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馆，阮思音点了个雅间，才敢稍放下顾虑，把碍事的胡子摘下。

付小义一坐下来就从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一只金簪，说着：“哥哥没什么东西可送给你，临走前在用剩下的私房钱给你挑了个礼物，你成亲时我也没来给你撑场面，只能现在马后炮地给你补上这礼了。”

阮思音知道以付小义存钱，准备的这礼物花费了不少心思，当即也不推辞。收下后，见付小义一脸好奇地将她望着，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她笑了笑，简略几句将祁王府中的事略去，并不多谈。

付小义看她半晌，道：“你走时那样开心，我还以为是桩好姻缘呢，怎么，与你预期有什么不同？”

阮思音笑起来，“哪有什么预期，你知道的，阮府那般情状，来个有能力拉我一把的人我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何况是祁王，只是过了这么久，我也不能日日都像那般高兴。”

“他对你好么？”

“好啊。”阮思音笑着为他斟酒，道：“若是不好我为何能身为王妃还能找你经商。”

付小义挑眉：“他不介意？”

“不介意。”

“那是不错。”

付小义一眨不眨地将她盯着，不漏掉她的表情，见她滴水不漏，叹了口气，“思音啊，若是你觉得好便好，现下我来了京城，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也只有我一个老友，咱们往后要一起干大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往后咱们谁也不靠，就靠自己。”

“好，就靠自己。”阮思音碰了碰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酒水划过喉咙，辛辣从胃里辣到心底，阮思音抵拳咳了咳，招呼小二布菜。

两人叙完离别境况，阮思音同他聊起京城的生意，聊起她去探看的铺子。

都知道彼此并不容易，可是多说的话无用，只有脚踏实地才有用。

*

三日后，酒楼。

阮思音陪着笑劝身边的老板喝酒，付小义几次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劝她少喝，阮思音摆摆手，“只要这个老板同意了，咱们的铺子就能开起来，且他还能帮我们搞定店铺的合同，趁着他高兴，可不得多喝几杯。”

付小义无奈，阮思音找的这个老板确实找对了，这人各个门路都有熟人，在商行里算得上一号人物，他们初来乍到，若是能跟他打好关系，往后的确会顺利不少，“可是你还在生病，喝这么多酒怎么能行！”

“没事，我带了药的，总之醉不了。”阮思音拍拍他的肩，示意快去陪老板喝酒，说着：“好了，刚开始时是要困难些，这些关都避不了。”

付小义眉头皱的老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阮思音一愣，摇了摇头，往口中塞了个药丸，和酒咽下，又推门进去。

现在她易容为男子，化名司云，扮作一个与付小义从蜀中刚来盛京的生意人，表面上是付小义牵头，她做下手。当初在蜀中商量过，她的身份不好常出来，联络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付小义去做，她负责出资和管账，付小义忙的时候再由她接应商家。

阮思音会说话，把席上的老板逗得哈哈大笑，与她勾肩搭背酒喝个不停。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跟在付小义身后进来，引得房内一片呼声。

阮思音呵呵笑着，眼中却是询问之意。

付小义拍拍手道：“各位老板们酒也喝累了，某特地去了平康坊一趟，托老鸨寻的最懂玩乐的女子，陪大家解解乏！”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道：“付老板好会做事！”

莺莺燕燕倚在阮思音身边，阮思音一边装模作样搂住，一边向付小义投去疑惑目光。

付小义凑近她耳边，道：“我跟小绿说了，今晚上她帮你喝酒，你杯子里的都给你换成白水，”他睨了她一眼，“你少喝点。”

阮思音了然，小声朝他道了声谢，再往怀中看去，绿月倚在她胸前，妖妖媚媚地抛了个媚眼。

聊至深夜，付小义见时机差不多，找到缝隙提起生意上的事。

李老板把嘴从姑娘身上挪开，扬手道：“水到渠成！水到渠成！”

一夜玩得尽兴。

阮思音见李老板答应了，心头松了口气，借口小解出门透气。

尚在病里，跟付小义说时瞒了病情，只说是喉头痒，实则哪哪都没好。坚持到现在，浑身都不舒服，扶着墙走到一个角落，弯着腰喘气。

酒楼是环抱的格局，中间架起桥梁，出来后四处吵闹，来来往往的人走来过去。

祝之林在另一头的楼上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那个相熟的背影似乎是阮思音。

刚想过去寻她，阮思音站起身，揉了揉脖颈又回去了厢房。

*

终于挨到散席，身旁绿玉问了几次，“司公子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白呢。”

阮思音摆手，羞涩道：“酒量差而已……”

绿月笑了，“酒都喝到绿月肚子里了，怎么却是司公子醉了……”

