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痛如被撕裂，我咬牙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昏昏沉沉中身边是白茫茫一片，匆匆的脚步声向我接近，我拼尽全力想要睁眼，沉重的眼皮就要睁出一条缝隙之时，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将我从混沌中拉回来。

“殿下，殿下……”

我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婉儿红着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看见她悲不自胜，我猛然怔住，想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婉儿攥住我的手，伏在我身上放声大哭。

天高路远，多寿的魂魄不知找不找得到归家的路？

我似魔怔了一般，骤然止住哭声，叫鹤年说：“去，去找个道人来，我要为多寿招魂，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婉儿并未阻止我胡闹，坐起身来，哽咽着说：“已有人入宫报丧，我该回去看看陛下了。”

“去吧，保重身体。”我已无气力再说什么，只是深深望着她。

“殿下也……保重身体。”婉儿掩面悲难自抑，强打精神，深深呼吸了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痛不欲生。

我目送婉儿离开的背影，她已不复平日风姿，步履蹒跚而去。

我爬起身，出了房门，外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想拽下屋前贴了喜字的红灯笼，却不慎把里面的蜡烛弄翻，火苗窜起，灯笼燃了起来。

我闪躲得慢，被身边侍奉的人拉开，有人急忙去寻水灭火。

我呆呆站在一边，茫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去做什么。

过了不多时，鹤年寻来道人，我忙问他该如何给亡人招魂引路。

道人说要让至亲之人持亡者的故衣，站在高楼之上喊亡者名姓，唤其归来。

我跑去昔日多寿的房间，让人点亮里面的灯烛，房中陈设如旧，不染纤尘。因为知道她快要回来，所以打扫得格外干净。

我打开衣柜，触碰到衣衫的那一瞬，记忆涌上心头，由不住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我命人架来梯子，不顾劝阻爬上屋顶，眺望远方。

我心中后悔，后悔当日为什么没有亲自送多寿离开？为什么对她那般严厉？不，我后悔为什么要让她远去蜀地？又为什么要召她回来？

寒风刺骨，夜色昏沉。我踩在瓦片之上，挥着手中的薄衫，高声向远方呼喊：“多寿，魂魄归来。李多寿，魂魄归来……”

我越喊越是大声，不知远方的多寿听到了吗？

直到声嘶力竭，我才回到房中，屏退左右，将多寿的那件衣衫放在面前。这一夜太过漫长，天似乎永远不会亮起来了。蜡烛一点点消耗着，一线火苗微微弱弱。鬼魂怕亮，也许这一丝火光也让她惧怕不敢前来，我赶忙吹灭蜡烛，沉入黑暗。

可我还是没有等到她回来，生死相隔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了。

天亮之后，我前去早朝，多寿病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一切照旧进行。

我放心不下武皇和婉儿，早朝结束后前去向武皇请安。她们亦整夜未眠，与我不同，武皇大悲之后是大怒。她颤抖着声音对我道：“朕已命人前去彻查。”

我一时不明所以，武皇要查的是什么。

“不久前朝中才有传闻，说朕既要立你为太子，又要立多寿为皇太孙。究竟是有人不想让你做太子，还是容不下多寿做皇太孙，查过便知。多寿她……当真是因病而亡，还是另有所因？”武皇每提起一次多寿，我都能感觉她的悲愤。一向言简意赅的武皇，此时竟有些语无伦次。

“陛下圣明。”我同样被悲伤冲昏了头脑，虽然并未强烈觉得多寿是被人所害，可我无法接受她的死亡，我也想要个答案。

倘若是有人暗害于她，我至少可以去仇恨，去为她报仇雪恨。可倘若没有，我只能将一切归于命数，虚无的命数夺走了我的女儿。

武皇看向婉儿：“你既担着她生母之名，就去协同料理丧事吧，这些日子不必在朕身边侍奉了。”

婉儿放心不下武皇，又记挂着我，一时左右为难。我瞧出她的心思，朝她摇了摇头。

婉儿这才答说：“丧事有殿下料理，婉儿想在陛下身边侍奉，也替多寿尽一尽孝心。”

“去吧，不必担心。”武皇的言语里罕见的温和，又像是无力。

我与婉儿退出去时，迎面遇上二张兄弟进来。消息已经传开，他们寒暄劝我和婉儿节哀，我应付几句，和婉儿一同出了大殿。

我在婉儿房中等待，她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又嘱咐了身边人一些事，同我一起出了宫。

婉儿的母亲郑夫人还未收到多寿的死讯，她一路闭目无言，思索着若何告诉母亲。

我靠在她的肩上，仰头看她，见她颊上有泪。

“不好说出口，就先不说了。”我叹了口气，也跟着落下泪来。

“灵仙怎样了？”婉儿问我。

我摇摇头说：“还没有她的消息，今早我已让三郎带人前去接，务必将她平安带回来。”多寿离去，只怕她是痛不欲生。

婉儿闻言稍有安心，轻声道：“那便好。”

我俩都熬了整整一夜，又哭了许多回，疲惫之下，连说话亦是有气无力。

马车摇摇晃晃，走出没多久，忽然停下。鹤年上前来通禀：“殿下，是府里的人，说有急事。”

“叫他上前来回话。”我掀开车帘，府里的奴仆跪在车前，行礼之后，赶忙起身上前来，哭丧着脸道：“殿下，王妃悲伤过度，见了……见了红，请了御医来，只怕情况不好，您快些回去吧。”

我大吃一惊，连忙吩咐快马加鞭赶回去，武敏南腹中的胎儿月份已经不小，真出了事危险万分。

婉儿听见方才的话，面色顷刻变得凝重。我俩对视一眼，心中有同样的疑惑。武敏南因多寿之死悲痛过度见红，这个说法显然不可能。

先是多寿，又是武敏南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难道真有人在暗中下毒手？

武承嗣已死，是武三思要与我鱼死网破？可这样做只会落得两败俱伤，我不信他愚蠢至此。

再往下想，心头最先浮现出的竟是李隆基，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可他不过是个顽劣少年，没有一点势力，断不可能将手伸得那么远。

那会是谁？

婉儿忧心忡忡：“殿下近日要小心。王妃的事，先禀报陛下吧。”

我依言照做，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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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