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洛京了?”沈青隐抬眼望着马上的少年,长睫像蝴蝶一般振翅微颤,“啊,不对,你来洛京做什么?”
李禅稍稍扬起缰绳,胯/下的马儿便与沈青隐所坐的马车并驾齐驱。
“有事。”
李禅的假期一用完,就要跟着十三离开李府,回到楼里去。
楼主自然是猜到他对李庭初做了什么,面对违抗命令的人,楼里赏罚制度分明,就算他是首席也逃不开。
扶光楼的密室做的奇特,一面是染血的暗室,一面是烟雾缭绕的茶室,一边血气冲天,一边茶香盈袖。
“说说吧,不是放了个人在你身边吗?李禅,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两间只隔了一间屏风,扶光楼楼主坐在另一侧,薄光映射出苍凉的影子。
为的什么?
温热的血液顺着额发从脸颊滑落,李禅的表情近乎平常。
他沉思片刻,只说:“不爽吧。”
他任由旁人鞭打,脸色始终未变。
只不过他的面色苍白,唇瓣颤动,俨然是失了不少血,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
“你当我傻的?只不过懒得在你周围安插探子罢了。你是我的人,你应该知道怎么样才会让我高兴。”
在骨鞭的抽打下,那边茶室内水声汩汩,轻叹不已。
“要听话啊,李禅。”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等到他终于品完一壶茶,才不慌不忙地让人停下。
“打他做什么,他又不疼。”扶光楼楼主慢条斯理地再次斟上一杯好茶,茶香顺着金色的屏风透过来,“长了一身反骨,打是对他最轻的责罚了。”
打手收了鞭子,听闻他发落。
“饿着吧,没东西吃的话,他还是怕的。”他稍顿,“哦,还有,那药这个月也不要给他。”
李禅的伤其实没好利索,但他并不知疼,在伤口结痂的时候就开始为楼主所驱使。
在为那即将归朝的恭王清除了几个障碍之后,李禅得以喘息片刻。
去城外给几座孤坟烧了几炷香之后,他正要回城——虽说杀手这职业居无定所,但扶光楼不同,还是给首席上的人安排了住处。
正巧,他就看到一辆马车被菜贩堵住了路。
连想都不用,他就选择了无视。
但当那还算熟悉的女声响起时,李禅下意识地朝那处歪头,长发像是尾巴一样飘荡在背后。
“你怎么又不说话?”
沈青隐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李禅一句答应。
她鼓起嘴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罢了,这个怪人。
干嘛要理他。
这几个月还不够讨嫌吗?
只不过,沈青隐的气去的快,好奇地打量着坐在马上的李禅。
她还没见过他骑马呢,没想到居然在洛京见识了一会。
当说不说,还真好看。
他背打的直,许是今日天晴,她又是自下而上去看他,温和的阳光漫在他那张少年气质的脸上,让平日里阴郁的气场减弱了些,反倒有了战场上勇猛善战的战士那般的威武气概。
她偷偷看了他好一会,才慢慢发觉羞人,趁他还没发现,便将视线转移到街边,细数道上的铺子。
殊不知,李禅早就注意到她的目光,只不过装作不知,眼神瞄向另一处,手中的
心房某处,也像是塞了一块甜口的糕点。
这种充盈的感觉,起初让他以为是一种奇怪的错觉。
“那个铺子,我儿时去过——停车!”
忽的,沈青隐指着一旁的铺子,勒令车夫停车,“居然这么多年还在这里卖,我去买些,看看能当年是不是一个味道!”
刚想下车,又被一旁的小丫鬟拦下。
新带来的小丫鬟叫做灵犀,不如从小跟在李奉远身边的含樱机灵,但人较为老实,往坏了说就是死板。
“夫人别麻烦了自己,您刚刚不是说不要误了时辰吗?让我去给你买吧。”
沈青隐努努嘴,答道:“确实如此,灵犀,你快去快回,多买几份,大家分着一起吃,”
不过一会,灵犀就拎着几包油纸包回来,快速分给了车夫和沈青隐。
她真如沈青隐所交代的,不忘给自己也买了一份。
“怎么没买他的?”沈青隐忘记了最基本的礼仪,拆了油纸包就咬上了一口,香甜的口感正如儿时的一样。
“可是他是……”灵犀望了一眼李禅,和李禅交错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是奴婢的错,我疏忽了,我再去买一份回来。”
“不用啦。”沈青隐撇开一半糕点,从车窗伸出一节藕臂,冲李禅晃了晃,“我的给你,你吃吗?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少年眯起眼睛,往灵犀的身上探,危险的气息让低着头的灵犀都为之一颤。
李禅手指一动,在即将触到灵犀的百会时,被人打断了动作。
“不吃吗?哦,是我的错,不应该给你吃街边的东西。”
若是吃坏了东西,冯氏怪罪起来,她可担当不起。
李禅垂眸,漆黑的瞳掠过洁白的藕臂。
他沉思片刻,低头咬住掐在女人手上的糕点。
而后者像是触了电,迅速缩回了手。
半晌又追问:“你觉得怎么样?”
“粘的。”少年的唇边还沾着糕点的碎渣,脸颊鼓出一个小包,“不过挺甜的。”
沈青隐蓦地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可爱。
“夫人,还是快回府吧。”灵犀叫了车夫启程,“方才买糕点时,我就听人说最近不太平。”
“不太平?他们在说什么?”
