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言的后面步骤是学校校长带领高三全体挥舞必胜旗，班主任在队伍前举着班旗。

这一幕倒是有点印象，以前百日誓师的时候，自己作为学生代表不仅要发言还要连喊几声必胜。

高昂的情绪中莫名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羞耻。

至少对当时的徐望来说是这样的。

解散后，她插着兜四处晃悠，先是排队去参加了思辨社举行的海龟汤游戏。

啥也没猜到后又灰溜溜地去报名文学社的击鼓传花。

但是感觉学生们有点针对她，再一次狼狈离场。

一番折腾，徐望抬眸注意到不远处晒太阳的林知许。

垂着头看书，背影瘦削清隽，独立于喧嚣人群。

那书？嘶，徐望嘴巴一撇。

自己在文学社辛辛苦苦答题还错失的书，就那么被赢奖的学生献宝似的递给了林知许。

左右环顾，徐望憋着气顺手从文学社抽出一条板凳，挪到她身边。

“你不是都发完了吗，怎么不去看点节目？”徐望靠着边上的告示栏，摆弄着领来的纪念品。

精致的勋章在阳光下翻了个圈，徐望视线跟随，清亮的眼神也染上几分天空闪烁的光芒，她莞而一笑。

“人家高中生搞活动。” 林知许笑笑，关上书用心收拾地上的垃圾。

“你去过坎昆吗？那里的海很美。”

徐望阖眼轻轻点着头，被太阳晒的有些倦意:“之前直飞上海的航班熔断，转机到了坎昆。”

“那你以后呢？”

校园大道上的林荫避暑作用微乎其微，林知许用手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清冷又缱绻的目光落在徐望的眉骨上。

“读书啊，再不回学校我都怕被开。”徐望被这傻问题逗笑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我也是学着创业把自己创死了。”

人在舞台上总是习惯性展现光鲜亮丽的一面，徐望也一样，演讲时闭口不提。

注意到半眯眼的林如许，想了想便从兜里掏出揉成团的发言稿，挡在她的额前。

阳光对应阴影，她从容对上林知许的眼。

“我看看你的字。”

“好像有点难看。”

林知许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撑着头艰难浏览这一份发言稿的内容。

笔风实在小众，逼得向来喜乐不形于色的她拧着眉头，勉强评论。

“和你说的，没几个字一样。”

“即兴发挥才是真实想法，效果会更好。”

徐望不好意思地应付，又有些看不惯对方这幅没事干的模样，拽起身便往人堆里挤。

“别闲着无聊，这些学生肯定更乐意和你玩，走走走。”

徐望带着林知许一路摸爬滚打，从羽毛球社趣味比赛混到师生传球友谊赛。

“我俩不能组队，犯规。”林知许擦了擦额边的汗，皮肤白皙的发光。

方才过多的运动让她有些神色恹恹，不过身姿依旧挺拔，烘托起全身的气质。

“哈哈谁告诉你的，可以角色扮演，我委屈一下，我cos学生。”

徐望压根不搭理这些虚妄的规则，哼着歌整理好了装备，心情愉悦。

看到林知许思索着没动静，又好脾气地拉过对方的手，细致温柔地戴好护具。

完事后笑着摸了摸脑袋，轻声道:“林老师啊，开心点。”

边上一对学生同样无视规则组队，率先向她们组合发起挑衅。

各式颜色的圈球在操场上四处传递，众人呼声不断，尽情享受着最后肆意的青春生活……

林知许在徐望的强烈请求下，无奈回到教师公寓，准备今天的午餐。

“医生不是说要注重身体吗，我昨晚还一直不敢睡觉。”

“你知道吗，我做饭可难吃了。这样下去，没睡眠，没食欲，没精神，很惨的呀。”

徐望一路给自己找补，又自觉跟到厨房，给林老师打打下手。

“你爱吃什么？”林知许耳边终于安静了，她放下洗好的菜，靠在一旁的橱柜等待答复。

厨房的空间并不大，徐望微微前倾，帽檐下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

两人间仅剩的距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氛围填满。

“再这样回隔壁。”

林知许偏头躲过了这炽热的对视，语气晦暗不明。

“我又不挑啥，你喜欢吃就行。”

徐望瘪了瘪嘴巴，一个人到角落里剥蒜洗葱。

“林老师你多大？”

“二十九。”

徐望沉默半晌，手里的葱险些抓不稳。

前几日徐安的话语闪过心头，不禁犹豫道:“你爸妈会催你去相亲之类的吗？”

“不会。”

林知许接过她手上的食材，薄唇微张，平平淡淡的话语却让徐望心里莫名一滞，有些难过。

伴随着菜在油锅里翻炒的声音，又随便找条凳子，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从未改变的专注神色此刻却有些恍惚，眉毛有皱起的趋向，淡淡的，愁愁的。

