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亲征

阮思音很聪明,圆滑,能忍让。

应该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察觉出什么了,京城中王妃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注定是在万人瞩目下行事,一举一动都容易惹人非议。

她不管不顾,不理会流言蜚语。她想先立足,好,给她平台。

想做生意便放手去做,一切需要帮忙打点的事情他都配合。能不能做出什么名堂来全凭她自己。

生意上的事,阮思音一个字也没跟他提,他也甚少派人前去打听。按时有人送小报到他那里,他时不时了解一二而已。

朱太后对阮思音很不满意,每每都是祝之林自己进宫周旋,有人想要打听阮思音的情况,他都暗中解决了。

后来京城中立起几间豪华的铺子,司云的名字也打的越来越响。

但他渐渐知道,她的能力远不止如此。

京城上空繁盛的烟花下面,阮思音为了给他庆祝生辰,特意挤出一个时辰给他看一场名为巧合的烟花。烟花没放完,她的客人还在等她,必须要赶紧离开了。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挤着离去,他没看烟花,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

那时候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最好永远留在京城。

他小时听说过几则轶事,也亲眼看见过皇宫中那些女人,被人囚禁在一方天地,是怎样悄无声息失去自己的鲜活生命力的。有的,有蓬勃的对自由的渴望,一次一次逃离,一次一次被抓回。以粗鲁的手段控制对方,留下鲜血、眼泪和污秽。

他十分不喜这种方法。觉得如果这件事要他做,想要一个人留下,必定要让这人的确想留下。

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自祝之宣开始查她,接触她时,他一点阻拦也没有。

留下她的最好方法,不是囚禁,不是掠夺。

是深深刻刻搅进京城这摊浑水当中。成为困在里面的一只鱼。只能游荡其间。

况且以她的能力和野心,这是最适合她的方法,也是最适合他的方法。

阮思音一步一步身陷进祝之宣的安排当中,知道了太多她不能知道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完全保全己身,只有以身为棋子,才能得到善终。

若是阮思音知道这才是他的私心,会对他很失望吧。

她说天注定,没缘分?

站错队只是表象,难分离才是真的。这才是天注定,她注定留在京城,注定同他一起。

*

阮思音跟着祝之宣离京的那日,正好是个晴天。

队伍黄橙橙的一片,阮思化作祝之宣身边的一名小厮,守在祝之宣车架附近做事。

祝之宣常常召阮思音上车来端茶倒水,等车帘子放下,他带着嘲笑道:“弟妹不要见怪,朕这样使唤你,其实是为你寻一个空子,让你上来歇息歇息罢了。”

阮思音自然要道:“多谢陛下体恤。”

祝之宣没听祝之林的建议,执意亲征,朝中自然有不少大臣反对,但他此次十分强硬,竟然把所有上访的大臣都拒之门外了,连同那些劝谏的折子也一眼没看。

所以出发时哼着小调,喝着小酒。阮思音在下方听着,知晓他心情极佳。

祝之宣吃着蔬果,随口对阮思音道:“弟妹不介意吧?”

“什么?”

“你虽与七弟和离,但朕还是觉得叫你弟妹较好,不过才几天的事,换个称谓显得你我关系生分了不少,还是叫弟妹最合朕的心意。”

祝之宣促狭地笑,阮思音微微垂首道:“全凭陛下心意即可,思音没什么可介意的。”

祝之宣唇角的笑加深,几口咽下一个苹果块,又用银叉子插起一个,不放进口中,单单拿在手中观赏。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忽然眼光落在阮思音身上,偏头问:“有件事朕一直十分好奇,今日正好是个好时机,不如你今天说说,也好解了朕的疑惑。”

“什么事?”

“你究竟为何独独喜欢七弟?虽然七弟长得好,但是他那个性子,冷得很,你在齐王府这几年,肯定知道,怎么这样都能坚持下来?要朕说,你若是早点把眼光放宽一点,可比之前过得要爽心多了。”

“陛下说的有理……这种事思音也说不清楚,只是回回见到王爷都觉得心里高兴,心中常常想念他,见旁人却没有这种感觉。所以就算旁人比王爷对我好多了,那也没什么差别。”

“有意思。”

祝之宣浅色的瞳孔像动物一样打探着阮思音,又问:“那现在呢?”

