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很惬意，林知许意识回笼时有些诧异地轻触太阳穴。

空调扇页一开一合，薄被上的清香都染上一丝冷意，松弛感浸入全身。

不由念起徐望，她晃晃头轻笑。

乘电梯下楼碰到体育老师常寺风。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便露出个疏冷又礼貌的笑容。

“今天很好看啊，准备去约会吗？”

常寺风毫不掩饰惊艳的眼神，笑着打趣。

他们并不算很熟，但有时早上在操场上碰到了会一起跑步。

“和朋友出去而已。”

林知许率先走出电梯，今晚应该要喝点酒，不打算开车。

半小时后，她赶到一家偏小众的咖啡店，清橙Coffee，算是秘密基地。

店主是她的朋友闻堇，极其话痨，想一出聊一出。

属于真实的滔滔不绝，时间不值钱般流逝。

“你之前不是说过一个同事，还挺帅的吗？”

“没什么交集。”林知许撑头笑着，掏出手机。

下楼碰见了，穿搭极丑。

林知许礼貌地没说后半句。

“给你看看前些日子新了解的渠道，餐馆装饰可以从这入手。”

还没怎么滑动屏幕，闻堇便敏锐地发现林知许微信置顶多了个人。

很简约的头像，是徐望自己简笔画的蓝色短裤。

丑丑的，歪歪的。

“谁啊？”

林知许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文档，似乎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什么情况？”

闻堇许久没看到林知许这幅难以言说的模样。

瞪大的眼里流淌着自己心里构思的一万场狗血剧情。

狗血到把自己都逗笑了。

两人过于熟识，闻堇挑个眉，林知许都能知道对方大脑澎湃的画面。

此时此刻，不言而喻。

林知许眼角一抽，连忙解释。

“她是新来的代课老师。”

“我们见过，但是她忘了。”

抿了口咖啡，尾音低落。

闻堇一副“我懂”的模样，小说专属负心汉情节。

“其实是几年前了，很老土的桥段。”

“在厦门旅游的时候，我刚买的包被小偷抢了，她没直接过来帮我，骑走了那人的电动车，然后那小偷把包甩开，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这么久了还记得呢？”闻堇饶有兴趣地追问。

“因为后面看到有人报道，她其实根本不会开电动车，不到二十米就摔地上，然后带上卫衣帽子灰溜溜走了。”

“那小偷本想追上去也被围观群众控制住，不然她可能还要挨顿骂。”

闻堇乐得不行，今日画的眉毛纤细而狭长，微微一挑，风情无限。

“是个小孩子吧，你要想办法回报人家，太狼狈了。”

“我也没想到还能再碰见，挺年轻的，二十一左右。”

林知许低垂着睫羽，看杯里荡起的涟漪，藏起来的另一份回忆浮现。

三个月前上海的TAXX SHANGHAI，灯光斑驳，觥筹交错。那个热忱的年轻人喝的酩酊大醉，在厕所扶着墙呕吐，泪流满面。

林知许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稳住颤抖的指尖，只以陌生人的身份递去纸巾。

对视的一瞬间，红肿的眼眶再也不复当年助人的洒脱。

世界很大，她们屈指可数的相遇在林知许心里却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徐望是个怂货，心思也很明显，吵吵嚷嚷摆在脸上，却没良心地忘了她。

林知许再憋闷也不会主动提，两人都不处于脸一红心一跳就能说喜欢在一起的时期。

缘分或浅薄，或深远，需要考虑的太多。

爱本身是纯粹的，只是不得不附加上世人的桎梏。

“你有点奇怪啊，在想什么呢？”闻堇晃晃手中的杯子，实在好奇这个徐望到底干了些什么。

“在想为什么还不放假，按最新政策，这苦日子还要干三十年。”

说不定也活不到退休那时候。

林知许忽地感觉心脏多抽搐一下，闻堇见状也不八卦了，拉她到酒吧小酌放松。

一夜松弛的同时，还注意到上次和徐望打招呼的陆简淇，驻唱依旧。

而宋济朝已经混成了边上的鼓手，两人暧昧不止。

晚上十一点，林知许按压着昏沉沉的额头，暂时离开这份喧嚣，接听徐望的电话。

“在哪啊，林老师”

“酒吧，马上回来了。”

“想不想我来接你？”

林知许醉意上头，促狭地笑了一声，不回答便挂断电话。

另一边的徐望在床上无能地翻滚。

和她的相处，总是带着些不解风情的好笑。

半小时后林知许打车到学校大门，保安立马给她开了门禁。

哟，这叔，待遇怎么不一样呢？

徐望挑挑眉，也不知道自己在乐呵什么。

“Hello啊，林老师。”

她骑着辆电动，一脚撑着地，冲着林知许灿烂一笑。

月光洒在肩上，柔和又美好。

林知许也许是清醒的，眼神里的光晕迷离而又朦胧，唇畔勾起的笑意淡淡的。

上了车，从后面抱住徐望:“嗯？哪来的啊？”

应该是醉了，声音都有甜酒味，徐望听的心怦怦跳。

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后，吐字间的酒香萦绕，她咬着唇佯装冷静回答。

“我服了，找行政楼保安借的，刚刚还帮他辛苦巡逻了一圈。”

疑似提前体验毕业后的生活。

“你闲着来接我啊？”林知许乏力了，把头埋在徐望的后背，声音很轻，醉意都慵慵懒懒的。

“我跟你讲，你知道吗，学校不是在建楼吗，然后很多工人住在棚子里还是要小心点。”

“我表姐学校之前就出现过这种事情，一个小女生还被分尸了，大晚上的还是小电动有安全感啊。”

