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殊桐自己也记得这件事,后来皇上接到折子,还在朝堂上斥责秦州百姓不知好歹,刁民横行,秦州知府昏聩无能,不堪大任。
调动了五万兵马强行镇压了下去,之后此事才渐渐平息下来,越殊桐所听说的事,也只止步于此。
而吴世员所说真相乃是,秦州城中要讨说法的民众领头人,百人被捉,为了震慑百姓,三天之后全被斩首于城外。
此法效果出奇的好,果然聚集要城中的百姓相继散去。
吴世员被罢了官,沦为普通百姓,他便独自一人骑马去县城乡间走了走。
所见之后树皮皆无,荒凉的土地上何止叫寸草不生,卖儿卖女更是常态,更有甚者出现了人吃人的乱世之景。
明明这些全然可以避免,怎能不叫人心寒。
吴世员当即决定,为死去的百姓,冤死的民众讨回一个公道。
他上京要告御状的事情,很快便被震灾官员知晓了,为了阻止他上京,私下找了杀手绑架他一家妻儿老小。
吴世员一边寻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救助妻儿,一边加快了上京的步伐,他不相信那位震灾的官员还当真能够手眼通天,欺上瞒下至此。
他找上的江湖朋友,就是墨刀门的一位员老,当墨刀门人赶到秦州的时候,吴家上下已经全部遇害,连同他膝下七岁孩童也没有放过。
墨刀门的人便又马不停踢赶往中都城,希望最少可以护吴世员周全。
怎奈,一路寻来,并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直到半年之后,门下一位兄弟无意中得知了吴世员的处境,他被人关了起来,历经了长达半年的折磨,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腿不能走,极尽侮辱。
也是七日之前,墨刀门才将他从虎口之中救了出来。
被关押的日子里,那些人没料到他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他在面前就口不择言。秦州一事中,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当朝的二皇子邵谨修。那震灾官员所做所为,也皆是受他的指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最后,关七道:“现在吴世员出逃的消息估计已经被上边的知晓了,或早或晚都会查出此事乃是墨刀门所为,特地请当家的作主,这事我们是管还是不管?”
越殊桐听完事情完整的真相,气得双手禁不住的颤抖。
只听莫放斩钉截铁地道:“管,这事我们墨刀门管定了。”
强自镇定片刻,越殊桐道:“莫大哥,此事还需慢慢计较,事关二皇子邵谨修,他的生母乃是当朝皇后,朝野上下支持他为下任君主的也占比很高。”
“还是七叔想得周全,让越主顾一同过来了,依越主顾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
思虑了片刻,越殊桐道:“朝野上下,我最信任的就是汪伦白汪老太傅,他也是少数三皇子邵谨孙的支持之一。就怕……他年事已高,无心再管此事。”
莫放道:“总要试一试,你已辞官,也不能直接出面上表圣听。”
越殊桐点点头:“我要纸笔,先将真相写一副状子,递到汪老太傅那里,听听他的意见。”
笔纸上来,越殊桐花了两个时辰将刚刚听到的真相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张白纸,还未能将自己满腔的愤慨给写出来。
事不宜迟,写好了状子,越殊桐在莫放的陪同之下,登上了汪府的大门。
汪子昂刚好回府,秉退了下人,他与汪老太傅一起将状子前前后后看了着字着句整整看了三遍。
“混蛋。”汪子昂少见的失了态,更少见骂了人。
汪老太傅毕竟是历经两位君主的朝堂老人,虽也气得浑身战栗,依然能保持一份清醒的思维。
“莫急莫急,此事体大,事关皇后及一堆位高权重的臣子,老朽自然可以亲自入宫呈上状子,但只凭一口不能言的废人,也不足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莫放单膝跪地:“汪老太傅仁心,墨刀门上下愿任凭差遣。”
汪子昂惊讶地望过去。
墨刀门?莫放?
难怪了。
汪老太傅微眯起眼睛,盯了莫放好一会儿,才道:“墨刀门向来不与朝庭冲突,这次莫当家的明知不能为而为之,真真是江湖豪杰。”
莫放道:“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请汪老太傅吩咐就是。”
汪老太傅捋着胡子,沉默了半晌:“我老了,此事太大,实在有心无力了。若我所料不错,此事真相一但大白,二皇子将永失大统之位。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人帮忙,我相信他在兄弟之情,还有国家大义方面不会让我失望。”
汪子昂试探着问:“爷爷……说得可以三皇子殿下?”
