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丞到底是没忍心拒绝他。
不管怎么说,廖鸿雪刚给他解决了李牧熊这样的麻烦,主动提出做客也是为了开解林丞消沉的心情,伸手不打笑脸人,林丞不能过河拆桥。
何况他本就心肠软,廖鸿雪稍微多说两句,他就没法再狠下心拒绝了。
于是林丞关掉电脑,妥帖地将其揣进包里,有点像是抱着松子安放在树洞里的小松鼠。
廖鸿雪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等他完全收拾妥当后才开口道:“走吧,我来带路。”
他的尾音轻快,听起来心情很好,带着点少年自得的朝气,引得林丞忍不住侧眸睨他。
触及到他年轻俊美的面容,林丞立刻转移视线,不敢再看。
好蓬勃的生命力,是他不曾有过的。
以前没有,现在当然也不会有。
林丞苦笑一声,低下头去。
廖鸿雪走在他前面,是以并未发现林丞这一闪而过的落寞。
没过几分钟,林丞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完全看不出刚才一闪而过的伤感。
廖鸿雪的家,并不像林丞想象中那样古朴神秘。
它坐落在寨子更深处,靠近后山山脚,是一栋独立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吊脚楼,但修缮得极好,木料泛着温润的光泽。
小楼四周用竹篱围了个小院,院里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长得郁郁葱葱,散发着一种混合的、清冽的草木香气,闻之令人心神一静。
楼里很干净,甚至称得上雅致,桌椅摆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不像寻常农家,竟有几分温馨之感。
林丞之前住过大学宿舍,宿舍里几天不打扫就没了落脚的地方,相比之下,廖鸿雪这里实在是太干净了。
“丞哥,你先坐。”廖鸿雪引他在窗边的竹椅上坐下,那椅子铺着柔软的皮草垫子,坐上去十分舒适。“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丞有些拘谨地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太安静了,静得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冷香,比在湖边、在小楼里闻到的都要浓郁,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廖鸿雪很快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那只林丞眼熟的竹筒茶杯。
里面盛着红褐色的液体,散发着熟悉的异香。
“这茶安神效果很好,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丞哥不要嫌弃。”廖鸿雪将茶杯轻轻放在林丞面前的木几上,语气自然。
林丞的心猛地一跳,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几下。
上次喝过这茶之后,他确实睡了难得的好觉,身体也感觉轻快了些。
可这种“立竿见影”的好转,总让他心里隐隐发毛,像是偷来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那杯茶,没有立刻去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怎么了,丞哥?不喜欢这个味道吗?”廖鸿雪在他对面坐下,微微歪头看着他,眼神纯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不是。”林丞连忙否认,勉强笑了笑,“只是阿尧,你对我太好了,我受之有愧。”他斟酌着用词,试图追究少年有何索求,“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亦是他隐秘的顾虑。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付出和退让,习惯了不被关注,突然有一个人如此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好,着实令人惶恐。
林丞至今还记得之前初入职场的时候,遇到顶头上司对他赞不绝口,短短三个月就将他提拔到了组长的位置,谁知某天加班时被对方堵在杂物间上下其手,林丞回家后吐了好久,恶心得不行。
从那以后他便明白,所有好意都在暗中标注了价格,只是他尚未发现。
可廖鸿雪……林丞踌躇地抬起眼,眼前的少年澄澈如琥珀,善意的眸光一丝杂质也无。
如果这样的廖鸿雪真的对他图谋不轨,林丞是真的会疯。
赌一把吧,赌一把世界上还是有好人。
林丞抿了抿唇,伸手捧起那只竹筒。
廖鸿雪见他动作,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放得更轻软了些:“丞哥愿意来我家坐坐,我就很开心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符合他年龄的、对远方的好奇,“如果丞哥不嫌我烦,有空的时候,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就好。我从小在山里长大,都没怎么出去过。”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的天真。
林丞不可抑制地心中一软,戒备又松懈了几分。
他拿起茶杯,指尖感受到竹筒的微凉,抿了一口那熟悉的茶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股暖意,霎时间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的。”林丞放下茶杯,自嘲地笑了笑,“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加班,对着电脑写代码。”
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大城市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赶地铁,卡着打卡时间到达公司楼下等电梯,电梯人又多又挤,夏天更是灾难现场,每天上班要应付领导时不时的“灵机一动”,每周一的展望会,每周六的总结会,每天都要写的日报,每周都要交的周报,晚上下班太晚没有地铁只能打车,报销流程还慢的要死,上班的第一个月他差点饿死。
林丞的声音很轻松,内容却令人很难开心起来。
廖鸿雪听得很专注,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林丞停下来,他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丞哥,你们外面的人……都这么能忍吗?”
“嗯?”林丞没明白。
“村长家那头拉货的骡子,干活都是上二休一的。”廖鸿雪一本正经地举例,“可听你这么说,外面的人好像天天都在干活,没有歇的时候,不会累吗?”
林丞被他这个质朴又犀利的比喻问得愣住了。
无数个加班的深夜里,他都想砸了电脑一走了之。可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必须挣钱养活自己,还要应付父母时不时的哭穷,辞了职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这辈子唯一的冲动就是在发现上司想要潜规则他的时候,毅然决然提交了举报信,背井离乡去了更远的城市发展。
林丞无意把这种负能量带给廖鸿雪,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都是为了钱嘛。”
他顿了顿,又补上后半句:“况且我也习惯了。”
廖鸿雪眨了眨眼,没有追问,而是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开始绘声绘色地给林丞讲寨子里的趣事。
比如后山的老树成了精,结出来果子能让人做美梦,哪片竹林半夜会有山鬼唱歌,还有他小时候怎么偷喝村长酿的酒醉倒在谷仓里睡了三天。
他的声音清冽悦耳,带着点磁性,林丞渐渐被吸引,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放松,甚至偶尔会露出一点笑意。
不知不觉间,他手边那杯茶,已经见了底。
茶喝完了,那股暖意融融的感觉再次弥漫全身,连带着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都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此刻的林丞几乎已经忘记了两小时前的不快,面色也红润了不少,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点笑意。
只是他心中却有个地方,一直惴惴不安地跳动着,想要从这锅迷惑性极强的温水中跳脱出去。
林丞抬起眼,看向对面笑靥如花的少年,半开玩笑半试探地,用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问道:
“阿尧,我以前在外面总听人说老家这里特别神秘,尤其擅长那种巫蛊之术,什么情蛊啊、金蚕蛊啊,说得神乎其神的。这些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林丞离开这里太久,小时候也不记事,根本不知道家乡里面是否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是以问出这句话时,林丞的心脏在胸腔里抽搐着,他紧紧盯着廖鸿雪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下去。
廖鸿雪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的暖意都没有丝毫减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丞,大约过去了两三秒的时间,并不觉得冒犯,对他的好奇心抱有十分的尊重。
突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线带着几分戏谑:“丞哥,你怎么也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呀?”
廖鸿雪故作懒散地耸耸肩:“要是寨子里真有这种东西,早就发家致富了,还至于依靠游客生钱么?”
他说得笃定,举的例子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毕竟这个社会下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在大城市呆久了的林丞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
林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附和道:“说的也是,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廖鸿雪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空了的竹筒:“还喝吗丞哥,晚上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他一说起晚饭,林丞突然惊觉自己在这里呆的有些久了,本来只想随意看看,没想到叨扰了这么久。
他连忙起身想要告辞,谁知腿根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扑去——
哈哈哈哈哈,作者是土狗,喜欢一点经(狗)典(血)桥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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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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