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望并没有早起跑步，尽管这样能偶遇自律的林老师。

闹钟响了几次后，飞扑过去一顿熟练的机械操作，把剩余的闹钟全给关掉。

昨晚为了防止自己关的过于迅速，她还专门把手机丢远点，照样没用。

直到红线时间，徐望才一脸怨气地起床洗脸刷牙。

后遗症般的头痛欲裂，却来不及耽误分毫时间。

缓步下电梯走向艺体楼参加动员大会，玉兰花开得正盛，徐望内心不由随之波涛汹涌。

台上正在发言的是学校最高领导，激情澎湃。

不过喷麦有些严重，徐望不是很愿意接受自己待会要用那个演讲。

应该去找主持人借个话筒，她考虑好后环顾四周。

台下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高三生，许多高一高二的学生也来这边凑热闹，坐在两侧高高的座椅。

徐望有些欣慰，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在台下听着讲座，憧憬未来的一切。

贺主任鸡贼地找了过来，给徐望一副便携式麦克风。

看着当年最得意的学生如今依旧有些凌厉的模样，内心感慨万千。

“多开心些，你永远是老师的骄傲，也是我教书生涯最喜欢的学生。”

徐望被夸的有些腼腆，笑着点了点头，迷茫的内心在这一刻有了停息的时机。

台上的领导发言稿一沓，学生们机械般地鼓掌，脑子里满是待会精彩的活动。

十分钟后，发言终于结束，底下爆发出轰动的掌声，这次倒是由衷的。

学校舞蹈队上台表演了一场国风舞曲，将现场的气氛推向**。

好不容易等到嘈杂的环境缓和下来，主持人擦了把汗接着说。

“好的，为了平复大家即将高考的紧张心绪，学校也请到了一位前几届的学姐发言，让我们欢迎这位特殊嘉宾。”

徐望信步走向舞台中央，捏了捏耳麦平复内心，台下的掌声渐停。

“你们好。首先做下自我介绍，我是18届的学生徐望，高考以693的裸分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的能源工程专业，是你们在北大的人脉。”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惊叹与掌声一同响起。

徐望教过的学生开始偷偷交流，不少人拿起手机录制视频。

“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和你们说的有许多。当初的我也怀揣着对未来的担忧与期待，你们或许也在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追求什么。”

“首先，我想要说的是，这三年是你青春里无法替代的三年，无论是朝五晚十的奋斗还是操场上的夕阳，都是你们人生中即将彻底流逝的时光。”

缕缕清风拂过徐望面庞，她看着台下这些稚嫩又坚定的脸庞，语气舒缓。

“我记得高二那年数学老师定了条规定，数学单科年级前十就奖励一个很精美的本子，两年时间我拿了三十九个，次次不缺席。”

“外人看来，我是上课犯困依旧成绩优异的天才。而我知道，自己上过多少节网课与一对一，手机三千张照片和学习有关的占一半。”

“许多人读书的目的相异，我当时的想法是去看看这个世界，知识奠定眼界，见识则是拓宽它的框架。”

“高考完那几天，我有着严重的戒断反应，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想了很久，我拿着政府和基金会发的五十万奖金踏上了看世界的路。”

他们是安静的听众，也是曾经的徐望。

“我去了瑞典非常特殊的斯德哥尔摩博物馆，DNA双螺旋结构模型的精妙真实地冲击我的大脑。青霉素、胰岛素的陈列仿佛象征着人类医学前进的道路。”

“我是感到战栗的，这是人类群星闪耀时，是超世纪的发明。”

“对知识怀揣的敬畏感并不妨碍我们永生永世的追逐。在网上刷视频时，你们喜欢说自己是小丑，是发过光的中等生，是在暗处看着别人幸福的蛆。”

“可是，在我看来，在你们的父母看来，在祖国看来，甚至延伸至整个人类社会，你们是太阳，是希望，是今朝的一代天骄，是时代的推动者…我始终相信，世界是你们的。”