“正是,二皇子三皇子皆是我看着长大,同在宫中成长,也是一母抚养,秉性却相差极大。我相信三皇子不会袖手旁观,也只有他才还秦州冤死的数万百姓一个公道了。”
听到这里,越殊桐垂下眼眸,邵谨丞真的值得信任吗?汪老太傅何以如此笃定邵谨丞不会选择帮自己的兄弟。
如同上一世一样,选择抛弃他口口声声所说的心爱之人,将他们一家送上断头台。
“此事,我认为交给三皇子殿下,万万不可。”斟酌了须臾,越殊桐还是说了出来。
不出所料,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皆是一脸的狐疑。
“上次他还帮了你,你怎么会不相信他,我的想法与爷爷相同,恐怕也只有三皇子殿下能还此事一个真相了。”汪子昂不解。
越殊桐应该怎么解释上一世的事情,让她现在提起来依然心边生寒。
重生,重活一世,听起来就是荒诞无比,怎么能让人信服。
可如今这些不光牵扯到了越家,还有汪氏一族,也有墨刀门上下,几千人的性命。
“请问汪老太傅何以会认为邵谨丞不会选择相信与他一同长大的亲哥哥,而选择帮我们?”
汪老太傅回道,字字句句斩钉截铁:“因为人性,我曾为帝师,也亲手教过这两位皇子的,俗话有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皇子邵谨丞绝对会将大义放在第一的君子,也不会为了维护亲兄弟,而罔顾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越殊桐沉默了,也许汪老太傅说得不错,他将大义放在了第一位,所以上一世选择了出卖自己,那还真是无可厚非,毕竟是自己先做错在先。
顿了片刻,汪老太傅接着道:“我为何会如此笃定相信三皇子殿下的人品,还是因他小时的一件事。我记得那大概是他九岁时,与二皇子一同在宫中的书院读书,皇后花了三个时辰亲手为他们熬了些补汤,着一名宫人送到书院里来。那名只有十二岁的小太监却一个不慎将补汤全洒在了书院门口。”
皇后三个时辰的心血,毁在一个小太监的手上,这名小太监最少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是逃不掉了。入了宫的小太监大多瘦弱,挨了板子未能好好将养着,而后引发寒病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
当发现小太监弄洒了补汤时,邵谨修一脸的趾高气昂:“你死定了,这可是我母后亲自熬的汤。”
小太监战战兢兢,脸色惨白。
反观邵谨丞上前扶起了小太监,叮嘱他:“你莫要慌张,这汤不是你洒的,是我跑出来撞到你才弄洒的。”
“谨丞,你干嘛帮他,毛手毛脚地糟蹋了母后的心血。”
邵谨丞十分严肃地说:“二哥,他就算挨了板子丢了性命,我们左右也喝不上这汤了,做什么还要害他受皮肉苦。”
“他不就是一个奴才吗?”
“奴才也是条命,挨打了也会疼,咱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二哥,一会儿可不要在母后面前说错了话。”
当时也只有十岁的邵谨修却是一脸的不屑与疑惑,还有一丝愤愤不平,可不知为何最后也听了邵谨丞的话。
站在书院长廊下的汪老太傅将这副场景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格外注意这兄弟二人,细细考量过后,才发觉这亲兄弟俩真是相差极大的。
正因为知晓他们二人的秉性,汪老太傅才会毫不顾及地站队三皇子邵谨丞。
听汪老太傅说完,越殊桐无话可说,若不是因为重活一世,她无疑也是邵谨丞的支持者之一,可上一世的经历终究让她无法释怀接受邵谨丞是一个好人的设想。
“锦程啊!”汪老太傅又道,“我愿用这一辈清誉做担保,你还不肯信我了不成?”
他话已至此,越殊桐不好再说什么了,汪老太傅当即备了车马,与汪子昂一同入宫去求见邵谨丞了。
走出汪府,越殊桐即矛盾又忐忑,只希望汪老太傅真的没有看错人。
莫放望着惆怅的越殊桐,道:“即决定相信,就不要过分纠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面不是还是皇上吗?他总不会放任这种事情的。”
越殊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哦,对了,七叔跟我说了,那位怪医寻到了。”
越殊桐一喜:“当真,那能否请他来中都为我哥哥治病。”
“恐怕不行了,他年岁大了,不能长途奔波。他所居住的地方离中都有六百里呢!”
越殊桐稍做思索:“对,不能让他来,就是我父母带着哥哥去的好,近些日子中都城不太安定,让他们远离是非才好。那就烦请墨刀门的兄弟为我父母哥哥带个路,价格随墨刀门开就是。”
莫放嘴角扯出一个轻笑:“现在你还和我谈钱?”
越殊桐一怔,难道越家与墨刀门从来不是只谈钱的吗?
“等哥哥一走,莫大哥尽管回墨刀门主持大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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