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了，喊什么喊！”

沈四的被吓得一噎，抬眼便见原本紧闭的大门已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瞪着眼睛骂他：“叫那么惨，你亲爹死啦！”

沈四斜着眼将她打量了一遍，没看出有什么稀奇，双腿一盘，抻着脖子便是趾高气昂地使唤：“小丫头片子，喊你主子出来。”

当啷！

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砸到几步远的地方，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四眼都看直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荷包搂进怀里，悄悄扯开一个小口往里一瞄。

那满袋子的白花花啊，他恨不得抱着亲两口。

看到他那见钱眼开的模样，小姑娘狠狠翻了个白眼。当年她爹也是这般，若不是坊主，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

坊主可说了，只要把交代的事办了，其余的她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她练琴可练得心烦着呢，正好拿他撒气。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搓搓手心，指着沈四的鼻子便是一顿臭骂：“杀千刀的黑心肝玩意儿，讹钱讹到琉音坊来了，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屁股底下插俩棍，专挑好人家的马车折。我们坊主心善，昨个不同你计较，还好心好意赠你银两。你倒是讨债鬼转世，敢追到人家家门口！”

“儿子不给你喝泔水，让你跑到别人家吵着喝吗？丢死人了——还不赶紧回去看看，你爹娘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我要是你，就出门找个臭水沟栽进去淹死，省的在这儿损阴德，生出孩子没□□儿！我告诉你，少装，你奶奶不吃这一套，再敢来一次，我就拿砍柴刀把你那两根烧火棍剁了！”

“滚！有多远滚多远！”

小姑娘模样长得娇憨可爱，骂起人来却是字字犀利，围观的众人顿时哄笑作一团，看沈四的眼神也轻蔑起来。

他们本就是看个热闹，那边有理就信那边呗。

沈四骤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脑袋还懵着，一转眼就见围观的人散了许多，留下来的更是像看猴儿一样盯着他。

“他奶，奶的，”他登时怒火中烧，咬着牙咒了一句，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扯着嗓子嚎得声音更大，“杀人啦——不认亲爹喽——嗬呃！”

刚喊了没两声，嘴里便飞进来一团东西，直挺挺地砸到嗓子眼里。

“嗬——嗬——”

他使劲扣着嘴才将堵着的东西拽出来，便见那是一块**的抹布，上面还带着半干的泥块，他一抖便水灵灵地又落进嗓子里。

喉咙咕噜一转，那泥块便进了肚。

“呕——”

沈四捏着脖子就是一阵呕，昨个晚上吃的大鱼大肉都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堆在地上腥臭的一滩。

“咦——”

围观的人顿时嫌恶地捂住鼻子，推着搡着退远了些。

沈四已然暴怒，昏黄的眼球顿时血丝遍布，瞧起来比地府的恶鬼还可怖几分。他顾不得恶心，袖子把嘴一抹，从地上爬起就往前冲。

“混账玩意儿，老子打死你！”

门外的守卫早走准备，棍子一叉六轻而易举地把他拦住。

小姑娘抄起手边的扫帚狠狠一甩，扇得他半边脸都歪了过去，唾沫星子飞溅。

“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还想教训你奶奶，做梦去吧！”她说着，又是高举起扫帚，“你再敢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哎哎——哎呦！”

沈四忙抱着脑袋往后躲，脚底一滑便结结实实摔了个仰倒，钱袋子从怀里掉出去，咕噜噜滚到一边。

小姑娘瞄着他的动静，作势要捡，“路边的野狗都比你有良心，有钱不如喂狗。”

到手的钱要飞了，这还了得！

沈四两眼一睁，连滚带爬抢过钱袋子，撒腿就跑。

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待他明日再战。

“你们给我等着！”他又气不过，跑到岔路口大言不惭地叫嚣，言罢，一溜烟儿消失在拐角。

“哼，没用的东西，”小姑娘冷哼一声，扔了扫帚，冲着门前的一滩秽物嫌弃地抬了抬手，“快打扫干净，别污了坊主的眼。”

吩咐完，她哼着小曲儿进了门，欢欢喜喜地去领赏。

屋内，沈昭宁正倚着美人榻假寐。兰心小跑着进来，兰佩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再说，姑娘刚睡下。”

“现在说吧，”沈昭宁撑着榻坐起来，耷拉着眼皮精神不佳，“我睡不着。”

“姑娘，巧云都处理好了。那小丫头年纪不大，骂人的花样却是多，没一会儿就把人骂走了。”兰心如实禀报，本想着能让沈昭宁心情舒畅些，却见她眉头皱得更深。

“他还会来的。”

