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极神宫孕阴谋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挥洒在林间的官道上。

叶贞今日看似心情不错,卷了一路的车帘,她一身白衣,手抵着鬓边,悠然清冷的模样伴着红唇的一记勾挑,时不时就扫一眼窗外骑马的关恕。

这世间竟有能推开阮陶的男子,当真是少见。

叶贞又凝着眸子,缓缓寸寸地从关恕的身姿扫过她的侧脸。

经过这几日的调整修养,此人的风采华光竟更胜以往,他...到底是谁?

叶贞想罢,便将身子稍探向了窗外:“辰大夫?”

关恕昨夜被披头散发,怒气腾腾的阮宝儿狂追了半宿,从镜宝居到街巷,从街巷到野地,又从野地到荒林…

最后她实在是无计可施,便心生急智,举了块大石将还未冻结实的冰面砸漏,而后跳入了河里。

阮宝儿未跟着跳河,她只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木棍儿,将散发盘起,又唔了嚎疯地向下游追去。

可关恕根本就没往下游,她抱紧了那块砸冰的大石,闭气在水下,待阮宝儿走远,她便又从冰窟窿里钻了出来。

心里骂骂咧咧,浑身哆哆嗦嗦,感叹她自己流年不利,又做了一回落水狗。

镜宝居是不敢回了,沿河找了一家小馆儿,用她靴里的匕首跟掌柜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碗面,直到天亮才又潜了回去。

神游之际,关恕听到了叶贞的声音,便回神弯下了身子:“小姐好。”

吃睡都是一副武夫没长心的大咧模样,穿也不甚讲究,但每次的问好和笑容都很干净谦厚,不带一丝的觊觎和轻浮。

叶贞又扬了扬嘴角:“身上的衣物可还够?”

关恕不禁摸了摸身上的丝滑绒暖,要不说这安京的小姐人好呢。

这一路上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而且还给送溜光水滑的貂皮裘袄。

关恕向叶贞点头致谢,并且送出了一侧浅窄的酒窝儿:“多谢小姐,足够了。”

叶贞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敛,似不经意地扫过关恕的侧脸,她声音空灵冷籁如玉坠冰泉,是格外的好听: “安京的气候不比琬州,辰大夫如有需要,可尽管开口。”

叶贞眸转流光,眼底又染上了一丝探寻的笑意:“还未请教辰大夫是哪里人士?”

关恕被叶贞看得突然神经一紧,谨慎地答道:“北方人士。”

叶贞眸光不动,仍似笑非笑地看着关恕那一双澄澈的星盏:“那..家住北方何地?”

关恕抿了下嘴:“就是北方的一个山里,小地方,不足挂齿,哈哈。”

叶贞:“那...想必此地定是汇灵聚气之宝地了?”

“怎么这么说?”关恕不敢再看叶贞,她只觉叶贞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一个人的秘密全部吸走,遂赶忙正过了脸。

叶贞的眼底无悲无喜,清冷的眉眼挂着一抹浅笑,她看着关恕躲闪的神色,睫下已是一片了然,‘星辰’当只是这人的假名,有意思。

叶贞面上不表,仍是浅浅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她眼底噙的是几丝不明的晦暗,可启唇的话语,却又似是在与人真诚的赏赞:

“此地能出辰大夫这般俊杰的人物,难道还不是宝地?”

关恕打着哈哈,心里竟开始莫名的发虚:“小姐玩笑了,在下可不是什么俊杰的人物,只不过是略懂些岐黄而已,可担不得这么高的称赞,山野之人,让小姐见笑了。”

叶贞勾着唇角,此人有些城府但又不算深,与她讲话时倒是有礼有退,不似一般的武夫,更不似普通的世家公子:

“辰大夫过谦了,辰大夫..可曾想过入朝为官?”

关恕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不曾,在下才疏学浅,做不了官。”

这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主儿,怎么今天问东问西的?

难道是有什么破绽被她发现了?不应该啊...这小姐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好,她问的话都挺让人有压力的。

关恕想着便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可谁知叶贞竟还在看着她,关恕忙把头又给转了回来。

怎么还露个美天动地的脸在外面,快退回去!

关恕两腿一夹,将马身向前挺了挺:“张大哥,在下帮您驾会儿马吧。”

张缳:“这可使不得,辰大夫您还是骑马吧。”

叶贞看着关恕打马上前的身影,不墨而画的云眉便勾挑起了一抹难寻的玩味。

她深敛的眸色就犹如两泉悠远的古井,忽就被一颗不知名的碎石给打扰了无波的平静,潭井之下似在翻起着无声的暗涌,正在掀逐着一场深邃的围捕。

躲?本宫倒要看看,入了安京你还如何躲。

......

