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的刺骨寒意似乎还盘踞在四肢百骸,谢朝回到大理寺,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迅速处理了最紧要的环节:将寒山俘虏、管事以及所有关键物证秘密移交给绝对可靠的方铮,严令其押入诏狱最深层的死牢,由心腹日夜看守,任何人不得探视!
做完这些,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人,您肩膀的伤……”一直跟在身边打下手的段也看着他肩头棉袍洇开的暗红,忍不住提醒。
“皮肉伤,无碍。”谢朝摆摆手,眼神锐利,“去繁,你立刻去秘书省,找到魏以安,就说寒山的土特产已入库,请魏兄品鉴新茶。”
这是他和魏央约定的暗号,表示寒山证据已安全入库。
段也领命,麻溜儿地跑了。
谢朝自己则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避开耳目,悄然来到了同样门庭冷落的五皇子府。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脸上带疤、眼神锐利的护卫,见到谢朝,无声地点点头,将他引入府内一处偏僻的书房。
书房里烧着暖炉,李沉渊正临窗而立,看着外面飘落的细雪。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清瘦的脸上带着关切和凝重:“自然,你回来了。寒山……可还顺利?伤要不要紧?”他目光落在谢朝肩头。
“小伤,不碍事。”谢朝言简意赅,将寒山的发现和收获快速说了一遍,最后道,“证据链已初步完整,源头、运输、内鬼、囤货点都已锁定。
户部度支司主事吴有德,就是关键内鬼!”
李沉渊眼神一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吴有德……此人我略有耳闻,是户部侍郎钱益的门生,平日并不起眼。果然藏得深。”
他看向谢朝,“你打算如何?”
“当务之急,控制吴有德,撬开他的嘴!然后整合所有证据,面圣陈情!”谢朝语气斩钉截铁,“但此事需绝对机密,打草惊蛇恐生变数。殿下,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召集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梳理案情,统一口径。”
李沉渊沉吟片刻,果断道:“就在此处。我这府邸,他们的人渗透不进来。娇娇那边……”
他话未说完,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李琼玖像只灵巧的猫儿溜了进来,身后跟着闻人听。
“沉渊哥哥!自然哥哥!”李琼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我就猜到你们要说正事!放心,我是借口来讨教沉渊哥哥新得的一幅寒梅图,才溜过来的,没人起疑!”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闻人听无声地对谢朝和李沉渊行了一礼,目光沉静。
“好。”谢朝点头,“那便在此处。我已让去繁通知以安了。”
没过多久,书房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疤脸护卫开门,魏央带着一脸紧张的沈十遇闪身而入。
魏央依旧穿着他那身松垮的青袍,手里却拎着个不小的食盒,看到满屋子的人,挑了挑眉:“哟,人挺齐。寒山土腥味儿没品上,新茶倒是赶上了?”
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一股浓郁的甜香飘了出来。
沈十遇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有些局促地向众人行礼:“五殿下,大公主,闻人女官,谢…谢少卿。”
“人都齐了,说正事。”谢朝示意众人围坐。书房不大,气氛却瞬间严肃起来。
谢朝再次将寒山的情况做了最精炼的概述,缴获的关键证据指向户部吴有德。
“……矿场管事账本、指令条、仓库查获的矿石和半成品雁门沙,铁证如山!源头在寒山,运输渠道是利用军械转运的掩护,内鬼在户部,就是吴有德!”
魏央懒洋洋地打开食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蜜汁肉脯和撒着芝麻的松仁糖,他拈了块肉脯丢进嘴里,含糊道:“补充两点。一,方铮带人抄仓库,人赃并获,清单在此。”
他拍出一张盖着大理寺缉凶司印鉴的清单,“二,寒山抓的那个管事,在诏狱里又吐了点东西,提到每次交接令牌,虽然看不清脸,但领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沉水香’味儿。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小吏用得起的。”
“沉水香?”李沉渊眉头微蹙,“此香金贵,多为宫廷御用或顶级勋贵之家。”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李琼玖兴奋地握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沈十遇身上。沈十遇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翻开账册,指着那些标记,条理清晰地汇报:“户部北境军械转运账目异常,为吴有德经手。利用虚报损耗、夹带废弃矿渣等方式,大量秘密运输特殊寒铁矿!同时,虚高采购特殊药材款项,疑似用于炼制毒药!所有异常账目,均有其潦草签名‘吴’字为证!这是整理好的问题账目摘要和关键页副本。”
他将一份誊抄清晰的摘要和几页关键账册副本推到桌子中央。
“干得漂亮,十遇!”谢朝赞许道。沈十遇脸一红,低下头。
“人证,物证,运输链条,吴有德,甚至还有沉水香!”谢朝目光如炬,扫过众人,“证据完整,环环相扣!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拿下吴有德,撬开他的嘴,问出幕后主使和沉水香的主人!”
“控制吴有德,我来安排。”魏央咽下肉脯,语气平淡却透着冷意,“他今日散值后,会意外接到一份需要他紧急处理的机密公文,地点就在离大理寺诏狱不远的一个僻静茶楼雅间。方铮会在那里恭候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好!”谢朝拍板,“娇娇,闻人女官,面圣陈情之时,陛下若有疑虑或需深宫旧事佐证,还需二位殿下仗义执言!”
“放心!包在本公主身上!”李琼玖拍着胸脯。
“分内之事。”闻人听微微颔首。
李沉渊看着桌面上堆积的铁证,眼神复杂,有沉重,也有一丝压抑多年的激荡。
他看向谢朝:“自然,一切小心。吴有德落网后,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面圣之前,我们还需最后推演一次,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谢朝重重点头。
事情议定,书房里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李琼玖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魏央带的松仁糖:“唔!好吃!魏以安,你这点心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啊?”
魏央瞥了她一眼:“公主殿下想吃,随时可以去秘书省兰台阁查阅档案,管够。”
他把食盒往谢朝那边推了推,“喏,剩下的,堵你的嘴。省得面圣的时候,话说得跟你的画一样丑。”
谢朝看着那盒甜得发腻的点心,又看看桌面上冰冷的矿石和沉重的账册,心中五味杂陈。
他拿起一块蜜汁肉脯,狠狠咬了一口,咸甜交织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真香。”他含糊地说了一句。
“废话,肉放多了。”魏央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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