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着许肆来到医院,朱弦先是挂了号,让他在静候区坐着,许肆本想缓一口气,没想到,朱弦又扭头回来了,她低着头,脸色羞红又窘迫。
“那个,他要预存缴五百块,我没有那么多钱……”
“……”
他有时候觉得朱弦好像并不怕自己,不然,跟他一个恶霸在一起,她还敢提钱?
许肆忍着疼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嘶哑。
“手机号,我转账给你。”
朱弦报了号码,看见入账的五百元后,她又苦着一张脸。
许肆按了按自己的脾气,努力的耐着性子问道:“又怎么了?”
“你……还少个二十元的挂号费。”
许肆都被气笑了,见过抠的,没见过这么抠的,自己好歹救过她几次,这是一毛钱都不想在他的身上浪费啊,他就算人是恶霸,但是好歹是个帅哥吧?
给帅哥花个二十块钱很过分吗?
他咬着后槽牙:“这么说,我该给你转账五二零?”
许是意识到这个数字有点暧昧不清,朱弦抿了抿唇瓣,最终叹了一口气:“算了,当我请你的。”
“……”
请人看病,这确定不是一种诅咒吗?
看她重新去缴费的背影,许肆差点被气的贲门滋血,这丫头刚刚的表情,很明显不想和他有瓜葛,所以,他是被一个窝囊废嫌弃了?
这个点,也只剩急诊可以挂号了,来看诊的人很多,朱弦像是扶着老人一般,一会提醒脚下,一会告诉他不要走那么快,虽然唠叨,但是让许肆的心里还是一暖。
自他从周家出来,生病的时候,就已经无人在旁问候了,现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形,还是会有些暖心的。
难怪有人说,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等看完了诊,医生说问题有点严重,是盲肠炎,急需安排手术,再晚一点,就是阑尾穿孔了。
医生扫了眼两个人,看样子都是未成年,就开单子嘱咐道:“尽快安排家属过来签字,手术。”
“我没家属,我可以自己签字。”
许肆捂着肚子,语气有些冷漠的答道。
医生只当他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再看他年纪不大,也就劝道:“生命面前,不要开玩笑,你未成年签不了字,你俩都不行,抓紧时间让监护人过来。”
可是医生问了好几声,这家伙死都不开口透露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僵持不下,许肆有些支撑不住,身体要倒向一侧,朱弦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医生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人,没办法,只能先手术,手续后面再补。
他又给朱弦转了一万块让她去缴费。
许肆被抬走前还不忘警告一下朱弦。
“你要是敢卷钱跑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都是他的血汗钱,实实在在的血汗钱。
在人命面前,朱弦也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她乖乖的去缴费,手术,然后拿着许肆的衣物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医院的人撬不动许肆的嘴巴,不知道监护人的信息,护士只能打电话去学校,告知校领导,然后找到了他父母的联系方式。
可是母亲的电话打了没接,打了父亲的电话,接了后,人家似乎把医院的护士骂了一顿,说他是骗子,他早就没有儿子了,小护士气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一个劲的重复这是你儿子。
朱弦起身,拿过电话,撒了个谎:“叔叔,是警察找到你的电话的,你要是敢不来,我就报警。”
那头死一般的沉寂,朱弦一句话意外的打到了他的七寸,他才被放出来没几年,还真就怵警察两个字。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有个男人进来了,带着证件,面容有些枯槁,长相上与许肆相似的地方不多,而且他眼神躲闪,找到护士后签字解决,写完就走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手术室门口停留哪怕是一分钟。
走之前还呸了一口,骂了句:兔崽子,晦气。
这一刻,朱弦也就知道了许肆那么说话的原因,他好像与自己相似,是被抛弃的人,只不过她有爷爷奶奶这样的监护人,而许肆,什么都没有。
这时,许肆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狗哥,名字看起来挺黑涩会的。
朱弦接起来,告知了黑狗前因后果,他就显得比许肆的父亲有良心多了,让朱弦等着,他马上过来。
黑狗到了的时候,许肆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因为是椎管内麻醉,所以,只是下半身不能动,而朱弦本来是坐在一边,霸王不喊走,她也不敢走。
靠着靠着,她就在许肆的病床头坐着睡着了。
黑狗笑着走过来:“这是你小迷妹?这么痴恋你?贴身照顾啊?”
