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父

她已经很努力在向前走了,那人哪怕不愿意,站在原地就好啊,往后退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走了两步,人家一退便是五步,轻飘飘挪几下便让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偏她还没有办法,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门心思地往南墙撞。

可判死刑也总要给个理由吧,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把人打进大牢里?

沈昭宁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整颗心都在打着寒颤。她甚至连取暖的法子都不知道,只能抱紧自己,脸埋在臂弯里,悄自红了眼眶。

讨厌鬼。

“姑娘……”兰心看着心疼,想劝劝沈昭宁,一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默默向她身旁挪了挪,轻轻揽住她的肩,“不管怎么样,奴婢永远跟着您。”

沈昭宁心头微暖,仰头擦了擦眼泪,笑着在兰心脸上揉了一把,“我们家兰心真好。”

“我家姑娘也好。”兰心扑进沈昭宁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两人正主仆情深,马车却猛地一个急刹,幸得沈昭宁眼疾手快撑住车壁才不至于摔到马车外面。

“怎么回事?”她捡起甩落的簪子插回发间,朝车外问道。

“坊主,有个乞丐拦车。”

沈昭宁从门帘里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地上果然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瞧起来有些年纪了,头发胡须上满是干涸的泥垢,披散着缠成一缕一缕的结。

见他趴在地上迟迟不动弹,沈昭宁不免疑惑,忙问车夫:“撞到人了吗?”

若是伤了人,可就不好办了。

“绝对没有,坊主,”车夫矢口否认,拍着胸脯保证,“老头子赶了几十年的车,这点技术还是有的。他从路边跑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把马勒住了。”

若没撞到,那八成就是要讹钱,沈昭宁懒得纠缠,拽下腰间的钱袋子递给车夫,“打发他走吧。”

车夫跳下车,拍拍那乞丐的肩膀,扯着嗓子粗声粗气道:“喂,快起来,给你钱,拿了赶紧走,别在这儿躺着。”

那乞丐一听有钱,果然颤巍巍地伸出手,抓起钱袋子塞进怀里,扭头就跑,半点不见羸弱的样子。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沈昭宁没由来地心慌,掀起窗帘一角向外张望,便看到方才那个乞丐坐在路边,一双浑浊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咧着满口的黄牙冲她笑,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他嘴唇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沈昭宁只觉寒毛倒竖,来不及多想,便慌忙放下窗帘,靠着马车壁大喘气。

一个乞丐怎么会有可怕的眼神?像是儿时深夜里看到的黑漆漆的山沟。

“姑娘,怎么了?”兰心敏锐地察觉到沈昭宁的反常,忙低声询问。

“没什么,”沈昭宁按着心口摇了摇头,“许是最近太累了,你回去跟姑娘们说琉音坊停业三日,让大家都歇一歇。”

她心里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是非发生,还是避避风头为妙。

“奴婢知道了。”兰心虽不解,但还是依言应下。

回乐坊后,沈昭宁草草收拾了一番便睡下,结果又被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扰得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第二日,紫苏一进屋便见沈昭宁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幽怨地坐在床上打哈欠。

“姑娘,您晚上做贼去啦?”

“没做贼,做梦了。”沈昭宁无精打采地应着,一张嘴又是一个大大哈欠,说她是被山精野怪吸干了精气的书生也不为过。

“您先洗把脸,待会儿奴婢去给您泡壶茶醒醒神儿。”

沈昭宁懒洋洋地点点头,接过兰心递来的湿帕子,洗过漱,用过茶,才终于打起些精神。

没胃口用早膳,她便搬了账本来看。这些年来,她在暗地里积攒了不好产业,如今到了季末,各处的账目都要结算,少不得要一番折腾。

魏时曦那边还没有着落,手头上又是一堆琐事,沈昭宁只觉焦头烂额,右眼皮突突直跳,惯用的熏香在此时也有些令人作呕。

她掐了掐眉心,抬手将剩下的半杯凉茶泼进香炉。

未燃尽的香料在香炉里哧哧响了几声,顺着炉顶的莲瓣纹苟延残喘地吐出几缕呛人的烟。

沈昭宁捂着嘴轻咳,再没了看账本的心情,起身坐在窗边发呆。

日光黯淡,天幕像是笼着一层厚重的灰,压得人喘不上气。

她今日还一直心神不宁的,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着,兰心便急急忙忙跑进了屋。

“姑娘,不好了,外面来了个人,一直嚷嚷,说是……说是……”兰心抿抿唇,欲言又止。

沈昭宁拧眉,“说是什么?”