她了解沈四，要钱不要命的贪鬼，几两银子根本喂不饱他。不出意外，他明日还会再来，会一直与她耗着，耗到她认输。

“奴婢去做了他。”兰佩冷着脸开口。

沈昭宁淡淡摇了摇头，“不妥，他若是死了，明日满京城都会知道是我做的。”

“那就由着他欺负咱不成？”兰心气得眼眶发红，顾念着沈昭宁的心情才没有发作。

“别急，”焦躁过后，沈昭宁反而异常平静，“他若再来，就还是同今日一样，先晾着他。”

“兰佩你去跟着沈四，看看他在何处落脚，带了何人来，还有——”她一顿，眸子里的光寸寸冷了下来，“查查是何人带他来的。”

她自认将过往抹得够干净，沈四那个蠢货绝不可能凭自己的本事找来，背后必有人相助。誉王都没能查到她的身世，那人却能找到沈四，这是何等的本事，保不齐已经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他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昭宁毫无头绪，只觉得后背发凉，仿佛自己头顶上悬着一柄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要了她的命。

思及此处，她舌尖磨了磨虎牙尖尖，眼底涌出汹涌的杀意。这种命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真是令人不痛快。

兰佩得了命令，当即去办。

而兰心则指了指自己，跃跃欲试，“姑娘，我做什么？”

哦，把这个小笨丫头给忘了。

沈昭宁撑着头想了想，笑道：“你还是和今天一样，盯着外面的动静，时时向我禀报。”

“好嘞。”兰心不疑有他，欣然应下。

翌日晌午，沈四果然又来了，依旧和上次一样，大爷似的双腿一盘就开始嚎，练说辞都懒得换一换。

围观的百姓不少，但已远不如昨日。

同样的戏看一遍就够了，多了是会腻的。

这次，沈四守了一个下午，临近黄昏才有人搭理他，也不过是从门缝伸出胳膊甩出一个袋子钱便没了后文。

还真不赖！每日只需在街上喊两声便能有钱拿，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活计吗！

沈四美滋滋地拿了钱，悠哉悠哉地去吃喝玩乐。反正他也没多想找闺女，女娃子有个屁用嘛。

如此的戏码反复上演了好几日，几条街的百姓都烦了，围观的越来越少。

沈四拿到的钱也一日不如一日，开始他还闹过，可没人理他。他只得作罢，想着能拿一分是一分。

这次，他等到黄昏也没见里面的人甩出来一分钱。

这怎么成？昨个的赌债还没还，就指望着今天这一比呢。他心头火起，一如往常一般潵泼打滚。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后院尽数知晓。

“沈四这几日都住在宣明客栈，惯去的地方除了酒馆便是赌坊。与他一起的还有一妇人一少年，多数时间闭门不出，只在饭点会出门买饭，但——”兰佩话锋一转，神色有些惭愧，“奴婢尚未见到沈四与什么人走得近，没能查出更多来。”

“不碍事，”沈昭宁捏捏她的脸颊，语气轻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辛劳多日，回去好好休息。”

兰佩蹭蹭她的手心，笑着点点头。

沈昭宁被她蹭得有些奇怪，不自在地缩回手，看向兰心，“外面怎么样？”

“没拿到银子，他正闹着呢。”兰心语气忿忿。

“不气，”沈昭宁习惯性地想捏她的脸，又想起刚才的一幕，尴尬地搓了搓指尖，收回手背在身后，“照我吩咐的做。”

“奴婢明白。”

外面，沈四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累得坐在地上大喘气，却贪心作祟，还是死守着不肯走。

终于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由内向外被推开，一个面生的丫头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走出来。

沈四懒得喊了，干脆胳膊一伸，焦黄的指头懒散地勾了勾，示意她把钱扔过来。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嗤笑，兰心垂眼睨着他，仿佛他是什么跳梁小丑。

“这么多天，真把自己当爷啦？贪心也得有个头，上下嘴皮子一碰谁不会，你说是我家坊主的亲爹便真是了？那我还是你亲娘呢，怎么不见你来磕头？”

“凡事讲证据！不过看你可怜才施舍你几两银钱，还敢讹上了。你再敢来，就报官抓你！”

“有证据！谁说我没证据了！”

沈四一吹胡子一瞪眼，手伸进怀里就是掏，掏了半天也没亮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章依旧很无聊，想看感情戏的大人们可以跳过最近几章，第15章就是感情了。没想到这部分居然写了这么多[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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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