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影泣血,花灯碎梦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晕开一抹浅淡的橘红,像上好的朱砂被清水晕染开,带着几分朦胧的暖意。露水滴缀在院角的芭蕉叶上,晶莹剔透,风一吹便簌簌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身着一身月白色劲装,立于院中开阔处,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鞘上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一夜清寒,空气里还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吸入肺腑间,让人头脑清明。他深吸一口气,手腕轻旋,长剑 “噌” 地一声出鞘,寒光乍现,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剑穗上的墨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翻飞,如蝶翼轻舞。他的剑法舒展流畅,一招一式都透着沉稳内敛,剑光流转间,卷起地上的落叶,叶片在他周身盘旋飞舞,又随着剑势收放缓缓飘落。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却似浑然不觉,目光专注地落在剑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手中的剑。这套剑法是师父亲授,名为《青云诀》,每一招都蕴含着天地灵气的运转之道,他练了十余年,早已烂熟于心,可今日练来,却总觉得心口某处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练到收势,他缓缓停下动作,长剑拄地,指尖微微泛白。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带着些许急促,晨间的凉风拂过,让他打了个轻颤。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门外的巷口,却见一道玄色身影立在那里,不知已站了多久。

那人身形挺拔,一袭玄色锦袍,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曼陀罗花纹,在晨光中流转着隐秘的光泽。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眉峰斜飞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此刻正牢牢地锁在他身上,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 有眷恋,有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魔尊。

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戒备地看着对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样的清晨再次现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语气中满是疏离。

沈君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迈步向他走来。玄色的衣袍在地面上拖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弦上。他身上的气息依旧霸道,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戾气,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沈君淮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磁性:“夏寻思,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咱们在长安灯会的事情?”

“长安灯会?” 他皱起眉头,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个名字很熟悉,他确实去过长安,也逛过灯会,可关于 “咱们”,关于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逛灯会的记忆,却半点也无。他仔细回想,记忆中的长安灯会是喧嚣而热闹的,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可那些画面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或是与师父同行,从未有过沈君淮的身影。

“有这事吗?” 他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疑惑,甚至带着几分茫然,“我…… 我根本想不起你。”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刺痛了魔尊。魔尊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你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语气急促起来,“夏寻思,你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上元节,长安街上张灯结彩,我们一起猜灯谜,一起吃糖葫芦,你还因为追一只兔子灯,差点掉进护城河里,是我拉住了你……”

魔尊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他听着这些话,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那些所谓的过往,对他而言陌生得就像别人的故事。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你认错人了。我从未与你一同去过长安灯会,更不记得你说的这些事情。

长剑再次被他握紧,剑尖微微抬起,指向魔尊:“请你自重。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无什么过往。如果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魔尊看着他眼中的戒备与疏离,心中的痛楚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他不信,他怎么会忘了?那些记忆明明那么深刻,那么美好,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猛地想起什么,眼神一凝,不顾他的抗拒,快步上前,伸出手按住了他的额头。

一股温热的力量从魔尊的掌心传入,顺着他的额头蔓延至全身。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想要挣脱,却被魔尊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魔尊的眼神专注而凝重,眉心紧蹙,周身的气息变得越发深沉。

他在探查他的记忆。

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法术,强行侵入他人的识海,窥探过往的记忆碎片。他心中又惊又怒,想要运功抵抗,却发现魔尊的力量如同铜墙铁壁,将他牢牢包裹,让他无从反抗。

沈君淮的神识在他的识海中穿梭,仔细搜寻着与长安灯会相关的记忆。然而,本该存在那些记忆的地方,却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用利器生生挖去了一般,只留下几道模糊的痕迹,证明那些记忆曾经存在过。

“记忆被清空了……” 魔尊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谁?是谁对你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收回手,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愤怒,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他捂着额头,脸色苍白,刚才的神识入侵让他头晕目眩,胸口一阵翻涌。“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强撑着身体,怒视着魔尊。

沈君淮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中的怒火渐渐被心疼取代。他知道,夏寻思不是故意要忘记的,他是被人清除了记忆。而能做到这一点,并且让夏寻思毫无察觉的,除了那个人,不会有别人。

“夏寻思,” 魔尊的声音放柔,带着无尽的酸楚,“你不是忘了,是有人让你忘了。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师父,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好到不惜抹去你的记忆?”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 魔尊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心中一痛,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缓缓抬起手,扶住他的肩膀,然后微微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股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龙涎香,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印记重合。魔尊的额头滚烫,贴着他的额头,传递过来的不仅是温度,还有一股庞大而温柔的力量,缓缓涌入他的识海。

这一次,没有刺痛,只有一种温暖的包裹感。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又像是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舒适而安心。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不再抗拒。

