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分钟，宁辞才拿着苹果从卫生间出来，回到许小陈身边。她仔细调整好枕头和靠垫，尽量让许小陈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拉开抽屉摸索出削皮刀，在床沿坐下，叹了口气：“我削不好苹果皮，也做不好蛋糕……”

许小陈被宁辞莫名的闷声低语弄得一愣，下意识向她失落的眼眸，依旧本能地安慰：“哪有，你明明做得很好……”

“你爱我的，对吗？”宁辞猛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底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她不想再在彼此的试探和误解中消磨时光，于是红着眼眶道：“五年来，你也在等我，你也一直爱我。承认吧，许小陈。”

许小陈慌忙移开视线，睫毛颤动，完全藏不住眼底的慌乱。

“我最近工作太忙，没陪你，没能更好的照顾你。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尽力弥补。”宁辞像个果决的勇士，挥剑斩断所有可能的歧路。她深知眼前的许小陈，是一个伤痕累累、极度自卑的胆小鬼。

“我爱你。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爱。不是出于那一晚交易的愧疚，不是出于旧情人的责任，更不是出于五年等待的不甘。”宁辞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许小陈的躲闪的眼睛，声音清晰而笃定，“而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活过来的。”

许小陈的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多年来拼命压抑的委屈，如洪水决堤，瞬间冲垮所有的提防……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身上的伤口似乎经不住这汹涌的情感冲击，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宁辞看到她明显的震动，抬手轻轻触碰她温热的脸颊，用指腹温柔拭去泪水，声音轻如叹息：“本以为你昏睡的那几天，能多多少少听见我的表白......看来是完全没听到，也没感觉到......嗯？”宁辞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对不起。”许小陈不知该如何回应，思绪被猛地拽回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宁辞打着庆祝毕业的旗号，非要拉她去一家“极有格调”的西餐厅。天气酷热难当，两人蹬着单车，汗流浃背地按着导航骑了许久，最终却愕然发现，餐厅竟孤悬在半山腰上。

宁辞瞬间火冒三丈，她的脸被晒得通红，眉头拧成疙瘩：“什么破地方！故弄玄虚，可笑至极！”望着眼前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数百级台阶，两人只能望而却步。

许小陈则用脚撑住车子，腾出双手，比作一个扇子，夸张地朝宁辞扇扇风：“哎哟哟.....可把我们的宁公主热坏咯！这破餐厅，不去也罢！”

“要不是为了表白，谁来这种鬼地方！”烦躁之下，宁辞竟脱口而出。

“哈哈哈，你说什么？”许小陈的笑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明知故问，“表什么白？跟谁表白？”

宁辞意识到说漏嘴，心跳的声音盖过一切。她慌忙地猛蹬脚踏，随便挑了个方向就要逃。

许小陈只好赶紧跟上，边骑边喊：“天太热了！先休息一会儿......别中暑了！”

宁辞将车子骑到路边一棵大树的浓阴下，猛地停住，跳下车，转身拦在许小陈的车前，双手扶住她的车把，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跟你表白......嗯......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不是闺蜜的那种喜欢......”她的脸涨得通红，却嘴硬说是太阳晒的。

许小陈虽早有预感，但还是被她脱离了“仪式感”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她一时僵在原地，心跳如雷。而宁辞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比当空的烈日还要炽热耀眼。许小陈试着卸下心防，声音发颤：“女......朋友？我......我......我们......真的可以吗？”

最终，她们还是将单车锁在山脚，拼鼓足勇气，一步一步攀上那漫长的台阶，抵达了餐厅。食物的滋味早已模糊，只记得清风相伴、晚星映照的美好。

……

“对不起？”宁辞重复着她的话，她低头继续削手里的苹果，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这个‘对不起’，不是拒绝我的意思吧？”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本来想等你完全好了，再找一家半山腰的西餐厅的。”

许小陈恍然从回忆中抽身，她鼓足勇气，抬眼看看宁辞的脸庞。她虽然不能完全知道宁辞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宁辞破釜沉舟的勇气下，是一颗被刺伤了的真心。

“我们......真的还可以吗？”

许小陈知道，这五年来，她们都背负了太多，太过于沉重。而她拼命守护的秘密，甚至连心理治疗时都必须隐瞒的秘密，很可能会因破镜重圆，惨遭败露。她绝对不能将宁辞置于任何可能的风险中，可她又如何忍心彻底捻灭对方眼里重燃的光。

宁辞削下一小块去皮的果肉，用手指捏起递到她唇边：“当然了，笨蛋。”宁辞回想起那个夜晚，尽管不堪，但她们彼此的身体依旧有本能的回应与渴望。

“不信的话......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再试试？”她目光灼灼，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故意撕扯着许小陈残存的矜持与伪装。

许小陈的耳根瞬间热得发烫，成年人的直白坦荡反而更具冲击力。口中的苹果还未及咽下，心已被撩拨地乱了方寸。她不自觉地捏紧了被角，目光游移片刻，最终低了头。

“所以，我的人和心都是你的。钱，当然也是你的。”宁辞极认真地锁住她的眼眸，以一种不容推辞的口吻说，“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健健康康的许医生还给我。”

