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我踌躇满志地走在宫院之中，朝会百官奏事过后，还有数不清的军机要务等待着我，虽然疲惫，但这种掌控着一切的感觉让我心安。

李守礼和武知琪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我也如与武皇约定地那般，以此为借口召李多寿和李灵仙回洛阳。

路途遥远，多寿在路上感染了风寒，身体稍有不适，因此差人来报，行程略有耽搁。

虽借了名目召多寿回来，但还是免不了流言四起。我的储君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在此之上，外界传言，武皇有意如同高宗皇帝当年那般，不仅要立皇太子，还要立皇太孙。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李多寿。

权力交接之际，不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身边也有人按耐不住，旁敲侧击来我这里试探。

我暗自猜测流言可能是武皇有意所为，想要替多寿铺平前路。可倘若武皇册立了皇太孙，朝中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有李显、李旦在，将储君之位给我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是多寿？

为了朝局安稳，是来日由我这个李唐“正统”血脉来给多寿继承皇位的资格，还是由武皇这个改了朝换了代，前无古人的女皇帝来定下下一任女皇帝更为合适？

我在心中思索着，忽见侍从脚匆匆前禀报，原来是魏王薨了。

自武皇明示储君之位的人选是我之后，武承嗣自觉半生心血尽废，余生无望。不久便病倒在床，缠绵病榻一月有余，终于是耗得油尽灯枯了。

我当然不会觉得悲伤，倘若真有幽冥地府，黄泉下那些因他殒命的冤魂，恐怕该找他论一论仇怨旧恨。但终归有些感慨，成王败寇，他算计谋划了半生，只落得一场空。这场长达十数年的较量，哪怕是作为赢家，我亦心有余悸。

武皇对这个侄儿也是有感情的，听闻他的死讯面露悲伤，令武三思协助其子武延基料理丧事。

丧事隆重，我已前去吊唁过一回。停灵期满之后，我特意早早携武敏南前去送别。武皇如今放权给我，我更是不能怠慢武家，装样子也要情真意切。武敏南此刻已经显怀，行动不甚方便，祭拜过后就由魏王府的新主母李仙蕙陪着去后院歇息了。

武延基承袭了武承嗣的爵位，心知大势已去，借着侄女婿的身份向我示好，百般恭敬。我也顺理成章摆出长辈亲和的态度，陪他在灵前闲话，惋惜着武承嗣的死亡。

李显和李旦不久后也都携家眷来吊唁，只有太平来得迟了一些，吊唁过后，武攸暨陪同我们入席，太平则准备去后院。

太平情绪低落，寡言少语不似平日，虽然在葬礼上并不显得违和，但不用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是真为武承嗣的死哀痛。

我借口更衣离席，快几步追上她。

“今日怎么了？什么事令你不痛快？”我自监国以来，忙得晕头转向，许久没有和太平坐下来说说话了。

“你倒是眼尖。人家办丧事，我总不能欢天喜地的。”太平反而笑了，敷衍道：“只家宅里的一些琐事烦心劳神，没什么大事。”

“因为你那白来的女儿？”她说是家中事，那也只有武知琪出嫁这件事摆在眼前了。

太平似被说中了心事，垂眸叹了口气，不再玩笑，低声对我道：“等她到了九哥家中，还望九哥多关照她几分。”

我虽不解她情绪的变化，也还是答应道：“这是自然。”

“好了，九哥这些日子忙于朝政，已经足够劳心劳神了，不用为我这点琐事操心，我应付得来。”太平朝我一笑，称要赶紧去后院了。

也许是双生子特有的心灵感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知为何心底一片寂寥。

太平似乎有什么事藏在心里。

月末就是李守礼和武知琪的婚期，多寿因病耽搁，和灵仙未能及时赶回来。

婚礼当日张灯结彩，洛阳城的权贵云集，想要前来攀附讨好的人更是多如潮水。

我正是春风得意，诸事顺心之时，此刻衣冠端肃，高座于堂，同武敏南与太平夫妇一起，受新人跪拜。

太平愣神看着武知琪，笑得勉强。感觉到我的目光，太平回望向我，微笑一下，故作无事。

周遭笑语欢声不断，李隆基和太平的几个儿子在旁和李守礼玩笑，逗得李守礼羞红了脸。武知琪以团扇遮面，静静跟从着李守礼完成一项项仪式，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冷漠。明明她是今日的主角，她却似乎对一切毫无关心。

婉儿替武皇前来道贺，身后的婢女们捧着一件件武皇御赐的贺礼鱼贯而入。新人谢过恩典之后，我上前去邀婉儿入席。

李守礼被李隆基和薛崇简缠着劝酒，其余几个堂表兄弟也在一旁起哄，再加上武家几个兄弟，他们这群半大少年聒噪嘈闹至极。哪怕隔着墙，都听得到他们的笑闹声。

婚宴上虽男女不同席，但婉儿是替武皇来道贺，自然先要到诸王公卿这一席应酬一番。桌上行起酒令，论诗赋辞藻，满座须眉绞尽脑汁，也不及她灵慧。

正在兴头上时，鹤年忽然魂不守舍地跑进来，丧着脸不敢开口，众人见此不免暗自猜测。我若无其事地招呼众人继续后，才起身离席，叫鹤年到外面来，不悦地问他：“什么事至于当着众人如此慌慌张张？”我心里猜测，最坏也不过是武知琪那边闹些别扭。

鹤年扑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颤颤说道：“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方才来人……报说……说益阳县主染病不治……仙逝在了襄州，殿下节哀啊……”

如惊雷乍响，我脑中嗡隆一声。“你说谁？”

鹤年跪地不敢抬头，只是泣不成声地劝我节哀。

我没在理会他，独自走出门外，黑漆漆的天幕压来，星月无光，昏昏惨惨。我茫然看着周遭，只觉得头晕眼花，不由跌跪在地，爬在冰冷的砖石上，脑中又回响起鹤年的话。

多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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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