车滚平缓地行驶在洛京的大街上,灵犀坐在沈青隐的左侧,而车外,两匹马的马蹄声并行着。
“好像都在说近日扶光楼又出手了。”灵犀朝车窗处探了一眼,神神秘秘道:“说是杀了几个官,都是长公主手下的人,他们猜,是那位王爷觉得长公主挡了他的路,但奴婢也是转述,感觉跟我们也没关系。”
“又是扶光楼?”
这不就是她第一次出门给崔少君买药,在药铺听见的那个江湖组织吗?
原还真是个覆盖两京的势力。
“可我妹妹不日就要大婚,可别生出什么乱子来。”沈青隐自己的过的不算好,但并不希望同父异母的妹妹再有什么差池。
“不过我父亲可是大将军,也算是两京内武功数一数二的人了,这个江湖组织,应该不敢跟在我父亲眼皮子底下闹事吧?”
她说完,又没了底。
听着灵犀所描述的官员,都是上了四品的大官,父亲亲近长公主一派,也保不住被那什么楼盯上了,正好挑着青璧成婚这种治安不严,大家都忙里忙外的时候闹事。
但在洛京皇城中发生这种事,天子不可能再坐以待毙吧?
她搅着手指,把担忧都写在脸上。
“夫人别怕,大将军所向披靡,咱这大兴的江山有多少都是大将军守住的?还能防不住一个江湖组织?”
就算灵犀这样安慰,她内心还是隐隐担忧着。
不过,在快达到将军府时,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转移了。
“是二小姐回来了!”
看门的下仆一个去报信,另一个和同行的车夫一起搬运马车中携带的行李。
她带的人少,行礼自然也没几件,两个人刚好够运。
沈青隐左看右看自己的衣裳,还算得体,父亲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她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沈辕光。
在书房中,沈辕光手握一卷兵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沈青隐求见。
得知二女儿回府,沈辕光面上也没多增几分笑容,如公事公办一般招呼下人接待。
沈青隐得了首肯,这才抬步进了书房,她走的不慢,却在每一步每一个动作用了心思,都透露着被训诫出来的良好教养。
反倒李禅没规没矩,左瞧右看,觉得熏香不够,陈设古旧,书也无聊。
“小女见过父亲。”
沈青隐的父亲沈辕光征战沙场多年,也改不了随身而行的肃杀之气。
他那双鹰眼逼人,左眼还留下一道褐色的疤痕,那是在他年少时大破敌**队时留下的,多年以后,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标识。
他随意瞧人一眼,就极具压迫力,总想让人低下头,回忆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不错,你还算守时。”他将书本放下,眼神瞟过李禅,少年立刻眯起眼睛,以一模一样的眼神回敬。
就如同感觉到威胁气息的野狼,考虑在何时露出爪牙。
“看来和你夫君相处愉快,也愿意陪你回来。”
“是的,夫君他见我一个人回来不安全,便跟着我一道来了。”沈青隐说时,瞧瞧瞄了一眼李禅,看着他那个执拗的模样,若是她能在父亲面前多几种表情,那么她的五官现在一定是扭曲的。
这人哪里还有对岳父的半点礼数!
干什么,不就是叫他了一句夫君吗!
沈辕光又打量了一遍李禅,哼笑道:“挺好的,李公子也算个有趣的人,就是不太爱说话。”
沈青隐忙为李禅辩解:“他前些日子受了伤,所以……”
“你为何插嘴?”
“是我逾矩了,父亲。”
李禅低眼看着沈青隐低下去的脑袋,回了一句:“我不想说罢了。”
沈辕光:“……”
李禅:“?”
沈青隐:“……”
他还不如不来呢!
沈青隐这边尴尬地流汗,可是父亲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什么都不敢,只能背后搞小动作——在父亲不经意间,抬腿踢了他一脚,也没敢用劲。
李禅转头问她:“干嘛?”
沈青隐谁知他会直接问,也直接装不知道:“哎?”
李禅:“踢我干嘛?”
沈青隐不想说话了。
这人故意的。
“青璧和你也有一年未见了,近日都在准备嫁衣,你去看看她,给她点意见。”
沈辕光用一句话打破了尴尬,让沈青隐带着李禅速速撤退了。
待到院中,沈青隐对李禅的怨怼终于有了出口。
“你方才的表现,也太……稚嫩了些。”
她话说的极为委婉。
难不成他平日就是这么应酬的?
还是因为称呼生气?
“我在家里,你就给个面子,让我叫你夫君吧,干什么摆出那副样子。”沈青隐轻轻握住她的手掌,晃了晃,“还有,你就算不喜,怎么也得回我父亲的话呀,不要惹他不高兴。”
李禅蹙眉,看着她抬眼时,瞳中荡漾的盈光。
“我不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他还没欣赏多久,那份盈光转瞬即逝,飘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看到沈青隐绕过他,提这裙摆,跑向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旁,亲昵地称呼他为:
“大哥哥!”
少年眉头皱的更深,瞳若点漆,毫不忌讳地向他投射出一道狠厉的视线。
而青年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尽显温和之色,单单竖起发尾的长发披散在背,在晴光下泛着丝丝暖意。
他第一时间接收到了这份阴鸷的目光,唇角更扬,微微冲少年颔首。
李禅想,
来者不善。
甜蜜的日常了吧!(虽然在家老爸真的很讨厌!)
小鸡小鸭鸡同鸭讲的日常!嘎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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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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