脑海中,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出现了一道道光影。那些光影越来越清晰,最终汇聚成一幅幅完整的画面,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那是两年前的上元节,长安城里灯火通明,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兔子灯、龙灯、荷花灯,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空气中弥漫着糖葫芦的甜香、桂花糕的软糯,还有淡淡的酒香,热闹非凡。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跟在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身后,蹦蹦跳跳,满脸兴奋。那个少年,穿着玄色的劲装,面容俊朗,眼神温柔,正回头对着他笑,笑容里满是宠溺。“夏寻思,慢点跑,小心摔倒。”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眼前的魔尊渐渐重合。

“师兄,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可爱!” 他指着不远处一盏兔子灯,拉着少年的手,快步跑了过去。少年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紧紧地跟着他,生怕他跑丢。

他们一起猜灯谜,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猜出来,少年在一旁悄悄提示,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服气地捶了少年一下,少年却笑着握住他的手,将一串刚买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吃吧,甜的,能让你变聪明。”

他咬了一口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少年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后来,他看到一只格外精致的兔子灯,追着兔子灯跑了很远,不知不觉跑到了护城河边。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河里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掉进冰冷的河水中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拉住了他,将他拽回了岸边。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少年焦急的脸庞,眼眶瞬间红了。“师兄,我差点掉下去。” 他委屈地扑进少年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少年紧紧地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别怕,师兄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让他瞬间充满了安全感。

他们在河边坐了很久,看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灯,聊着天。少年说:“夏寻思,等以后我们都长大了,要一起走遍天下,看遍世间美景,好不好?”

他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憧憬:“好!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少年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画面继续流转,最后定格在一座古寺的庭院里。那天月色皎洁,他和少年并肩站在桂花树下,师父站在他们面前,脸色严肃得可怕。

“孽障!” 师父的声音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我再三告诫你,不可与魔族有所牵扯,你竟然敢违背我的话,与他称兄道弟!”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师父:“师父,师兄不是魔族,他是我的师兄啊!”

“他是魔尊之子,天生邪骨,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 师父的声音严厉,“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清除你这段不洁的记忆,让你回归正途!”

“不要!师父,不要!” 少年急了,挡在他面前,“师父,阿珩是无辜的,要罚就罚我,求你不要清除他的记忆!”

“哼,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师父冷哼一声,手中泛起一道刺眼的白光,“今日,我不仅要清除他的记忆,还要将你逐出师门,永世不得踏入青云山半步!”

白光闪过,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剧痛,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少年焦急的脸庞,师父冰冷的眼神,都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最后听到的,是少年撕心裂肺的呼喊:“夏寻思!不要忘了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原来,他不是忘了,而是被师父强行清除了记忆。原来,眼前这个被他视为仇敌的魔尊,竟然是他曾经最亲近的师兄,是那个在长安灯会上保护他、疼爱他的师兄。

魔尊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他眼中的泪水,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两年了,整整两年。他被逐出师门,忍受着魔气侵蚀的痛苦,一步步登上魔尊之位,支撑他走下来的,就是对阿珩的思念,就是想要找到他,让他想起过往的执念。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他怎么能不激动?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些被遗忘的过往,那些温暖的时光,那些撕心裂肺的分离,此刻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原来,他不是忘了,而是被师父强行清除了记忆。原来,眼前这个被他视为仇敌的魔尊,竟然是他曾经最亲近的师兄,是那个在长安灯会上保护他、疼爱他的师兄。

魔尊被他突然推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化为深深的痛楚。他看着他眼中的迷茫与戒备,心中一紧,轻声说:“夏寻思,我是你的师兄啊,是那个陪你逛长安灯会、保护你的师兄。”

“师兄?” 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与不解,“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你说,你是我的夫君,说我们本该相守一生。今日怎么又成师兄了?魔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夫君” 二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魔尊的心上。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中充满了慌乱与无措。他没想到,夏寻思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沈君淮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而苦涩:“寻思,我…… 我实在太想你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当年被师父逐出师门后,我四处漂泊,受尽了冷眼与折磨。体内的魔气失去了师父道法的压制,越来越猖獗,几乎要吞噬我的理智。我无数次想要回来找你,却又怕自己的魔气会伤害到你,怕你会因为我的身份而厌恶我。”

“我只能拼命压制体内的魔气,模仿着当年师兄的模样,想要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你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也好。”

他静静地听着沈君淮的解释,心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可就在这时,一段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记忆,突然如同噩梦般闯入他的脑海。

正是前不久被灭门的惨象,雨夜青云山上下一片火海,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看到身着玄色锦袍的魔尊,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眼神冰冷嗜血,手中的魔剑染满了鲜血。而他的师父,那个平日里温和慈祥、教他练剑、护他周全的师父,此刻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魔剑,气息奄奄。

“不 ——!” 他撕心裂肺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清晰,他还看到魔尊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疯狂与快意。而他的师父和师兄,早已没了气息,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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