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格里洛（风）

“恶魔屠村啦！”，天空劈响一记巨雷，闪电照亮一张张惊恐的脸，连天的大雨怎么也冲刷不掉民众们的哀嚎和怒吼。

凛冽的寒风将兽人村落惨案的消息吹入凡格里洛的各个角落，往日宁静祥和的气氛被一种无声的恐慌所取代。雾气似乎也变得沉重，不再是温柔的庇护，更像是滋生威胁与恐惧的温床。

噩耗在小镇和村庄里的窃窃私语中，在屋檐下、市集间流传。

“听说了吗？那个被女皇带回来的‘客人’……她把整个兽人村落都……”

“太可怕了！吸干灵髓和生命！那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女皇为什么要庇护这种东西？她今天能屠戮兽人，明天会不会轮到我们？”

“守林人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精灵说冰族和火族的人已经在虎视眈眈了，他们紧盯着东边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怪物？”

……

恐惧如同藤蔓，缠绕在每个风族子民的心头。他们看向中庭方向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往日的敬畏，更添了一层深深的忧虑与不解。甚至有胆大的村民和低阶法士联合起来，向雾林议会请愿，要求女皇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处置那带来灾祸的源头。

风国延续了千百年的平静，被兹拉斯特的这次失控，彻底打破了。

【中庭】

辛西娅端坐在鹿茸王座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听着奥狄斯的描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恪守了数百年的秩序与仁心上切割。庭中，法士们不再掩饰他们的愤怒与“早有预言”的痛心，银色的杖光剧烈闪烁，如同他们无法平静的心。连一向温和的奥萝拉和盖德，也面色苍白，看向辛西娅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与疑惑。

民心已如绷紧的弓弦，辛西娅再也无法用沉默和偏袒来应对。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看向任何人，她没有看法士，她的目光穿透中庭外厚重的雾壁，仿佛锁定了某个正在雾林某处蛰伏的身影。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温柔与复杂，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决绝。

“所有人，留在中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女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化作一缕极细的雾丝，消散在原地。

【雾林】

兹拉斯特站在一片空旷的林间空地上，她体内的能量因为饱食而澎湃涌动，苍白的脸上那抹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回味方才那场“盛宴”带来的、久违的饱足感。

身上紊乱而强大的灵力如同淡蓝色的波纹，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的生命力似乎都被微微吸走，变得蔫黄。她背后的羽翼无意识地舒展着，新生的冰晶闪烁着不祥的光。

她看着周围扭曲、试图将她包裹的幻象画境，金色的瞳孔里是躁动，暗红的瞳孔里是不屑。

她抬起手，指尖幽芒闪烁，就要将这片禁锢她的虚假景象彻底冻结、撕裂脚下那皲裂的、覆盖着薄霜的土地。

突然，幻象仿佛不攻自破，周遭所有的气雾如获新生化成无数坚韧无比的透明绳索，从四面八方朝她缠绕而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像液态的水晶，试图将她凝固在原地。

还没等兹拉斯特回头，应激般的，身周瞬间爆发出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绽放的冰莲，向四周激射而去！

冰刺与雾索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气雾被撕裂，但更多的气雾前仆后继地涌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辛西娅的身影在兹拉斯特前方不远处凝聚成形。她悬浮在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环绕着浓郁到化为实质的乳白色气雾，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风暴。

“兹拉斯特！”

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

“停下你的恶行！”

兹拉斯特看着辛西娅，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被攻击激起的本能反抗。

她抬手，空中瞬间凝结出数十柄巨大的、燃烧着幽蓝寒焰的冰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辛西娅疾射而去！

辛西娅不退反进，她双手在胸前结印，身前的雾气瞬间压缩、旋转，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冰枪撞入漩涡，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骤减，并在漩涡的高速旋转中被生生搅碎、汽化，连一丝冰碴都未曾留下！只有那森然的寒意，让周遭的雾气都结成了细碎的冰晶雪花，簌簌落下。

“你吞噬生命，多次扰乱秩序，制造恐慌……我不能再纵容你！”