付小义忙着招呼送老板回家，阮思音见他忙，不想叫他担心，席一散就说了告别，拒绝了他的相送。

她说孟晓就在外等着，马车都已备好，不用他送，付小义才松了口。

阮思音摇摇摆摆地下楼，走到马车旁，发现自己的马车前还停着另一辆，看装饰，相当眼熟。

她心中正生疑，孟晓急急从后头跑来，也是一身男装打扮，对阮思音小声道：“王爷来了。”

阮思音瞬间睁大双眼，回问：“在哪？”

孟晓指了指那辆马车。

阮思音站在原地没动，孟晓提醒她：“王爷说让你坐这辆。”

被风吹得酒醒，阮思音闻言拍了拍脸颊，暗道莫不是酒喝迷糊了，她刚才莫名其妙害怕做什么，还差点想转头就走。

经商的事是提前商量好的，若是变卦难堪的也不是她。

遂直截了当地撩帘而入，找地方坐下后朝祝之林露出个大大的笑。

一身的酒气直往祝之林鼻子钻，他神情蓦的冷了。

阮思音仍旧傻呵呵笑着，“王爷不是在朔北么？怎么今日会在这里。”

祝之林蹙着眉看她，略过她的问话，言语责备，“不是在生病，怎么喝这么多酒？”

阮思音一愣，装傻般回：“没喝多少，病也好全了。”

祝之林懒得拆穿她的谎言，扬声让马夫启程回府，而后冷冷看了阮思音一眼，“回去好生休息，近些日子少出来。我听说张大夫开的药你也没喝，今晚让张大夫再来看一次病情，近期也别再喝酒了。”

阮思音没忍住恰好咳了咳，祝之林鲜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你怎知我没喝药，孟晓都以为我喝了……”

祝之林睨她一眼，像是看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也不回应。

阮思音皱眉思索，想着难道是自己每回把药汁倒进花盆被人瞧见，可她的如徽院来往的人并不多，究竟是谁说出去的，怎么连祝之林都知道了。想着想着忧思又起，近些日子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多，她想着，若是着消息传得远，外面的人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该不会是要说自己放弃治疗，一心求死吧。

身旁的人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祝之林揉了揉眉心，出言道：“半个月内别跟付小义去吃酒，有什么困难找章文，他来安排。”

阮思音全身愣住，缓缓抬头看向他，一根眉毛翘得老高，“你怎么知道付小义？”

他才刚来三天。

祝之林也没回应她的疑惑，静了静，“总之别去。”

阮思音摇头，冷静反驳：“我们的生意刚开始，这个时候正缺人手，没有我的帮忙小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人生地不熟实在不行。王爷放心，我跟着去不会出什么乱子，今日大家都没认出我是女子呢。”

祝之林眯眼看她，“你倒安排的好。”

还以为是个明事理的，怎么好赖话不听，她这副样子还怎么吃酒！

想起方才阮思音在酒楼难受得直不起腰的样子，他心头一阵烦闷。

阮思音恍然大悟，犹豫着问：“可是因为我推脱了皇家宴席之故？”阮思音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有些愧疚地道：“果然还是没做好，丢了皇家的脸，太后很生气吧。”

阮思音提心吊胆，她一直疑惑为何今晚祝之林发这么大脾气，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本职没做好。

“你不想去就不去，丢不了谁的脸。”

“身体不好就在家呆着，少四处走动。”祝之林微不可查地吸了口郁气，眉头复又皱起，“劝你少喝酒难道是不为你好么？怎么听不进话。”

阮思音唇瓣微启，“啊”了声，脸色绯红。不知是散不去的酒气还是其他。

祝之林续道：“生意上的事让你暂时别操心，让章文去替你。往后你身体好了，再交还给你。”

“这……”阮思音快速摇头，这时明白祝之林一番话是在为自己好，而不是先前自己想歪了的意思，声音放低，语气乖顺地回：“不是不想让王爷插手，而是我们自己能克服，若是今日我生个病要王爷帮忙，明日小义病了也要王爷帮忙，那这生意多半是做不成的。”

“身体呢？身体不要了？”

“我下回不喝了，小义找了平康坊的绿月陪我，她帮我把酒换成白水。”

说着一阵风吹进从车帘吹进，阮思音捂嘴咳了咳。

继而一脸无辜地回望。

月光洒落进车里，面前的人因变幻妆容，把面颊涂得黝黑，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祝之林目光渐软，无奈地移开目光，这人性子倔，今晚他是说服不了了。

“当真不要本王帮忙？这么有骨气，往后也不要？”

阮思音笑起来，“现在刚开始呢，不是还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关么，往后说不定有，但王爷放心，我尽量不会麻烦王爷的。”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的事最好永远都别把祝之林搅进来，毕竟她身为王妃却去经商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本该偷偷做的，祝之林能同意已经很好了，怎么能再牵扯到他。

但身为商人，习惯性地不把话说满，故而圆滑地搪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