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维修店里冷气开得很足,陈壹推门进去时,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柜台后面坐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哥,正低头摆弄着一台拆开的手机。
“老板,帮忙看看这个。”
陈壹把手机递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屏幕上的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小哥接过来左右看了看:
“摔得挺狠啊,内屏都漏液了。”
他按了几下电源键,
“还能开机,就是触摸不太灵了吧?”
“对,前两天摔的。”
陈壹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柜台。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锁屏上是张普通的风景照,裂纹正好从中间穿过,把整个画面分割得支离破碎。
“换个原装屏得千二百,普通的六百五。”
小哥推了推眼镜,
“要修吗?”
陈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想起今早错过的几个客户电话:
“修吧,换普通的就行。”
他掏出钱包,手指在几张零钱上摩挲了一下,
“今天能修好吗?”
“最快也得下午2点。”
小哥转身去拿工具,
“留个电话。修好了通知你。”
陈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就...修好我再来取吧。”
走出维修店,陈壹才发现自己连早饭都没吃。他在隔壁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蹲在便利店门口吃起来。
热汤烫到舌尖,他“嘶”了一声。店员隔着玻璃窗看他,眼神像在看什么可疑人物。也难怪——大清早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蹲在便利店门口的人,确实不太正常。
他看了眼手表,忽然想起今天下午还得去心理诊所复诊。陈壹把竹签扔进垃圾桶,想起上次尼可坐在诊室外等他的样子,那人用义肢不停地敲打手机边缘,“咔嗒咔嗒”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他知道尼可每天凌晨四点会醒一次,知道那人右肩有块车祸留下的疤,知道并购案成功的话尼可就要调去新加坡。这些事尼可都没瞒他,就像他也没瞒过自己还在吃药一样。
便利店电视在放旅游节目,主持人正介绍伦敦眼。陈壹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想起高中地理课上,尼可被点名回答时差问题。
“伦敦比北京晚8小时,”
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阳光下说,
“所以那里的天黑得比较晚。”
当时陈壹在课本上画了只乌龟,旁边写「尼可的脑速」。现在想来,他们之间何止8小时的时差。
*
尼可站在公司天台上抽烟。
今天风很大,打火机点了三次才着。第一口烟吸进去,呛得他咳嗽——这包烟放抽屉里半年了,早该扔的。
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消息:
「外婆问今年圣诞回不回来」
尼可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往年这种问题都是和陈壹商量,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三年前车祸出院那天,陈壹来接他,车上放着他爱听的歌。
“新加坡的事,”
尼可当时说,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的四六级全靠蒙过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心照不宣地回避问题。
*
陈壹走进诊所时,护士正在整理病历。
“陈先生,”
她递来表格,
“今天血压有点高,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
陈壹在「是否出现自杀念头」一栏打了叉。
诊室里,医生问他:
“上次说的系统治疗考虑得如何?”
窗外有只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蹦蹦跳跳的。陈壹想起大学时和尼可住的小公寓,阳台上总有麻雀来偷吃米粒。尼可会拿纸巾团成小球丢它们,手法精准得像在玩愤怒的小鸟。
“陈先生?”
“我再想想。”陈壹说。
*
下班高峰的安平大道上,堵车堵的烦躁的尼可收到Alice的消息:
「对方同意让步,但要求下周去去新加坡签约 」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车内广播着很熟悉的粤语歌,但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只知道是时候拿着鲜花...”
堵车的路上就容易发呆和回忆:高三毕业旅行。绿皮火车上,陈壹靠在他肩上睡觉,发梢蹭得他耳后发痒。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但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洗胃机、药片和没说出口的“再见”。
陈壹站在超市货架前挑洗发水。
苦橙味的在打折,但他拿了薰衣草的,尼可最讨厌这个味道。收银台排队时,前面情侣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女生笑着说“你决定就好”。
陈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最终他放下洗发水走出超市,夜风吹得他眼睛发酸。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串数字的短信:
「并购案定了,下周三走」
陈壹站在路灯下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他最终什么也没回,在超市也什么也没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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