“说……是您爹……”兰心吞吞吐吐,像是咽了只苍蝇,小心翼翼地瞄沈昭宁的脸色。

不出所料,沈昭宁果然神色骤冷,抬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我爹?我有哪门子的爹!”

她八岁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一路漂泊,改名换姓,如今连自己家住何处都记不清,还有哪门子的爹!

兰心见状,当即有了决断,转身向外走去,“那人瞧着邋里邋遢的,还满身酒气,定是喝昏头了,奴婢这就让人赶他走。”

不成想,沈昭宁却因她的话狠狠打了个寒颤。

醉汉……

她一生最痛恨的唯有一个醉汉,便是那个暴虐无能,将她卖给人牙子的男人。

她都忘了,她竟还真有一个生父。

当年吸她的血,如今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他还要追来。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沈昭宁脑袋发昏,撑着桌子堪堪支住身体,苍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着抖。

兰心看出了她的不适,忙扶着她坐下,“姑娘,您还好吗?”

沈昭宁不语,枕骨抵在椅背上,手掌挡着眼,神色难辨。良久,她忽地笑了,笑得格外苍凉,纤细的脖颈随笑声颤着,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却没想到,她始终都在樊笼里,不过是做了一场美梦。

兰心从未见过她家从容自若的姑娘露出过这种反应,顿时心疼地红了眼眶,气冲冲地便要向外跑,“奴婢去把他打一顿。”

“回来,”沈昭宁叫住她,手握成拳敲着额头,语气疲惫,“让我想想……”

那人就是一个混蛋,市井里的泼皮无赖都比他强上百倍千倍,她不用听都能猜到他那张狗嘴里会喷出什么污言秽语。

而琉音坊地处闹市,附近的百姓怕是早已被惊动。

人言可畏。

她若置之不理,不出半日便会被流言吃得体无完肤;可若出面应付,只会被屎盆子扣得更惨。

不论进还是退,这都是一盘死局。

沈昭宁咬牙,胸口急促起伏着,喉咙□□涩的冷气磨得生疼,口腔里都弥漫起淡淡的铁锈味。

她真想杀了他,把匕首捅进他的心脏,剁了他的手,砍了他的脚,再挖出他那两只恶心的眼睛,倒进磨盘里,碾成烂泥。

可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兰心站得腰都有些酸,才听到沈昭宁哑着嗓子开口:“谁都别管他,让他闹。”

琉音坊外,沈四大摇大摆箕坐在路中央,俨然一副无赖作派,等不到人来,反而叫嚷得更加厉害。

“沈招娣,不孝子,还不快出来给你亲爹磕头——”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大伙儿都来看!”

围观的百姓已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圈,或对着乐坊和沈四指指点点,或低着头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这琉音坊的坊主还能真不养自己亲爹?”

“谁知道呢,人家也不叫招娣……说不定改过名儿……”

“……里头到现在也没人出来,谁敢说不是故意躲着……”

“再看看吧……”

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着,说出来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沈四喊了小半天,早已口干舌燥,心里也渐渐发起了毛。不会来错地方了吧?又或者他认错了人?

可一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他顿时又有了底气。

他本来在家里喝酒,突然就闯进来一帮带家伙的人问他是不是有个闺女。

闺女?他当即便猜是沈招娣那个赔钱玩意儿在外面惹了仇家,咬死不肯认。

结果那帮人把他拎起来就是一顿毒打,他只能老老实实招了。

可那帮人又说她闺女在京城里发了大财,享着富贵。

什么!过好日子敢不叫他!

他当天便拾掇行李往京城赶,昨个刚到,正好看到沈招娣的车。

小贱蹄子,果然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以为一包银子就能把他打发了吗?

想都别想!

他置办了身好行头,打了二两酒,又去赌坊里摸了两把,美滋滋地在大客栈里睡得神清气爽。

银子不经花,没事儿,沈招娣有。

他可是她老子!

他一大早就起来,往贵人指的地方去。哎呀呀,京城可真是大。他问了三个人,走了五条街才找着。

什么!居然敢不出来迎他!看他不闹个天翻地覆。

里面不吱声,他就耗着。管它对不对,能讹一笔是一笔。

如是想着,他更是拍着地板,扯起嗓子高喊:“快来看看啊,杀亲爹啦——没法活啦——”

那架势比死了亲爹还凄惨,围观的一些体面人纷纷捂眼表示没脸看。

可沈四却是个没脸没皮的,人群的反应越大,他喊得越响。

“老天爷呀——”

接下来的这几章会有一点点不太好看,后面就好啦,感谢大人们体谅?(?^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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