“停!”行进的路上,关恕突然大喝一声勒停了马,三名护卫闻声纷纷拔刀,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关恕动了动耳廓,翻身下马,快速跑到前面的林中,俯身查看。

张缳紧随其后,同样也看见了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虽有明显的清理痕迹,但却做得并不完美。

张缳惊诧地看着关恕,他早觉得此人,无论是从行姿驭马还是举止气度,都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中之人。

今日再见这人的身法和机敏,让他更加确定,此人绝不只是一个神医这么简单。

这样远的距离,这么隐蔽的脚印,连他这个堂堂的御龙卫统领都没发现,而这神医却发现了。

“走吧,张大哥。”关恕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张缳:“辰大夫,可有不妥之处?”

关恕打着哈哈:“没事没事,在下方才看见了只野鹿,怎的这会儿没了呢?可能是在下看错了,咱们接着赶路吧。”

叶贞一行重新出发,关恕坐在马背上遥视思量...

此地距安京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已是天子的脚下京畿重地,竟有人敢公然厮杀于官道之上,并且规模不小,看来这安京城并不太平。

傍晚时分,马车抵达,这是关恕第一次来梁国的都城,安京。

夜未暗尽,明灯先起,青瓦楼台,望眼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夜歌纷纷唱响,好一派繁华胜地!

马车停在了一古雅的客栈门前,叶贞掀起车帘的一角,举止端庄又欣然悦目:

“辰大夫,今日不便见家母,委屈你先在此住下,待明日小女子再来接你。”

关恕看着重新带起面纱的叶贞,微笑地道了一句,“好。”

......

东海·巨鹿峰·无极神宫...

一个清瘦的身影隐在月光下,双掌随着海浪的声音,上下拂动,口中对着圆月徐徐吐纳,不多时周身竟四散起了白气。

“谁?”一个苍老又哑到极致的妇人之声,从这清瘦的暗影中发出。

“尊主,是我,属下有要事禀报。”一头戴斗笠的老汉身影躬道。

沙哑尊主:“原是平南护法,怎的亲自上来了?”

老汉:“禀尊主,大事不好了,大梁的瘟疫让人给解了!”

清瘦的身影霎时回身,双足一蹬便从望月台上飞下,直跃到前来禀事的老汉身前。

只见她黄毡靴,飞肘袍,纹鹿问鼎;朝白髻,芋螺杖,珍彩拂尘。

鹤发如雪却顶着一张少女的脸,面僵如尸,只能从两个晃动的眼仁中看出一点活气儿:“你再说一遍?”

仍是哑嗓老妇的声音,却不见双唇开合,壁火勾映,竟是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乍现的僵脸迎面,不禁让头戴草笠的老汉连向后退了几步,硬噎了几下口水,继续低头禀道:

“尊主,咱们散的瘟疫,让人给解了。”

彩拂一挥,瞬间打掉了来人的草笠,细看之下,居然是那摇橹的老汉:江西徐喊山!

“属下办事不利,请尊主开恩。”

“是何人所解?”仍不见唇动,仿佛这声音是这少女僵面后的另一张嘴发出。

徐喊山:“禀尊主,是一个少年,名唤星辰,老朽两月前曾载过他,可他当时看起来就像个穷乞儿一般,根本就不像是个会看病的郎中。”

“几日前琬州递出了消息,说是已经有了治疫的良方,而这方子正是那乞儿所开。”

徐喊山将手中的官笺递上:“现下这方子已属了琬医官印,已经分发到大梁的各个州府,也包括宿茗和嘉州。”

哑嗓尊主接过官笺,她两手均套着蚕丝手衣,整张脸只有眼仁在盯着官笺晃动,眉不皱,口不张,就连眼皮都不跟着动一下:

“不可能,这世上能解此疫的人早都不在了。”语气竟透露着悲伤。

徐喊山:“尊主,属下不敢妄言,那个穷乞儿所书的防疫之法跟您传给部众的避瘟之术几乎一模一样。”

哑嗓尊主:“不可能,除非那九启医经重新现世,可怎么会?那医经早已经和...早已沉了海底了!”

徐喊山:“尊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哑嗓尊主眼仁一斜。

“都是你平日教众不严,看守瘟床的守卫跑了一个你都不知,若不是他将瘟疫提前传入了琬州,又怎会是今日这般的结果?”

