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四将六根筷子放到一边继续说道：“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火你们可以上山捡，下面大头就是油和盐。往年我一直帮你们家买盐，就算是粗盐，一年也要买二十斤不止，就是八个银元，还不算春芽用的花椒八角，那个还要两个银元。要是做酱油盐盐菜，还要十斤粗盐不止。”

宋老四点数出十二根筷子出来，又加了两根筷子，柱子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筷子堆，伸手一个一个数了一遍。

宋老四看着春芽：“不要算阿爷的数，你们家一个月要用多少油？”

春芽抬头看了看宋老四说：“平日里一个月两斤油尽够了，农忙和年根下要多一些，一年怎么着也要三十斤油。”

宋老四看着柱子说道：“柱子你去买的板油，二十五个铜子一斤，买了几次了，你自己算算一年要多少买油钱？”

“阿姐用油多，”柱子挠挠头算了下，“我们可以少吃点油，一年有二十斤就够了。”

“一斤板油只有八两油，”宋老四看着试图消减开支的柱子说道：“就按你说地算，要多少铜子？”

“油不能省，”春芽看了一眼柱子说道，“弟弟妹妹们小呢，不能没油水。”

柱子听了春芽的话默默算了一会说道：“一年十个银元买油尽够了。”

宋老四在筷子堆旁边又放上十根筷子，筷子又高上了一截：“这还只是粮油盐，春芽做菜喜欢放糖，粗糖也要五六十个铜子一斤，春芽一年哪怕只用两斤也要一个银元。”说着在筷子旁边又放上一根筷子。“这些，是你们日常吃的，哪怕你们一根菜一两肉也不买也要花用这么多银钱。”

宋老四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家里养着牛羊鸡，不能一直吃草吃糠，碎米总要一些，黑豆也要一些，去年一直是柱子去买豆子，柱子你说要多少铜子？”

羊可以不养，牛和鸡却是一定要养好的，柱子地头算了下说：“要两个银元。”黑豆倒是不贵，可是柱子要赶了牛车送菜，农忙也要靠牛来耕地，人吃差了可以，牛吃差了可不行，柱子没有少这个花销。

宋老四将堆着一堆的筷子推过去：“柱子你再数数。”

柱子一直默默计算着，如今又数了一边才道：“一共二十七跟筷子。”

宋老四将一堆筷子放到一边说：“二十七个银元，这就是你们一家一年吃饭需要的花用。”

宋老四看着柱子说道：“说完了吃再说穿，你们自己今年没有添置新衣，新衣不是伯娘给你们做的，就是四婶给你们做的。这头一年也就是这样了，家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以后你们也等着亲戚给你们做么？”

宋老四看了一眼柱子说道：“柱子衣服已经不合身了，明年怎么着都要做新衣了，最粗的棉布也要六个银元一匹，粗纱布也要五个银元一匹，一年两身衣裳总要有的，你们现在都穿孝服，现在的素绢绸子也要十来个银元。”

柱子看着宋老四嗫嚅着说：“我可以穿阿爹的衣服，阿姐一直穿娘的衣裳。”

宋老四看着柱子不出声，柱子哼哧哼哧半天才说道：“那就三个银元吧。”

宋老四将三根筷子放在另一边，伸出手指头敲了敲桌面没有说话，宋老根桂枝都不在了，衣食住行的确不能按照老样子来，只是柱子这什么钱都不舍得出的模样，不知道会掌出个什么家来，男子汉大丈夫要是养出个女人小气算计的性子，宋老四皱起眉头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宋老四伸手要拿筷子才发现手边的筷子用完了，对着桌子边的春苗问道：“春苗，家里还有筷子吗？”

春苗跑去厨房又拿来一把筷子，宋老四接过来拿出三根筷子放到一边，看着面前三堆筷子宋老四停了一会才对着柱子说：“柱子你说，家里还有什么花销？”

柱子想着这几天过的日子，又响起宋老根在的时候和桂枝在时家里的日子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柱子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哥哥们帮我种地，农忙总要买几斤肉的。木头林子还小，总要两块糖甜甜嘴。”

宋老四没想到柱子说的是这些，有些欣慰地问道：“这些你算？”

“五个银元吧，”柱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能再少了。”

宋老四又拿出五根筷子，指着面前几堆筷子对柱子说：“你再数数。”

