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看着宋老根拎着猪腿飞快地走了，连巴掌大的肉也没有割给他，盯着宋老根的背影慢慢地红了眼眶，一个人掉着泪珠儿赶了牛车带着板油和骨头回家，卸下东西就要去找宋阿爷宋阿奶告状。

春芽让春苗看火灶上炖着骨头汤，两个奶娘看家里全是孩子不免起了轻视的心，抱着木头林子坐着不动弹，一个想着怎么使唤几个孩子，一个想着恐怕做不长久还是要想办法回城另外寻一份工。

“大姑娘，实在不是我等挑剔，”其中一位抱着林子的奶娘觑着春芽的面色说道，“大姑娘没生养过孩子，不知道这小孩子啊，一个哭另一个也会跟着哭，尤其是双生子。我们在宋掌柜家里也是分开两个房间的，我看你家院子也不小，屋舍也多，能不能？”

另外一位抱着木头跟着点头：“我们倒不是挑剔吃住，只是一个哭了好哄，两个一起憋着劲地哭也不行啊。这乡下又安静，到时候吵得大家都睡不好。”

春芽看奶娘这样说了，家里也不是住不开，春芽便将柱子房间收拾了，好让两个奶娘分开住。等柱子回家，才得知自己要住到主屋去，宋老根回来地时间少，屋子也是白空着。

“姐，爹买了好大一块猪后腿，有二十斤重呢。”柱子抱了新晒的干稻草铺炕，一边跟春芽说话：“你说要吃多久啊？”

“天冷，肉不会坏的。”春芽把几排架子挪到一起搬进了库房，把整个院子收拾妥当了才说道：“这肉还有吃不完的。你别急，待会熬油，我给你吃糖拌油渣。”

“爹说油渣子不能吃，要留着包包子。”柱子将牛车卸下来放好，牵了牛去后院，又抱来干草喂牛，还去厨房兑了温盐水给牛喝。

“少吃两块，爹不知道。”春芽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柱子说。

“嘿嘿，好。”柱子乐了，忍不住催促春芽：“姐，你快点，爹回来看到就不能吃了。”

“柱子，”春芽看了看日头西斜说，“爹今日可能不会回来了。”

“爹没说去做工啊。”柱子指着西厢，“那奶娘怎么安排？”

“先住下再说，待会你去找阿爷，说一下今天阿爹的事，看看阿爷怎么说。”春芽也不知道宋老根究竟是怎么回事，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外人，他什么也没交代就走了。

柱子答应着走去二春家，春芽让春苗另点了火，开锅熬油。板油切成双指宽大小的块加了水煮着。骨头汤也开始泛白，春芽切了面条，给奶娘们煮了骨汤面。

两位奶娘看着除了汤面再没有其他配菜不由得黑了脸，只是柱子带着宋阿爷提了灯笼走进来。两位奶娘默默吃完了夜饭，抱起孩子钻进了各自的房间不出来。

锅里油快炸好了，春芽在厨房忙活，春苗灶间烧火，柱子待在一边急急看着，宋阿爷自己拿了条凳在厨房坐着。等春芽将油渣捞出半碗来，又托着灯去自己屋拿出半包霜糖撒在上面，让宋阿爷带着柱子吃。宋阿爷捏了一块油渣放进嘴边咀嚼了半天才将碗递给柱子说：“阿爷吃好了，带着妹妹吃去吧。”

柱子拿了小凳子坐在灶膛口，一边就这灶膛的余温烤火一边和春苗脑袋挨着脑袋吃糖拌油渣。

“哥，油渣真好吃。”春苗吸溜着口水说。

“嗯，好吃，天天吃，我也吃不腻。”柱子用筷子夹了一块进春苗的嘴巴，赶紧又给自己夹一块：“吃完了把嘴抹干净，可不能告诉爹，我们吃油渣了。”

“知道，我不说，谁问也不说。”春苗说完张大了嘴边等柱子投喂。

“你爹没回来？”宋阿爷看着姐弟三人，奶娘吃完抱起孩子走了，如今西厢的灯已经灭了，黑压压地看不出来孩子睡了没。

“是呢，”春芽给宋阿爷盛了一碗骨头汤，让宋阿爷坐在桌子边喝，另又下了三姐弟待会吃的面条才接着回答宋阿爷的问话：“吃了晌午饭出门就没回来，柱子一个人家来的。”

“你们先睡，明日我让大春去把他叫回来，别担心，阿爷今晚陪着你们。”宋阿爷跟孩子们说了一会看着孩子们应了才站起身来：“你们好好吃夜饭，我去给你们阿奶说一声再过来。”宋阿爷说了提了灯笼走了。

“根子回来没？”宋阿奶看到宋阿爷进来担忧地问道。

“没，就这么放几个孩子在家，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宋阿爷气道，“今晚我过去陪他们住着，家里没个大人压不住。我就回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过去找我。”