宁辞的目光追得太紧，她清晰地看到许小陈下颌细腻的线条，眉眼鼻尖的棱角，唇瓣温润的色泽……她的呼吸骤然加剧，气血翻涌，强忍着咽了下口水，稍稍拉开点距离，嗔怪道：“帽子都还你了......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这句**的宣告，让许小陈瞬间红透了脸，再也无路可避，筑不起一丝心防。

宁辞的表白，如同那年夏天白得刺眼的日光，蛮横地驱散了所有可能的阴霾。这光芒太过耀眼，充满诱惑。许小陈觉得自己像一只游荡的幽灵，被强行拉回了人间。

“我......还想再吃一口苹果。”许小陈咽下那块苹果，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她瞥见宁辞削下断断续续的果皮，舍不得辜负她的心意，又轻声补充，“多吃几口。”

宁辞脸上瞬间绽开明亮的笑容，赶紧用小刀又切下一小块晶莹的果肉，小心翼翼地再次递到许小陈嘴边。

而这份温情脉脉的互动却被推门声适时打断。年轻的实习护士小张，推着医护小推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许小陈的定制餐食和药品。

“哟？今天那几个护工没来？”小张护士有些意外，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这间向来人员不断的单人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人。平日里至少有三个护理人员在，访客更是络绎不绝。

宁辞起身站到一旁，目光扫过小推车上的餐食包装——上面印着醒目的“MX”字样，是MX医院的护理团队送来的。

“今天我自己照顾她。”宁辞解释，为了营造独处的空间，她特意给护理团队放了假。

“你？”小张护士将宁辞上下打量一番：一身剪裁合体的奶白色职业套装，腕上是精致的银色手表，妆容一丝不苟，头发也打理得纹丝不乱……她顿时觉得这实在不靠谱，“许医生现在正处于恢复的关键期，伤口会非常疼，护理要求很高，你还是别添乱了。”

护士不再多言，熟练地取出一支注射器，排气、消毒……许小陈配合地微微侧身，将病号服扯向一侧，露出肩部注射部位。她需要注射这种强效止痛剂，否则伤口的剧痛几乎让她无法坐立。

看着那冰冷的针尖，宁辞的心猛地揪紧，她连忙绕到病床另一侧，看着她即将承受的痛苦，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宁辞，你先把头转过去。”许小陈在护士即将下针前，突然开口。

宁辞皱眉，下意识想拒绝，但护士停下了动作，手中的针悬在半空，用眼神无声地催促她照做。宁辞只好勉强移开视线。

“静推时，再慢一点，稳住……对……对……就是这样……”许小陈强忍着针头刺入带来的灼痛感和药物推注的胀痛，声音微微发紧，用专业的口吻指导年轻护士的操作。汗水从她额头渗出，她却依然努力微笑着鼓励对方：“今天……就好多了，有进步……就一点点疼。”

小张护士得到许医生的肯定，眉眼间立刻漾开笑意，信心十足地完成了后续工作。她留下餐食，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宁辞冷冷的声音：

“我要转院！”

宁辞的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她无法容忍许小陈此刻还在扮演医生的角色，甚至成了实习护士的“练习对象”。她心疼地伸出手，指腹轻柔地擦去许小陈额角的冷汗：“这医院也太不靠谱了。”

小张护士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身来。

“没事没事......”许小陈赶紧打圆场，忍着不适对护士露出安抚的笑容，“她就是有点儿怕我疼。”同时用眼神示意小护士先离开。

护士离开后，许小陈看到宁辞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不免觉得好笑。身上的伤口不许她有太大的情绪消耗，她也只好在嘴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向宁辞摇摇头，以示“没关系”。

许小陈受伤已经三周有余，由于背部和肩胛骨的伤势严重。受伤以来，她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卧位姿势休息，无法真正意义上实现“躺平睡觉”。无论是翻身还是调整姿势都极其困难和辛苦，好在凶险的第二刀并未伤及肺部，这才让她有了发声的气力。

宁辞聘请的顶级护理团队给了她莫大的帮助，才让她在短短二十多天，勉强坐起身子。不过坐姿的时间维持不了太久，她必须要恢复到更舒适的姿势上休息。

“宁辞，帮帮我。”病房里只剩宁辞，许小陈只好向她求助，“把床头抬高，大概40度……再把这个枕头垫到我膝盖下面，我得‘趴’一会儿……”

宁辞立刻照办，动作认真得像备考的学生，带着一种如临大考的紧张感。几滴不争气的眼泪却“啪嗒”落在床单上，她慌忙用手背擦掉。

“刚才还是告白勇士，现在就变成了小哭包？还不打电话把医护请回来……”许小陈总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加上止痛剂已生效，整个人轻松不少。

宁辞上一秒还在固执地要求“自己来”，这一秒不得不妥协地打了电话。原本幻想中二人世界的美好，被现实狠狠打脸。

“你不喂我吃饭吗？趁着医护来之前。”许小陈又何尝不贪恋这种美好，尽管身体依旧隐隐作痛，但心却被宁辞的告白和眼泪彻底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