阮思音一静,又微微笑起来,对祝之宣道:“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对王爷的感情更像是对恩人的感激,毕竟思音在蜀中,在京城,方方面面都要感谢王爷。”

“哦。”祝之宣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朕还听说你往后要去江南?那可就难见到京城中的故人了。”

“人总归要分离的,虽然无可奈何,但终究是没办法的事。”

祝之宣笑,“弟妹当真是下定决心,不想留下了。”

这样的谈话还有几次,祝之宣显得对阮思音十分好奇,什么话都想问,从以前在蜀中时的生活,问到京城生意场上发生的事。

阮思音能拿捏分寸,与祝之宣聊天时既满足他想知道的愿望,又不过分透露自己的生活,每每聊下来,祝之宣还挺开心的。

*

祝之宣的车马往北行了几日,阮思音越来越觉得队伍的方向不太对劲。

先前问过祝之宣,他只是答:“你往常走的那些道,都是商人走的,图快,朕又不图快。还可以多加巡视周围的县衙,你就别问了。”

但阮思音瞧着祝之宣嘴上这样说,但其实所到县镇声量都很低调,途经有的地方干脆不惊动当地官兵,只是睡一觉就继续往前走了,不存在巡视地方民情的因素。

最开始有官员得到消息,早早做好准备,提前将祝之宣拦下,备好了上等的仪仗迎接祝之宣,场面搞得极其宏达,百姓皆伏地迎接,反而惹得祝之宣十分生气。当下把那县令换了,还用了大力气把那透露消息的人找出来,狠狠惩罚了一顿。那县令委委屈屈地想要告错,祝之宣一句话就将他打发了。

“若是往后还有人透露朕行踪的,朕一律不会轻饶。”

因为祝之宣这句话,后头再去哪里,车队中的人便十分谨慎,什么都不敢说了。

祝之宣解释说只有这样才能考察到真实的当地民生,阮思音却暗中不这样认为。

祝之宣此举,是有其他的目的。

她早早看出,却没有说出,只是默默地藏在队伍中。

直到后来祝之宣把大批人马都留在一个小镇上,自己只带了一队精兵,竟然想要独自往前,阮思音再也憋不住了。

她直接跑到祝之宣的休息住所中,当面拦住他道:“陛下不可!”

祝之宣身上已经换上精简的行装,腰间带着佩剑,看见阮思音时不意外地笑了笑。

“思音,朕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阮思音唇一抿,又松开。

硬着头皮道:“陛下千万三思,这方地界混乱,有不少流寇,陛下为了国本着想,一定不能贸然行事,为避免万一,还是让大家跟着吧。”

祝之宣轻哼了一声,“弟妹觉得就说这么一句,就能让朕回心转意了?”

“这种话朕早就听过了几百遍,若是不冒险,朕就不会离京!”

阮思音猛地跪在地上,“还请陛下三思!”

祝之宣见状,找了个凳子坐下,道:“你先说说,你觉得朕离队……是要做什么?”

阮思音心中百转千回。

祝之宣一路隐蔽踪迹,又时常改变道路,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究竟要往哪里走么。说的是为了突击检查当地民生,但皇帝离京的消息一出来,四处的官吏早早开始做准备,突击检查的效果也打了折扣。

且瞧着祝之宣根本没将视察的结果放在心上,只是随手交给一个随行的官员处理,他想隐蔽的,其实是自己抵达终点的时期。

不让祝之林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到,究竟还会不会来。他想看看祝之林到底是怎样对待薛麟的,若是能够抓住这个错误,趁机推薛麟一把,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但这种方法实在太过冒险。

祝之宣太过自信了。

阮思音沉吟了阵,如实道:“陛下……想探查边军的情况,故而隐蔽行踪。”

“说得不错。”

“知道你还拦朕。”

“陛下太轻敌了!此处不是京城,情况混乱,陛下贵为天子,不能有一分的闪失,陛下要查看,至少不能带这么少的人……”

“人一多朕的行踪岂不是暴露了,朕好不容易计划这一次,你偏偏要跟朕唱反调,怎么,你是在为老七着急么?害怕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阮思音舔了舔后槽牙,心中想着,祝之林果然是料事如神,他使计逼祝之宣离京就算了,情况还能这样符合他的目的。祝之林本就想让祝之宣亲自前来观看边城境况,明白边城百姓和军士的辛苦,进而知道自己的忠心。

祝之林挖了一个坑,根本不加掩饰,祝之宣是看也不看,带着笑埋头冲进这个坑里。

阮思音深深吸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两兄弟到底谁更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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