“那我给你打水？”宋阿奶听了宋阿爷的话问道。

“也好，我洗了再过去，春芽今天忙得够呛。”宋阿爷在炕沿坐下脱了鞋，“再给我拿一双干净袜子来。”

宋阿奶端了热水给宋阿爷洗脸，又拿了新袜子过来说：“这是新做的——”

宋阿爷一把拿过来说：“这不是老四拿过来的布吗？你又给根子做的？”

“你跟个孩子抢什么？”宋阿奶不乐意了，说道：“桂枝去了，我再不给根子做这些，他穿什么。”

“他穿什么我不管，这个是我儿子孝敬的，我来穿。”宋阿爷脱了鞋袜洗脚，“你把我棉鞋拿过来，我等会穿。”

“你——”宋阿奶抢不过宋阿爷，气恼自己刚才偷懒，想让老头子顺道将给根子新做的袜子拿给他，早知道明儿自己再走一趟也就是了，不过是两步路的事，如今白白损失了一双新袜子。

宋阿爷忙着梳洗，宋阿奶拿了宋阿爷的大袄出来：“夜间凉，你穿厚实点在过去。”

宋老根家，春芽姐弟三人这才有空坐下来吃夜饭。

“阿姐，奶娘以后就住在咱们家吗？”春苗吸溜着面条忍不住说，“还是骨头汤好喝，白面条也好吃。”

“是了，”春芽看着刚刚奶娘拿出来的一盆尿布，想着吃完夜饭还是要把尿布洗出来才好，“有奶娘在，家里吃地不会差了，你俩放心，奶娘吃啥，我也给你们吃啥。”

“那可太好了。”柱子没心没肺地说道，“奶娘在四叔家天天有肉吃，我们也吃肉吗？”

“等明儿阿爹回来再问问。”春芽放下碗说道：“家里也没什么菜，明儿柱子你去大伯娘家里拿几个萝卜回来。还有半锅汤呢，明儿先煮萝卜。”

“好，我起床就去。”柱子点头答应着，“阿姐，咱们调点萝卜丝吃吧？嘴巴里没味儿。”

“羞羞，你才吃过油渣子呢。”春苗笑他。

“好。”春芽答应着，今年春芽既没有晒菜干，也没有种冬菜，入了冬，一日三餐不论是喝稀粥还是吃面条都是萝卜干，吃得柱子和春苗都苦巴巴的。

“柱子打几桶井水过来。”春芽拿了小凳子做在装满尿布的盆前。

柱子打水，春苗另拿了小盆舀了水洗碗。

“春苗，碗里有油，你用热水洗。”春芽交代着，“你别去舀热水，等会柱子去舀。”

“姐，你要热水不？”柱子从汤罐里面舀热水出来。

“我不用，一会洗了，放到炕尾，明儿就干了。”春芽快速地洗尿布，好在都只是尿湿了，春芽略略清洗两边便洗完拧干了。

“阿姐，”春苗将碗洗好倒扣在篾箩里沥水，才蹲到春芽面前说：“奶娘在四嫂家是洗尿布的，还给木头林子洗头洗澡洗脸洗脚。”春苗伸出手指头一项一项的数着。

“今儿从城里来太累了吧，”春芽看着黑暗的西厢，“明儿阿爹回来就好了。”

春芽刚刚洗好尿布宋阿爷关了院门提着灯笼进来了，看到春芽在洗尿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芽妮儿，这尿布怎么是你来洗？”

“奶娘今儿太累了，已经睡下，明儿等爹回来再说她们。”春芽端起洗好的尿布：“这么多尿布今儿不洗了，明天木头林子没得换。”

宋阿爷提了灯笼往西厢去，春芽连忙叫住他：“阿爷，今晚你和柱子住阿爹的屋子。”

“这是怎么了？”宋阿爷看着黑灯瞎火的西厢问道。

“奶娘说两个孩子住一间屋会哭个不停，”春苗站在宋阿爷身后说，“她们说在四叔家也是一人一间屋子，还说两个娃娃一起哭会吵到整个村子的人。”春苗不怕宋阿爷，小嘴嘚吧嘚吧将两个奶娘的话学了一遍。

宋阿爷知道奶娘这是欺负家里只得几个孩子，不由得更加生气，既气恼宋老四就这么丢下两个奶娘也不说说规矩，更气宋老根。宋阿爷看着眼前的三张小脸只得说道：“阿爷知道啊，阿爷在这里，奶娘再有什么事，来和我说。”

春芽将堂屋的灯点了起来，尿布一一铺到炕尾才走出来说道：“阿爷，你早点睡吧，明儿家里还要你拿主意。”

“你们也快点洗洗睡了，万事有阿爷在呢，莫怕。”宋阿爷吹灭了灯笼，将灯笼挂好，才接过春芽手里的灯走进东屋。

柱子端了热水跟进去：“阿爷，洗脸。”

“阿爷洗好了，你自己洗吧。”宋阿爷看着炕上胡乱堆着从柱子房间搬过来的铺盖和箱笼，动手将箱笼搬到一边，整理出爷孙俩睡觉的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