许肆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道:“照顾?给自己照顾的睡着了。”
自从见到许肆开始,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没有见他有过什么朋友,如今有这么一个同龄人在他的身边,黑狗总有种自家孩子终于交朋友的感觉。
想着明天这丫头还得上学,已经这么晚了,让她老是待在这,家里人也会担心,便让黑狗叫醒朱弦,又让他骑摩托送她回去了。
等把她送到了馄饨店的楼下,黑狗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抱歉,那天晚上吓到你了。”
朱弦抬眸,有些不理解,眼光扫过他手臂上的纹身时,才猛然想起,那天用棒球棍打人的是他,而且他好像还是个头头。
她登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急忙摆手:“我没有报警,真的,我没有报警。”
很明显自己吓到她了,黑狗有些懊恼的解释:“你误会了,我们那天没有杀人,之所以打他,是因为他欺负过阿肆,并且把阿肆欺负的很惨,这其中的弯弯绕,我就不和你说了,你要是和阿肆成为了好朋友,他会自己告诉你的。”
他理了理帽子,说话的感觉,像极了许肆的家长。
“朱弦,阿肆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表现的冷漠,是因为他太孤独了,我身为他的室友兼大哥,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和他交朋友,真的。”
这么一个彪形大汉,在她的面前十分的诚恳,朱弦有些不知所措。
她被霸凌以来,就一直不擅长拒绝别人,不论许肆是好是坏,可救了她几次也是真的,她也不愿意太没心没肺,就点了点头。
黑狗笑了,他又从皮夹子里掏出几百块钱,塞进朱弦的手里,道:“我后面几天要出差有事,阿肆住院期间的饮食,就麻烦你了。”
朱弦一愣,随后想了想,或许在这期间里,也可以和许肆搞好关系,然后,狗仗人势,少受些欺负。
“好。”
接下来的几天,朱弦几乎是天天去给他送饭,为了怕自己再一次被人堵在学校门口,遍体鳞伤,祖宗不好全了,朱弦干脆一道请了假。
许肆虽然也很可怕,但起码和他在一块,她没有受过什么伤。
朱奶奶听说许肆做了手术,本来就挺喜欢这个帅小伙的,就一股脑做了很多高营养高蛋白的东西,让朱弦给他带去。
东西做的有些太过于高蛋白,什么猪蹄汤,炖的奶白奶白的,鲤鱼汤也是奶白奶白的,还有排骨汤,朱弦觉得,真的喝完了这些,许肆应该可以下奶了。
这真的不是孕妈妈的菜单吗?
朱弦本身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只是和一个霸王处于一室,刚开始多少有些不自在,所以,她干脆把速写本带了过来,见到什么就画什么。
护士来给他量血压和换药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短发女生靠在许肆的床脚,垫着一张纸,坐在地上,低头认真的画画。
而床上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漆黑的眸子虽然漂亮,但是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漠然。
尽管没有人说话,可是,画面看起来却出奇的平和宁静。
那晚签字的是谁,朱弦和他说了,许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脑海里回响着黑狗的话,朱弦抿了抿唇瓣,想着自己还要讨好这尊大佛呢,目光落在手中的铅笔上,一个想法跃上心头。
突然,许肆的身上轻飘飘的放下一张纸,他低头,伸手拿了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的全是他的小头像。
侧脸的,低眸的,闭眼的,笑起来的,各式各样的。
铅笔的勾勒下,每一个他都栩栩如生,许肆勾起了唇角:“这么喜欢我?”
她才不敢喜欢这种敢捅人的帅哥。
“谈不上喜欢。”朱弦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你比石膏像画起来舒服。”
“为什么?”
想着得让他开心,朱弦也就认真的回答:“因为你帅的结构不复杂,不死板,死角不多。”
“……”
真把他当石膏像了?