台下响起轰鸣般的掌声，他们正是年轻时，肾上腺素瞬间拉满，三年来的积郁之气阻挡不了他们胸腔的共鸣。

徐望笑了笑，有些欣慰，更多的是自豪。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一直如此。

“考进北大后，我见过许多真正的天才，其实在这样的环境是很容易自卑的。”

“我花了很长时间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科研成果，是名气与财富，还是见识世界的眼界。”

“今天场上的你们势必会在今后踏上许许多多不同的路，你们也会美化曾经未选择的路，我也一样。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坚持在实验室学习，会不会最终发现其实我也是个天才。”

“不过无关紧要，我相信你们当中定会有人替我弥补这份遗憾，也会有着和我一样向往世界的人。”

“你们会在不同阶段有着对生命，对人生的思考，会有时不时的懒惰与自我怀疑。高考确实是你们的一道关卡，没有把握也不用过于紧张和焦虑，人生的容错率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低。”

……

台下前排的林知许环抱双臂，柔和眼神静静听着。

透过此刻意气风发的面庞忆起两个月前在吧台醉成烂泥的徐望，唇角笑意极甚。

“学地理的应该知道腾格里沙漠不只有沙丘，还有被粉色湖泊包围的地球心脏。你们当中的历史生是否想过真正去一次中国的文化起源之地，去感受前人的脉搏。”

“大一的那个假期，我用了半个月探索世界的边缘冰岛，在那里我见到了飞机的残骸，体验过八级大风侵袭身心之感，有过震撼也有过恐慌，在冰川与世界失联，徒步时偶遇极光，喜欢看无限流的或许会爱上那种感觉。”

诉说时曾经惊险刺激的记忆也涌上心头，徐望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许多。

话落反响极大，这个年纪的学生自然是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着向往。

“啊啊啊，差不多行了，把微信地区改成冰岛够了。”

“不敢想比冰岛还要带感的南极，会有多适合拍无限流的剧。”

“肯定很多人假期安排又要修改一下，直接大胆到国外。”

“我也想考北大，梦中情校啊。”

“怎么这么会说，我已经开始后悔没好好读书了。这次就算了，收拾行李备战明年高考吧。”

……

台下哀嚎与笑声俱全，徐望看着他们，眼神柔和，满怀期待。

“很荣幸今天能在这里发言，向你们分享我的感触。同样我对人生的思考也清晰了几分，希望你们能在高考时崭露头角，得偿所愿，开启新一次篇章。”

“最后，分享一句我偶像的语录，同时也是给你们的祝贺语。”

“你们是风华正茂，踌躇满志。”

徐望顿了顿，扬手继续。

“你们是新青年。”

她缓缓鞠躬，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喝彩声，微微阖眼淡笑。

一直很喜欢一句话，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此时此刻群情激昂的场面也让她回忆起曾经演讲时自信从容的自己。

自始至终，这份特质倒是未曾变过。

徐望走下台，一堆学生从后台涌了上来，围着徐望叽叽喳喳。

“学姐你是我偶像，我已经把微信ip改成了冰岛。”

“徐老师你给我签个名吧。”

徐望挨个应答，接过笔就开始龙飞凤舞。

“学姐，我很想知道你经历这么多，最刺激的是哪次？”一名学生由衷发问。

“你也可以去尝试一下，这是我认为的世界上最赞的项目，翼装飞行。”

徐望在人群簇拥中离开，留下那名学生痛苦道:“啊啊，我翅膀硬了，可我才高二。”

主任给她在前排留了条凳子，眼中酸涩之意才刚刚褪去。

“徐望啊，其实以前给你的本子封面上的画都是我自己用心印的，你也觉得很精美吧。”

说完还闷骚地挑挑眉，配上如今的岁数，便自带着滑稽。

徐望实在没想到看似粗糙的中年男子也会细心到这一步。

于是憋着笑，非常认可地点点头:“有品，数学老师一般都是隐形的艺术家。”

贺程睿爽朗一笑，乐呵呵地跑到后台继续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