林知许晃动的手算不上有什么频率，徐望却能默念出她每一根指节弯曲的弧度。

白里透青的纤细感在此时几米的距离却有些遥远。

徐望恍神良久。

“我高中偶然发现许多年轻女老师都找了学校的同事结婚，日久生情吧可能。”

林知许隔了一会后才给出回应:“高中老师月假很短，交友圈就这么大，很正常的现象。”

“你怎么想？”她忽地转头，认真看着徐望。

“只要是你想要的生活，怎么过都很好…多加点辣椒呗，外地人的口味实在太清淡，好不容易回趟家。”

徐望不漏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开始碎碎念以前大学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说的话也没头没尾，很糟糕。

也许是因为两人生活的交织线只有这几周了。

徐望吃完饭后懒散地躺在沙发上，上午玩的太累，还好待会没课，有时间休息。

“你想看电影吗？”

等了半天还是没回应，抬头看一眼发现林知许已经睡着了。

犹豫半秒，选择摇醒重新问一遍。

“你有病。”

林知许不轻不重地把徐望的脑袋掰回正轨，头一歪便又睡着了。

空调口对着徐望，一股凉意打消了她的睡意。

于是哼了两声起来，轻松抱起林知许放到床上，盖上一层薄被后打开房间的空调。

徐望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轻笑，又有些苦涩，这个化学组典范当的太累了。

中午的学校很安静，徐望下楼一个人走在后山的亭子里。

喧嚣后的宁静难免有些落寞。

她记得高考前两天和同学一起放孔明灯，结果都掉到这边的池塘里面。

前一年高二的冬天竟下了整个高中唯一的一场雪，盛大又热烈。

她在雪中写下北大等我，和喜欢的人第一次接吻。

在同一个亭子，轻轻靠在一起的两人突发奇想，大声背诵着《湖心亭看雪》。

天地从不苍茫。

徐望有种突如其来的伤心，可能发觉对不起曾经澄澈的自己。

只是一点点对不起吧，她希望。

不远处传来通话的声音，徐望看着一个男生挂断电话开始嗷嗷哭。

被他带的也有点想哭，徐望心情复杂地在原地沉默一会还是决定上前安慰。

“你……”

男生哭的更大声了，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语。

一身干净的校服衣摆处却沾染许多泥土，泪水湿润了他十七八岁尚带青涩的脸庞。

过会，他也许见有人在还是稍微抑制着哽咽。

肩膀耸动，颤抖的频率让徐望不由睁大眼。

她干脆不说话了，静静等待着他开口。

五分钟后……

“你怎么还不走。”男生脸红的滚烫，既难受，又有点尴尬。

“我是励志师，你应该有印象啊。”

不算自嘲，她喜欢开这种淡淡的玩笑话。

没人get也没事，留到晚上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尴尬吧。

徐望笑笑，有些无聊，刚刚已经把边上所有小石头都扔进池塘，没事干了。

“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说完还深深吸口气，擦了擦眼泪。

“这样啊…”

徐望强忍着笑意，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

“其实这都是小事，但是她竟然在高考前和我提分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啊。”

男生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拉着徐望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还考不上大学，我这辈子都要完了。”

男生叫傅齐鸣，历化政，成绩中下游。

徐望有些担心对方接受不了多重打击，摸摸鼻子试探。

“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是美术生，你知道吗，我艺术线好不容易过了，可是我文化根本达不到那个要求，我辛辛苦苦的集训，花了很多钱请老师，全白费了。”

傅齐鸣越想越难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你停下来。你对象那事我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帮你补课，让你争取上个大学行吧。”

徐望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眼神坚毅，仿佛要高考的是她，任重而道远。

“我现在只有四百分，还要提至少六十分，时间不够了呀老师，我恨啊。”

傅齐鸣哽咽不已，怀疑自己右边也长了个心脏，两边一起痛。

徐望把自己微信号输到他手机上，打了个哈欠。

“先别管对象那回事，至少要考上大学对得起自己啊。”

旋即悠悠地离开，想到自己拯救了一个万念俱灭的小男生就满意十足。

这多多少少也算一桩功德事吧。

回家粗略地备课，找题目出试卷。

一想到下周要被学生骂成变态出题老师，徐望脆弱的心又开始难受。

好事干了，坏事也不断，多糟糕。

一个小时搞定，把文件私发给林知许。

又伸个懒腰，闲下心看着自己这一年来来回回修改的小说原稿，结尾却一直不确定。

犹豫再三后选择先发布，顺便把新书介绍转发到了微博，最后倒是可以看看读者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