徐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有些害怕地四处张望。

她上完晚自习回来看见林知许的车没动过，还以为对方一直在家待着呢。

林知许给她狠狠掐了一下:“你大学学的说书啊，讲这么细致…”

“不是，你别讲话，我也怕。”徐望加快了速度，校门口离教师公寓有段距离，两人默不作声地一起害怕。

徐望背部直挺，有些僵硬。

林知许扯扯她的衣角:“你怎么不说话？”

“都说了我怕…”徐望隐约感觉身后人贴紧了几分，暖意从后浸透全身。

但还是决定补充道“你也别出声，我们老实点。”

半夜的学校有种独特的阴森，路边栽了很多高大的树，茂密枝叶摇晃，气氛怪异。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电动车的啊？”

“这不能和你细说，因为我也记不清了哈哈。”

徐望傻笑着，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迟钝了。

“好像是有次骑这个摔了很丢脸，回家后怒学十分钟学会了。”

林知许闻言，笑的眉眼弯弯，把头轻轻靠在徐望肩上。

“别这样，痒啊。”

徐望被迫把林知许推开，高度紧张让她现在很谨慎，甚至学会了林老师的不解风情。

好不容易到了，徐望松口气，蹲下身观察刚刚被蚊子咬的小腿，感叹命运不公。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还行吧，是不是很久没碰见我这么细致的人了？”

先前的害怕已经褪去，徐望现在微靠着墙，眼里的自信都快溢出来。

“感觉你适合当保安，一键送到家。”

林知许慢慢习惯她这幅臭屁样，由衷赞美。

徐望瘪嘴心碎，确认林知许安全到家，才回去安心睡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第二天起得晚些，徐望到操场后发现两抹熟悉的身影，酸涩感油然而生。

摸摸心脏，靠着台阶缓慢坐下。

默默看着两人时而并肩，时而你追我赶。

那体育老师怎么可能跑不过林知许。

能不能有点竞争精神。

搞什么啊。

徐望无语，办公室恋情可不好。

不太宁静地等了两圈，徐望终于意识到没人发现她，便默默地出校门吃早餐。

本以为会味同嚼蜡，但是低估了自己对美食的欣赏程度。

好面，好厨师，好老板。

幸福地吃完扫辆小遛，在学校附近的天桥兜风一圈，徐望的刘海四处飞扬。

天桥上的风景极好，潮来天地青。

徐望选好角度自拍几张，边吹风边斟酌，辛辛苦苦挑出一张又开始精修p图。

她生的本就极好看，这样一操作，照片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完成这一切后，打道回府。

今天要上试卷讲评课，一进教室学生就开始哀嚎这次考试难上天了，学校打印的垃圾试卷还看不清。

“徐老师，你评评理。这种课外知识他可以考一小题，我扣个两分差不多得了，他考了整整一大题，还给不给活路啊。”

“这试卷打印之后，发下来差点没把我们臭死，一股屎味。”

一股紧张心绪涌上徐望心头，她都有点想撤回之前那个文件了。

“哈哈没事，高考是不会拿这种沾屎的试卷给你们的，放心哈。”

徐望借用以前老师的常用话术，应付这些学生的不满。

题目确实难，自己备课的时候也费劲。

挑了些易错点讲解，台下有学生把整个书桌里的试卷倒腾出来，找了半节课还没找到。

徐望擦擦脖子上的汗，有些无奈，感觉小时候的自己塌房了。

接下来讲的是昨天发的试卷作业，必修一二的重难点专题。

从化学方程式到实验要点，再到金属元素性质，讲公司方案都没这么细致。

“还在找呢？已经下一张了。”

弯曲的指骨轻扣那名学生的桌子，徐望瞟了一眼混乱不堪的桌面。

“在这呢。”

男生眼睁睁地看着试卷被徐望抽出来。

我在找，但我没真找啊。

人与人之间需要包容感。

杂乱中又带着令人窒息的空白感。

一塌再塌。

“没写作业啊？”徐望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算了，站后面自己补。”

“遵命”男生笑嘻嘻地滚到后面，周围传来嘲笑的窃窃私语声。

徐望扶了扶额，有些疲惫，还是认真讲完剩余的课。

下课缓缓走回办公室，里面除了林知许还有化学组组长。

她递来一瓶橙汁

徐望匆匆瞥过一眼接过，声音似有似无的干瘪:“谢谢林老师。”

莫名有些烦闷。

高中的时候，作为学生忙着各种课程，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思考班里日日虚度光阴的人的想法。

可作为老师，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了解，去帮助这些人。

担心他们的心智不成熟，害怕学习，亦或是家境原因，交际圈的影响。

有的人对读书没兴趣，也许是因为讨厌这种朝五晚十的胁迫式教学，讨厌父母日复一日的“考上名牌大学日子就轻松了”。

徐望的家庭教育挺成功，不然仅凭努力很难培养出全省前五十的学生，兴趣与渴望极其重要。

她又想起以前贺程睿给她补课时，在一旁失落地自言自语。

“是不是我不够好啊，为什么有些学生都不听我的课？”

中年男人忧愁的根本在此刻具象化，徐望理解的太迟。

名师易得，明师难寻。

不过他想了这么几十年，也该有答案了吧。

思及此处，徐望便把抑制不住的苦恼在微信上抛给贺程睿，倾诉完后内心果然舒服不少。

老师永远是你老师！

心情明媚后打开饮料喝了一口，认真投入下节讲评备课当中。

林知许看着徐望两分钟内从沉思到拔开云雾见天日的模样，心脏梗了一下。

今天的对话有些单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