徐喊山浑身打颤,连忙叩首:“属下知罪,属下已命人杀了那守卫的全家,他也在属下的面前跳江自尽了,还请尊主开恩,让老朽戴罪立功吧。”

哑嗓尊主:“死一个残废能有何用?本尊想要的难道是那几条的贱命吗?”

徐喊山:“请尊主再给老朽一次机会,尊主圣光灵心,神鹿庇佑,定能带我等成就大业,属下愿肝脑涂地,永生永世誓死孝忠尊主!”

哑嗓尊主:“记住你今天所言,若是再有差池,本尊可留不得你了。”

“你全家的性命就先寄放在本尊这,将你的右臂留下,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徐喊山颤着双臂连连叩首:“多谢尊主开恩。”

四个年轻的部众将徐喊山抬走,哑嗓尊主挥了挥拂尘,持杖转身,又将身影没入了黑暗里:“星辰?”

............

凝熹宫书房内,叶贞端坐于紫檀云案前,一身的素色青花更衬出她的冷艳清绝,不遗尘世。

“启禀公主殿下,影青办事不利,刺客事先服毒,没能留下活口。”女子一身藏青的武服,单膝跪地极为恭谨。

叶贞神色淡淡,眉眼略显几分倦怠,她阖着眸子在案上轻点着指尖:“选在那样的地方动手,想来也不会留下活口,此事怪不得你。”

“影青谢过公主殿下。”

叶贞眉眼不动:“今日是哪个暗子处理的官道?”

影青身旁同样衣着的女子顿了一下:“回殿下,是影雪的暗子。”

叶贞依然漫不经心地轻点着指尖,只轻飘飘地开口:“弃了,若是再有下次,你们当知该如何。”

跪着的二人立时冷汗直流,赶忙换成双膝跪地:“谢公主殿下。”随后便悄闪退去。

叶贞缓缓掀起凤眸,无波无澜:“看来...他们是打了京卫府的主意。”

京卫府,乃是大梁特设的安京行政官,职掌权限相当于各州的州史,因地属畿辅,所以不称为州史,京卫府参朝议政,可调配京都统辖的所有军队,包括古蘭路。

一旁的锦兰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要选在天子的脚下动手,若伏击公主成功,那便随了他们的意,若刺杀公主不成,那张缳必定会将此事禀明圣上。

还好被公主的暗卫及时解决,否则不管是何种的结果,京卫府都难逃干系,好歹毒的计谋。

锦兰在一旁躬道:“公主,您可想好了要请辰大夫入宫?”

叶贞眉梢轻挑:“姑姑何意?”

锦兰:“辰大夫现下身份不明,况且他今日的表现并不只像一个郎中。”

叶贞勾起红唇:“无妨,只怕那人未必请得来宫中。”

不图财,不谋官,还不近女色,直觉告诉叶贞,那人可能更不想和皇家攀扯上关系。

倒真是个难得的心善之人,可越是这样的无欲无求,才越难让人安心启用。

叶贞又想起了白日里,关恕那敏如鹰豹的眼神和身法。

他到底是谁呢?说话的方式有时很独特,单从口音也听不出是哪里人士,搜罗名医的暗卫也是几个月前从怀远闻得的此人。

叶贞展开袖中的信签,从签内掏出了一张黄纸,纸上端正有力地书写着数味草药及煎法。

叶贞微眯了一下美眸,将黄纸递给了锦兰。

锦兰:“这是...辰大夫的字?”

叶贞:“姑姑所见如何?”

锦兰:“下笔有力,方正工整,只是...”

锦兰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只是,这也太规整了,公主您看,这些字的撇捺长度和收墨力度居然一模一样,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规矩的书法。”

叶贞:“还有呢?”

“还有...”锦兰又看了看黄纸上的字迹:

“这矩中似是又带了一些拙,可怎么会呢?辰大夫是神医,连那么高深的医术都能学会,书法又怎会带拙呢?”

“也许就只有一个解释,锦兰,研磨。”叶贞提笔,全神在纸上勾勒。

从眉眼到唇边,她竟不知这笔下之人是何时已印在了脑海,无需思索也无需对照,笔下顺畅的连叶贞自己也惊了一下。

“公主,您这画技又精进了,画得可太好了。”锦兰端起画纸轻轻地吹了吹。

这画上的分明就是关恕,连眼中的晶亮都给绘了出来,当真是一幅传神的佳作。

叶贞收了笔,深敛了眸色:“把这画像交给影风,让他去查怀远一带所有年轻的武将,本宫就不信查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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