辛西娅的声音透过冰寒的雾气传来，带着痛心。

兹拉斯特似乎被这话语刺痛，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她双翼猛地一震，更多的黑色羽毛如同利箭般射出，每一片羽毛都在飞行中化作一道锋利的冰刃，铺天盖地，仿佛要将辛西娅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切割成碎片！

辛西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仅仅防御，双手向上猛地一抬！

“轰！”

整个雾林仿佛都苏醒了过来！大地之下，无数由纯净灵力构成的、粗壮的鹿角状结晶破土而出，如同森林般瞬间生长，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所有的冰刃尽数挡下、绞碎。

同时，空中的气雾凝聚成无数只半透明的、巨大的鹿掌，带着千钧之力，从四面八方狠狠地向兹拉斯特拍下！

这是凡格里洛皇族的本源之力，驾驭万物之气，化形为牢。

兹拉斯特周身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幽蓝光芒，一道厚重的环形冰墙瞬间拔地而起，将她护在中心。鹿掌拍在冰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冰屑纷飞，裂纹蔓延，但却顽强地抵挡住了这波攻击。

兹拉斯特这才清醒过来，她能感觉到辛西娅身体里浩瀚如海的力量，深邃绵长，但……或许并非不可战胜。她开始将兽人族强大混沌的力量融进灵力循环的系统里，或许能撕裂这雾气，甚至……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她看到了辛西娅的眼神。

那里面不仅有愤怒和威严，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深藏的痛楚，以及若有若无的，让她心脏莫名揪紧的疲惫。

就在兹拉斯特分神的这一刹那，辛西娅找到了破绽。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几乎看不见的雾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冰墙的防御，瞬间缠上了兹拉斯特的脚踝！

冰冷的触感让兹拉斯特一颤，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雾丝上熟悉的、属于辛西娅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想要震碎它，却发现自己凝聚的灵力在触及那雾丝时，莫名地滞涩、消散了，紧接着第二道，缠上她的手腕，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道雾丝从虚空中诞生，温柔又坚决地缠绕上她的四肢、躯干、羽翼……

兹拉斯特剧烈地挣扎起来，幽蓝的灵力疯狂冲击，将不少雾丝震断，但更多的雾丝立刻补充上来，如同附骨之疽，越缠越紧。它们并不伤害她，只是顽固地封锁着她的力量，将她向地面拉去。

她抬起头，双眼死死盯住半空中的辛西娅。她看到辛西娅的脸色有些苍白，维持这样的封印显然消耗巨大。她看到辛西娅眼中那复杂的她依然无法理解的……类似悲伤的东西。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辛西娅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无数次她幼时的温暖记忆。

一种比饥饿更深沉、比本能更陌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兹拉斯特的心脏，让她凝聚起来的毁灭性力量，在触及辛西娅的前一瞬，悄然溃散。

“……啊……”

那是一声困兽般的呜咽，挣扎的力道却越来越小。黑色的羽翼被雾丝层层包裹，如同被蛛网捕获的蝶，最终无力地垂落。周身的幽蓝光芒黯淡下去，冰墙也随之崩塌。

辛西娅从空中缓缓落下，走到被雾丝紧紧束缚，跪倒在地的兹拉斯特面前。

她低头看着这个她亲手抱回，却带来无尽麻烦与痛苦的存在，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柔软被彻底冰封。

“你力量的根源，是吞噬与饥渴。”

辛西娅的声音冰冷如铁：

“那么，封印你的地方，将断绝一切灵力和生命的供给。

你会永远处于饥渴之中，却无法得到任何满足，这是对你罪行的惩罚，直到……我想出最终处置你的方法。”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古老的风之符文。

兹拉斯特身下的地面亮起一圈复杂的纹路，空间开始扭曲。

“我将你囚于……画池水镜之底，永恒的虚无之隙。”

光芒暴涨，瞬间吞没了兹拉斯特的身影。

当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冰冷的泥土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灵力涟漪。

兹拉斯特消失了。被封锁在了那个只有辛西娅知道的最为折磨、最为孤寂的地方，一个只有无尽虚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她“吞噬”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