给他换药的护士听到这些对话,没忍住笑了出来,却也不好打断两人间这种奇特的对话方式。
许肆的俊脸难得一见的红了,他发现,这丫头有时候有些天然呆,尤其是在碰到绘画的时候,整个人在发光,眼神里的唯唯诺诺也不见了。
住院最后一天的时候,因为病床紧缺,许肆就被赶起来吊水的。
由于他是坐着打吊针,靠久了背部不舒服,他就干脆身体前倾,双肘搭在膝盖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眼前落下一双小白鞋,紧接着,鞋的主人蹲下。
许肆抬头看去,朱弦乖乖的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握着一次性的纸杯子装着热水,另一只手攥着几粒药。
她因为身子瘦小,蹲在许肆面前,也需要仰起头看他,所以,厚重的刘海就因为重力分开在两边,一张不大的脸就全然露了出来。
那双眼睛即使在医院LED灯光的映射下,还是琥珀色的,眼型细长有神,内双,眼尾微挑,睫毛纤长,形成了一道自然的眼线,此刻因为仰头,那双优越的眼睛就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他记得有人说过,丹凤眼是含情眼,怎么这丫头看人这么清冷?
她的脸型流畅,鼻子不算挺翘却也不塌,鼻尖圆润,嘴角因为仰头的原因微微向下。
这样子落在许肆的眼里,像极了小时候看的那个动画片里的朵拉。
尤其是肤色,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她比朵拉看起来乖巧。
而且,他发现,朱弦眼睛里的雾霾,似乎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散去了一些,眼神没有那么的死气沉沉了。
“这是医生开的药,要你打吊针的时候,一起吃。”
目光落在她手掌心的药,许肆打趣道:“你为什么这么黑?”
“晒得。”说着,朱弦又把药递到他的嘴前,“我小时候住农村,那是个边境村庄,交通不便,所以我们一家就都出来讨生活,而且馄饨店那时候还没有钱装修,就一直没有弄,所以就和爷爷奶奶一起出门摆摊。”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过会问出一些馄饨店的发家史,原来以前在农村,难怪不怕菜花蛇。
他也不矫情的拿过药,全部丢进嘴里,然后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顺了进去。
“这些天,你状态不错,没人欺负你了?”
朱弦没想过他会问这个,却也如实回答。
“嗯。”
许肆:“是和我走得近?”
朱弦:“嗯。”
也不全是因为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请假照顾这个“大腿”去了,那些人逮不到机会找她麻烦。
许肆:“想抱大腿吗?”
朱弦抬头,眼里明显有期待:“可以吗?”
许肆勾起唇角,有些恶趣味道:“不可以。”
“……”
那还问她。
看她被拒绝后有些失落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长在地上的蘑菇头,耷拉下来,看的许肆忍不住无声的笑了一下。
怎么办?
越来越觉得这个朵拉有意思了。
“朱弦。”
他突然间出声,喊她的名字,十分认真。
朱弦不明所以的抬头,撞见了他漂亮的黑眸,左眼角下方有一个针尖大的痣,配合他眼底微微露出的笑意,看起来,又痞又帅。
“你是不是不怕我了?”
“……嗯。”
朱弦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段时间在医院,许肆除了偶尔会因为她办错事骂她蠢以外,根本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想想,朱弦惊讶的发现,传言里的校霸,居然没有伤过她一根头发。
许肆有些惊讶于她的坦诚:“为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朱弦轻柔的嗓音缓缓的响了起来。
“我觉得你不坏。”许是觉得夸人的力度不够,她又补充,“不,是很好。”
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赤忱,许肆心中有个地方似乎被烫了一下,他别开脸,往后靠去。
“马屁少拍。”
朱弦皱眉,难不成她拍的太明显了?
蹲着有些无聊,她看了看一边的单子,起身拿过来:“那我去把出院手续办了,你等我。”
身边刮起一阵小风,许肆扭头,朵拉已经走远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弓,想着方才被夸的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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