“一共四十一根筷子。”柱子惊讶地抬起头：“是四十一个银元吗？”

宋老四看着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柱子说道：“你们不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还有人情来往，还有亲戚要走动。这些我们可以不计较，可是柱子，有来有往才是人情，除非你不要宗族不要亲友了。”

“这个，”柱子为难地看着宋阿爷，“阿爷，这些一年要多少铜子？”

宋阿爷知道宋老四在教柱子，又不忍心看柱子为难得模样便说道：“这个人情，有来有往的，有钱多出点，没钱少出点，也没人说你们什么。”

“阿爹是要柱子被人说没个长辈教导吗？”宋老四看宋阿爷避重就轻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四叔，你说，你告诉我要多少铜子，我不会丢了宋家人的脸面。”柱子看宋老四生气了，连忙说道。

“我一年人情来往五十个银元也不够，你——”宋老四停下来叹了口气说道：“你年纪虽然小，辈分并不低，侄子也有一大堆的，一年婚丧嫁娶人情来往怎么也要五个银元吧。”

宋阿爷看看宋老四又看着盯着自己的柱子点点头。柱子默默伸手又点数出五根筷子来，放到了另一边，

“你们手里还要有点余钱，家里万一有谁生病了还要请大夫吃药，日子不能过得紧巴巴的，一分钱余钱也没有，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宋老四又拿出四根筷子，“要想日子过得安稳舒适点，一年要五十个银元。柱子，你当家，你来说说怎么赚钱？”

“大姐有工钱，有十五个银元，我明年会干更多的活，能赚四个，嗯，三个银元，木头林子暂时吃不了的粮食可以卖了，也能两三个银元吧？”柱子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不出声了。

“你家现在是有点余粮不错，”宋老四看着柱子，“今年天气不好，麦苗坏了不少你知道吧？”

柱子点点头。

宋阿爷看着不停皱眉头的宋老四说：“老四，柱子没吃过苦，他不知道要存粮预备着荒年。”宋阿爷又转向柱子殷殷地说道：“柱子，粮食是过日子的根本，但凡不是过不下去了不要卖粮食。有粮食总活得下去。”宋阿爷是从荒年过来的，知道一口粮能活一个命。

宋老四看了一下柱子才说道：“就算你一年有二十个银元的收入，春芽工钱给你作了家用，柱子你就要把春芽的嫁妆备起来。”

柱子知道春芽的聘礼是五十个银元，将钱匣子里数了五十个银元放进荷包，剩下的银钱数来数去只得十二个银元三十七个铜子，不要说五十个银元了，二十个银元也不得。柱子抬头看看宋阿爷和四叔，又看看春芽，低下头看这钱匣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老四看着不出声的柱子又说：“春芽的聘礼被你爹花用了，算不到你身上。就算你不出嫁妆也没人说你什么。”

“不，我要给阿姐存嫁妆。”柱子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少吃点，少穿点。”

“柱子，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宋老四叹了口气，对着柱子说：“钱吗要么是省下来，要么是赚回来。村头林家你是知道的，家里好歹有八亩地，除了农忙的时候他家一日三餐都是吃稀的，他家的日子不能算差，家里的钱财都是省下来的。”

宋老四看着柱子说道：“你也知道我在村里收菜，村里小一半的人家并没有种菜，因为种了菜旱地就没办法种高粱了，没有高粱就没有粮食。至于这些菜能卖多少钱，跟种高粱有什么差别，他们是不会去想的，他们只看到种菜一日不得闲。因为种了菜要比种粮辛苦麻烦很多，钱难赚，苦难捱。现在你的家当里面有春芽的工钱，过个两三年，春芽出嫁了，你要怎么办？”

柱子把钱匣子递给春芽：“大姐，这个家你来掌，我已经留下你的聘礼，家里的银钱都交给你，你说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说吃稀的我就吃稀的，我会努力干活的，我会多干活的，我不偷懒。”

“柱子，你是家里长男。”宋阿爷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到不知道如何养家拒了钱匣子的柱子不由得怒道。

“阿爷，家里的钱都是阿姐赚的，长男又怎样？我又有什么脸面花用这些银钱呢？”柱子把钱匣子放到春芽手里说道：“大姐，我会好好跟你学的，在我学成之前辛苦你了，我会努力给你和春苗存嫁妆的。你要我怎么做你就说，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