诫。

“爸爸,您是兔子吗?”儿子好奇的抱着饭盆看着冷峻公子问,他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沾着白米粒子。

“那你觉得爸爸是什么?”冷峻公子伸手轻轻的把米粒捏了下来,然后自己吃了。

“我喜欢马,马跑的快!”儿子跳着说道。

“你别跳,小心噎着!”Lina着急的说。

“过来儿子,”儿子三步跳到冷峻公子的怀里:“那以后你就是小马驹,好不好?”

“好,”儿子的尖叫声还真是让人受不住。

“小马驹子可喜欢吃菜和肉了,乖马驹,以后多吃点。”冷峻公子说。

“吃就吃,我可是马驹~”儿子兴奋的说道。

阳光实在是太刺眼、太炽烈、烤的大地一片滚烫,Lina心疼,眼瞧着冷峻公子胸口上的鲜血变成了乌黑坚硬的结痂,贴在那张已经干扁的胸口。梨涡也变得如此的惨淡,“不可以,”Lina摇着头,将自己的思绪扯回了现实之中,“我不可以这样对待他,”Lina四处看着,除了荒漠狂沙,一无所有。

“夏丽,”Lina爬到了沙瀑崖边,本想大声吆喝,却只有被泪水哽咽的呜咽之气,“夏丽,再帮我一次。”Lina的手刚接触到冷峻公子的腿,就变得软绵无力、揪心难舍,曾经那么遥远的静观、曾经那么鲜活的存在,如今却在无情的命运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冷峻公子,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我爱你,你是那么坚强和温暖的存在,即便是现在,依然如此!”Lina伏在冷峻公子的腹上,“我们的这一生都在打牌,不断的去增加自己的底牌,曾经的我害怕的太多,而现在,死亡是我们的王炸,对吧!”Lina笑着,心底也油然而生对冷峻公子的敬佩,不是怕死,而是怕舍去了自己“堆积如山”的底牌、不甘而已。

Lina随着冷峻公子一起滚下了沙海,罗布泊啊,罗布泊,只要它愿意,每一阵风过,就是个全新世界,可是这里,却似乎在等着冷峻公子,还如同昨日般未改变一丝一毫。

“夏丽,请原谅我的自私,”Lina看着冷峻公子的身体随着那流沙,慢慢沉入“安眠乡”,流着泪大声说道:“夏丽,这辈子,你陪着冷峻公子长大、陪伴着冷峻公子长眠,我谢谢你!”Lina咬着唇:“下辈子,请允许我陪着冷峻公子。”Lina额间的发随着Lina跪地一起重重的的垂倒,“而我的这一生,该怎么算呢?”

我想断舍离是不容易的,小从身边的物件开始:化妆品、护肤品、衣橱、鞋架、书籍、食品...大到羁绊的情感、打拼生活的城市。很多时候,我们舍不得的,是那些被考虑是否要断舍离的物件的价值,这些价值来自三个方面:社会价值、时间价值、未来增值。社会价值是物件或者人、城市的相对中立的价值,它是可以看到的、或者比较出来的;时间价值,是你为这些东西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成本;未来增值是个人脑补出来的,通过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出来的,这有点类似于股票市场,买的就是你对这个行业的这个公司所生产的产品的未来走势。如果我是Lina,我也许很难做到断舍离,甚至将他留给了夏丽——她是个在精神层面挥之不去甚至永远存在的“第三者”。红玫瑰与白玫瑰被引用的真的已经成为了经典,我在想,如果冷峻公子和夏丽没有死在罗布泊,他们和Lina成功的躲避了深井,到了心心念念的喀纳斯,三个人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作为有强烈精神世界洁癖的我,只好让他们俩结束生命,留下一片最美的星空给予Lina,哪怕这是残忍的!另外,最近的我也在断舍离,只是从护肤品、化妆品和衣品开始,我发现断舍离的力量慢慢滋生起来,它带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精致质感。好吧,就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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